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若止》詹子

1、缓寻芳草得归迟

　　“小熙，妈妈上班去啦，你在家里别调皮……”妈妈在门外喊道，手上趟着自行车。

　　“等等我！”李锦熙蹭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胡乱地刷牙洗脸，然后冲出去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妈妈无奈地叹了叹气，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热衷于跟着自己去“上班”了？

　　到了厂里，妈妈自是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刚交完上一季度的货，下一季度又是一大堆的任务要交。妈妈负责仓储这一块，虽不是什么重要的职务，可全厂职工的工作全依靠她的调度，半点也马虎不得。因此还没来得急和李锦熙说得上话，就立马被一群人围上来了。等她好不容易喘口气来，这丫头早就跑的没影了。

　　李锦熙自有她的去处。

　　若是放在往常，她宁愿在家里床上多睡一会儿，也不愿意和妈妈一起到厂里，被各种大妈调侃。那些大妈总是扯着她的胳膊，粗着嗓子问她：“小熙啥时候谈婆家？不如给大妈做儿媳吧！”然后便会爆出一阵高出常人八度的笑声。李锦熙虽然不是很明白“谈婆家”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从那些人不怀好意的笑声里，隐约也能感觉到一些什么。因此她总是一声不吭的走开，反惹得那些拿她逗乐的人笑的更开心了。

　　李锦熙自然不会傻乎乎地站在这里等着别人来寻她开心，所以一到厂里，趁着妈妈被众人围住的空儿。溜到厂后边的别院里去了。

　　妈妈上班的鞋厂是从前大户人家的院子，里面的布局还隐约有旧社会的影子，从门口进来两边就有两个圆形的门洞，右边住着什么人不甚了解，而左边的情况，李锦熙却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李锦熙一路小跑，穿过一条宽长巷，拐个弯，钻进圆形的门洞，走到最里面一户人家。门开着，屋里却阴暗得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李锦熙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着，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熙，你怎么早就过来玩啊？”

　　听到有人叫自己，李锦熙这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走进去，看到两张并列的大床其中一张床上面一条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向自己招手。李锦熙走过去，正要和王均说话，却感觉她的眼睛红红的，这才发现屋里的气氛有些异样。叔叔阿姨正坐在屋内侧的小板凳上，围着一张稍大一点的板凳吃饭，看见李锦熙淡淡地点了点头。因为在暗处，所以看不清楚他们的神情。

　　王均觉得尴尬，却又不好意思解释什么，只好拍拍床沿，说：“别光站着，坐上来，咱们慢慢说话。”

　　李锦熙笑说好，想爬到床上去，却怎么连床沿也够不到，只觉得这床似乎异常的高大，竟不像是为了方便人们正常起居而造的。王均无奈地看着这个小不点，坐起来一把把她捞到了床上。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不由得相视一笑。

　　李锦熙问：“王全呢？怎么没有看见他？”

　　“在外面那张床上，估计还没醒呢。”王志均指了指后面，李锦熙探头望去，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脑袋，用被子掩着朝自己做鬼脸。李锦熙朝她吐了吐舌头，很默契地哈哈一笑。

　　过了一会儿，阿姨收拾了碗筷，径直向厨房走去，叔叔则走到李锦熙面前，抱歉地一笑：“叔叔阿姨出去上班去了，你和王均双王全在家里玩。”又转头对着王均说：“就在家附近玩，别带着小熙在外面到处瞎跑。”

　　两人看着他，只一个劲儿地点头。叔叔一声不吭，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听到三轮车的声音，吱吱啦啦开出去，又凝神听了一会儿，确定人走远了，王全“蹭”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说道：“终于走了，憋了这半天，脖子都酸死了！”

　　李锦熙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装睡？看到我也不跟我打招呼，你很怕你爸妈吗？”

　　“你……你懂什么？”王全飞快地穿好衣服，跳到地上，“咱今……今天去……去哪里玩？”

　　“我不知道，都听你们的！”李锦熙摆摆手，在王均的帮助下也“滚”到了地上。

　　“今天带你玩个新鲜的，我们去树林子里去抓知了！”

　　王全很快速的刷好牙，又胡乱地抹了把脸，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妥当，回头却间王均还在一丝不苟的梳头发。而李锦熙则站在她身后，一脸歆羡地看着她：“你啥时候也教我怎么梳头吧，以后我就不让我妈妈给我梳了，她梳头可疼了。”

