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诺一亚

5、第 5 章

　　三年后。
　　段小冉提着简历心惊胆战，前面胖子还不停的搭话：“你什么学校毕业的啊你在那里实习的啊你紧不紧张啊？？？”段小冉向这三年来自己的涵养真是好了太多了。
　　人总是会变得。
　　三年了啊。
　　任秋水的父亲在他们结婚的一个月后就过世了，姥姥也在半年前离开了人世。只有二舅和任秋水的婚姻还如同白开水一样不温不淡的在继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累了倦了，二舅和任秋水相敬如宾的端着这杯水，倒也没有什么波澜壮阔。
　　只是小舅和李诉，这三年来算是完全失去了联系。
　　所以李诉托着一个文件夹出来叫“下一个”的时候，段小冉足足花了一分钟才把他认出来。
　　“我变了很多吗？”李诉坐在小火锅的对面，雾气袅袅的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段小冉一边用力得朝嘴里塞羊肉一边含混不清的回答：“还好还好，比以前结实多了——我记得，你不是去C市当高中老师的吗？”
　　“辞了。”李诉淡淡一笑，段小冉心里一下子揪了起来。
　　“小舅呢？”
　　“出差。”
　　“呼——”段小冉感觉心里面的东西放了下来，继续朝嘴里塞牛肉，“现在你们怎么样？”
　　“还那样。”李诉还是微微的笑，“这么多年了，都习惯了。”
　　“……说真的，”段小冉努力把肉吞下去，又喝了一口啤酒顺顺道：“你们，挺让我惊讶的。”
　　段小冉顺利的得到在李诉工作的公司实习的机会，小舅赵天孝没几天后也回来了，给段小冉找了房子——他这两年在事业上越来越顺风顺水，不大不小也算是个领导，房子也有车也有，存款逐步稳定的增长着。
　　“真的，知道你们很幸福，我很高兴。很高兴。”段小冉笑，扯着李诉的手说。
　　“所以我勇敢的小公主，你会勇敢的抓紧你的幸福吗？”小舅抱着段小冉旋转，像小时候一样把她高高举起来，“哎哟，果然长大了，好重好重……”
　　段小冉的脸色扭曲了一下，还好李诉在他们后面挥舞着锅铲叫“两个疯子过来吃饭。”段小冉从小舅舅怀里挣扎出来，赵天孝就觉得段小冉心里面有事情。
　　有很大的事情。

　　李诉发现段小冉的病似乎越来越厉害了。
　　她可以和异性正常的交谈，可是，一转过身，段小冉就开始吐。连接触到任何异性——除了李诉和赵天孝——接触过的东西之后也会吐，如果被他们碰到还会颤抖。李诉不止一次发现段小冉不停的洗手，像得了压迫症一样。
　　再往后，李诉就开始听见公司里多嘴的大妈们的闲话。“那个新来的丫头啊……”“一定是啊，才多大一点？”“现在的大学生……”
　　晚餐，李诉做了好些饭菜把段小冉拖过来。段小冉估计也是察觉到了什么，坐在桌子旁边什么也不说就是一个力气的扒饭。
　　“小冉。”赵天孝认真地看着她，这个侄女或许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因此，赵天孝明白自己有多么疼爱她，“你怀孕多久了？”
　　“……五个多月。”段小冉埋着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到白米饭上，渐渐连成一条线，“舅舅……我怎么办？我不敢回去……我怎么办？”
　　“小冉不要哭。”李诉抱住她，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家里面难道就没有人知道吗？李诉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段小冉会两手空空的跑来这个城市，没有什么行李，甚至没有告诉家里的人。
　　“那个人，是谁？”
　　“……他出国了……”段小冉彻底痛哭起来，“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能喜欢上的人……”
　　李诉倒抽了口气。
　　小冉说喜欢他。这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段小冉有多么害怕异性，这件事情李诉比任何人都清楚。“好不容易”，可是这个“好不容易”却只有段小冉自己一个人明白。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对小冉造成这样的伤害。
　　“小冉，你想生下来？”李诉小心翼翼的问，都五个多月了，要是不想要的话，怎么会留到现在？
　　“我没得选……我身体不好……没有医院愿意承担这个风险……”段小冉故作的坚强全部崩溃，整个人都惨淡了开，“舅舅、舅舅……李诉……”

　　段小冉辞掉了工作，小舅托朋友给她挂了一个实习的空名，然后段小冉在这里安心待产。三个月后，段小冉生下了一名早产的男婴。男婴很瘦小，脆弱得好像一下子就会被折断一样。可是，在段小冉来看他的时候，孩子仿佛心有灵犀一样睁开了眼睛，对这段小冉笑。
　　他的皮肤还是半透明的，可以看见下面淡青色的血管，男孩子的眼睛很大，笑起来还有小小的酒窝。
　　“他很漂亮。”李诉说。
　　段小冉眼泪哗哗的就下来了。
　　段小冉说我再也不会相信男人了。
　　李诉说，小冉，那个男人虽然伤害了你，可是他留给你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天使。小冉，我亲爱的小公主，这是你的小天使。
　　你自己的小天使。

　　小冉，记不记得你当初怎么鼓励我们的？你说——
　　人生的天平通常是水平的。
　　付出多少才能收获多少，这样说来。
　　失去就是一种获得。

　　人生能有多残忍，也就能有多慈悲。

　　再后来？
　　再后来李诉和赵天孝收养了那个男婴，段小冉的父亲母亲也收到了赵天孝的消息。父亲母亲还和小舅谈了一次，不过姥姥也都过世了，小舅说他们也没再怎么为难我。段小冉回去学校答辩完之后就去了挂名的公司上班，小舅是打算等到那孩子成年以后再告诉他自己的身世。现在他管段小冉叫姑姑。
　　段小冉说，我要充分发挥我们黑暗系人类的本能，把这孩子培养成新一代的混世魔王。然后被李诉赶了出去。

　　那么，我的故事就讲完了。
　　日子，还在继续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