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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国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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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心殿,静,静得仿佛可以听见胸腔里的心跳.
康华在玉帘下停了步,隔着一粒粒的帘缝看进去,隐约见秦梅一手支颐,伏在那床边,另一只手,却紧握着茶杯.必是如此,她才得愉悦吧!
心里一沉,她依赖性愈发的紧,便是小憩,也常骤然醒转,闻见玉安茶香,才会继续安睡.
他走了进去,秦梅微动了一动,双目睁开,见是他,轻轻招了招手.
他上前去,坐在床上,秦梅在他膝上伏了,象一朵苍白脆弱的花朵.
世间的千丝万缕,也不过都是一个情字变幻而来,有了它,也有恨,有怕,有不甘.
他轻轻放下她,起身把凉了的玉安茶倒掉,重新续茶,但闻得那醉人欲昏的茶香,心一烦燥,便狠狠打翻玉盏,刹时玉碎了一地,就着极艳的阳折出万千华彩.
玉安茶水泻了满桌,如朝露淡淡的笼在桌面,无尽的在桌沿纷纷坠落.
秦梅睁眼看他.
“这茶真热.”他大声嚷着,早有宫女得新泡了新茶奉上,他取了新茶,方才靠过来,“我看姐姐对它比对我还要亲热.”
秦梅手握着玉安茶盈盈笑着斜他一眼,却不说话.
“哎呀!它热,我也会热. 为何不握我的.”他拿开她手中的茶,用自己的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是有力的,也是暖的.
“是不是比它好,不过”他凑过头来,故意压低了声音,“千万别让儿子知道,他的父皇曾经和茶水争过宠.”
话音才落便有一个软枕飞来,险些打中他的脸.吓得他腾起身来两个大步跳到帘门边.
突然他一巴掌拍在门框上掀帘朝外面喊道,“全都滚,滚远点!”
此时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秦梅心不在焉地剔着烛火,懒洋洋的道:“我也不想这样的,当初见你上瘾,我还劝过你.”
她从桌上拿起蜡烛,走到门边,突停下缓缓道:“我自认以身试物,足可令你警戒,没想到,你自持力强,倒是我一头栽了进去.”
他垂下头,看着手心.那里,有一条深深的伤痕.
“查出是谁了吗?”秦梅轻轻笑了起来,长长的流苏在垂在脸颊边,似一道流雪飞霜.她的嘴角噙着一丝奇异的笑意,目光在他黯淡的脸上搜索着.
茶再一次冷了,冷冽的夜风卷着枯叶进来,落在茶杯中.
安和皇帝康华,自登帝位起受教,江山最亲,天下最重,以博爱立世.
他亲江山,也重天下,却不够博爱.
正因此,她接受过多少的爱,就要承担多少的痛苦.
“还在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康华揽住她,眼神却象泻银四方的冷月,清--而冰.
她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眸中有一闪而逝的冷锐,“我只是不放心肚里的孩子.别人想要的,我全有了,别人想不到的,你也给我了.这一生我也该知足了.”
然后抬起手,摸索着他的脸颊,为他拭去了眼角的一滴泪.“华儿...不要哭.”
她重新躺回玉榻上,平静逾常.
皇帝的家事也是国事,是天下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
第二天,朝阳东升,黄金般的阳光象碎金灿烂洒向皇城这座古老的大院.
康华下了朝后去太后宫请安.
台阶外,清枝白露,一树旧兰花,瓣如蝶翼嫩苞伏卷在花上,掩不住的紫红,融柔而妩媚.
恭太后不在宫里,而是站在御湖边逗弄着里面的锦鲤.
旁边的宁妃垂下眼帘,睫毛如蝶拢翅,在脸颊上方浓浓地划过两道阴影.听见后面的脚步声她缓缓抬头,转头轻轻看着他,眼眸亮如明珠.
“给皇上请安.”极甜地笑着.
蓦地,康华近前过去,距得那样近,鼻子的热气直直的吹进了她的颈间,她不由起了一阵的战栗.
“免礼!难得你一直贴心陪着母后.”
康华眼中腐蚀的光,刹那而过.