　　“有人给你梳头不好吗？向我妈妈从来都不给我梳头，都是我自己梳。你要是想学，我以后慢慢教你。”说完，甩了甩马尾，“咱们走！”

　　虽然王均走在最前面，可是因为腿脚不方面，一下子就被王双全甩在了后面，李锦熙则亦步亦趋地跟在王均的旁边。

　　王均一家，据厂里那些大妈讲，是外地过来做生意的“胯子”，乡下人对“胯子”都不甚友善，况且这一家人，小儿子是个结巴，大姑娘又是个跛子。而且据说大姑娘在外面不学好，还留了几级。厂里的孩子没几个愿意和他们一起玩的，更别提村里的孩子了。李锦熙算是他们唯一的好朋友，感情更是好得不得了。

　　这三个孩子，在王全的催促下，出了鞋厂，走过一座老拱桥，转个弯，沿着陡坡下去，一路走，尽是李锦熙从未见过的风光。王均指了指不远处地里东倒西歪的一片说：“那是棉花！”李锦熙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丛灰不溜秋的杆子上面有不少已经裂开，露出了白花花的一团，想必就是棉花了。

　　又听王均说：“那个就是麻风医院，就是大人常说的关麻风病人的地方！”李锦地“哦”了一声，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以前只是隐约听大人提起，却不知道原来这地方离家这么近。看到那一片立在丛生的杂草后面的矮红墙，有几处已经坍塌，一条细窄的陡坡不知道通道哪里，顿时来了兴趣：“我们去看看吧！”

　　王均虽然也十分好奇，经李锦熙这么一说，略有些心动，但想到爸妈临走前嘱咐的话，又想着那个地方确实“不太干净”，正犹豫不决。只王全在前面喊：“你们走快……快点，乘现在还……还早，过会儿太阳完全出……出来了，就难抓了！”王全平时说话虽然不利索，一旦不耐烦起来，却也是毫不含糊。李锦熙一个机灵，想着还是抓知了要紧，便拉着王均的手，向前去：“你慢点，等等我们！”

　　三人一路打闹着，不一会儿就钻到了小树林里。刚刚在路上跑的欢畅，这会儿却突然觉得一阵阴凉，偶尔听得几声蝉鸣，却衬得这林子越发的寂静。一时间竟忘了来时的目的，只静静地着“吱呀呀”的落叶，在林子里漫无目的地穿行。

　　突然，王全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抬头仔细地寻找着什么。李锦熙以为这树有什么异样，也装模作样地研究，却是什么端倪也找不出来。

　　王均笑着对她解释道，“知了晚上喜欢趴在树干上睡觉，因为颜色和树皮的颜色相近，所以不容易看到。等到了中午热起来的时候，他们飞到高处，可就不好抓啦！”李锦熙低头，见王均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根长竹竿，不知道在上面做了什么手脚，递到王全的手里。王全却仍然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树上看，生怕一不留神，到嘴的食物就要被别人抢走一样。李锦熙不由得“噗嗤”一笑。王全手上的竹竿一偏。李锦熙心想糟糕，明白自己不小心犯了大错。果然就见王全一把扔掉竹竿，在一边捶胸顿足，还觉得不解气，对着刚在那棵树，又是踢了几脚。

　　这一踢倒也踢出了别样的收获。

　　王均兴奋地叫到：“你们快过来看，这是什么！”

　　二人立马凑过去看，却见王均手里拿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虫子，扑张着小爪子，正闷声地叫。原来这知了也同别的虫子一样，具有感震性，刚刚被王全踢了一脚，受了惊吓，居然自己就掉下来了。

　　“给你拿着！”

　　李锦熙颤颤巍巍地接过去，她第一次接触这种长得很难看的虫子，心下有些狐疑，但经手的一霎那，却感受到小黑虫子的身上两个鼓膜在快速的震动，震的她手上麻酥酥的，原来平日里听到的高亢的“知了”声就来自这里，不由得十分欢喜。

　　“把……把它放掉吧。”王全突然说。

　　李锦熙看了看王均，见她微微的点了点头，心想，这知了本来就生长在丛林，把它带不去也没什么用，不如就让它自由自在的。于是便松开了手，那知了像是受到了鼓舞，扑腾着翅膀飞出去。一瞬间，林子里爆发出一阵巨响，数万只知了齐鸣。抬头见阳光已经直直地从林子上方照下来，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

　　于是扔掉了竹竿，几个人急急忙忙地向回家的方向跑去，心里十分的欢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