宁妃慢慢转脸,重新垂下眸子,睫毛的些挪闪.
背后宫女,调奏琴瑟,琮琮之声随风而来.
恭太后此时对着康华道:“昨日帝星暗沉,哀家心里寝食难安,幸好有宁妃一大早赶来陪哀家.”
宁妃出声道:“祭官今日出结果,太后在宫里等得极心焦,所以索性来了这里散心.”
话刚说完,面色惨白的祭官匆匆跪拜道:“臣观星到天亮,发现帝星旁边有一颗微小的子星极为不详,除了克难帝星,它自己本身也是妖胎.如果让它出世,国将不详.而且它的位置恰好落在宫中.”
祭官说话期间一直趴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恭太后皱着眉头,缓缓走了两步.
一时惟闻轻风环佩之声.
康华怒喝道:“宫中只有秦梅怀有身孕,那是龙子凤孙,怎么能说是妖胎.”
祭官又拿出了怀中的纸,呈给恭太后看后又结结巴巴的道:“太...太后娘娘,这是臣算到的结果...皇...上,秦娘娘如果生出来的是正常的小孩.......臣...甘愿...人头落地.... ”
此言一出,恭太后看着宁心殿的方向,视线里有掩饰不住的杀意.
随着她的眼光望过去,康华一下子跪在地上,叩下头去,哭泣起来:“娘,不会的,秦梅怀的是你亲亲孙子,不会是妖孽.”他情急之下,没有用国君的身份,而是以儿子的身份恳求.
恭太后没有开口,御湖边上静寂如死.
“如果生出来真是妖孽?皇帝你该怎么自处?”低寥的声音回旋在湖面上,倏然象是一道尖刺戳进心中.
康华跪在地上大声地说:“不是还没有出生吗?”
宁妃和祭官交换了一下眼光.
祭官的嘴几乎贴上地面:“如果不是,臣愿肝脑涂地.”
恭太后的眸子晶莹含笑:“不过.....没生出来确实不知.毕竟它娘虽卑下,但它好歹也是龙种.”说到这话时,她从骨子里都渗透出不屑.
康华扫了祭官一眼,立即狠狠地吩咐下去:“朕的骨肉应天而生,怎么可能是妖孽.来人啊!把这胆大妄言的家伙拉下关进天牢里.”
宁妃的眸子划过丝惊.
“皇帝,你这么心急干吗?一切要等生出来才知道.”恭太后森然的声音,过耳寒风阵阵.“如果到时是真的话,哀家要你连秦梅一起赶出去.”
康华默然半晌,人静蝉愈燥.
“母后,你真要秦梅出宫吗?”他摇头笑道,睨向阴云密布的天空.
恭太后悠悠道:“如果她生出来的是正常的龙种,自然不会,如果是的话,哀家自然也容不下她.”
他还未答,她就指着他道:“别人可以想我是私心,其实我担心的是我儿子.”她也放下了太后的架子,以一个母亲的身份与康华对话.
宁妃娓娓道:“可怜天下慈母心,难怪民间人说,儿活一百岁,母忧九十九.”
康华从地上起来,孑然玉立:“母后挂心于朕,所以朕也在挂心朕的儿子.”
恭太后面色不变,又笑,不置可否.“是龙是妖,十月怀胎一朝分晓.”凤眼肃穆,压低了声音“一切都是未知数,容不得有人先放言惑众,来人啊!把祭官拖下去掌嘴.”
早有利落的宫人,把不断呼冤的祭官拖了下去.
宁妃震慑于她的决定:“太后,怎么......”
恭太后又笑,满是鄙夷:“皇家事也是国事,岂容大庭广众下宣扬,况且还是未知之数.这样的话,他人也会不服.”
康华眼睛里掠过一丝阴霾,挑起眉毛:“皇族血统,自然高贵无双,何来胡言乱语.”
恭太后凤眼一闪,耳下青玉透如月:“如果真是妖异,那皇帝是愿意把秦梅也一起轰出宫外去了.“
宁妃长长的睫毛垂了下去,不知不觉捏紧了手骨头,心里阴一阵,亮一阵.
康华面上沉寂,目若寒星:“母后,到时必如你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