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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缓寻芳草得归迟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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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穿进门洞,恰遇到妈妈在门口叫自己。于是匆匆和小伙伴道了别。便窜到了妈妈的车后座。
“你们今天玩啥了?这么开心!”
“没玩啥啊,就呆在王均家里看电视了。”李锦熙心虚地扭了扭屁股,还好妈妈没有再问什么。
妈妈上班的鞋厂离家很近,骑自行车五分钟就到了。此时正值盛夏,李锦熙才觉得疯玩了一上午,身体燥热难耐,刚到家门口,便蹭地一下跳下车,跑到房间里,蹬掉鞋子,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恍惚惚听见有个温柔的声音叫她,隐隐的夹杂着米饭的香味。李锦熙想要爬起来,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这样叫了几声,那声音好像万分无奈似的,叹了口气,便有一双手伸过来抱她。
“小熙,先起来吃饭,吃完了再接着睡!”
“嗯……好。”李锦熙迷迷糊糊的应着。
午饭一如既往的还是那几个菜,青菜、韭菜、丝瓜……都是地里自己种的,虽然清淡,但妈妈烧的也是有滋有味。李锦熙把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眼皮子却不听她的指挥,不停地打架。
“诶,这孩子,哪来这么多觉。”妈妈无奈的放下碗筷,把李锦熙抱到床上。便去收拾了厨房,洗了碗筷。然后便拎了水桶去河边打水。那时候其实家里已经通自来水了,但是为了省钱,妈妈经常用的还是河水。
李锦熙一个机灵。
走出房门的时候,看到妈妈正蹲在门口洗衣服。
“不困了?”妈妈头也不回,“下午别出去玩了,外面太热,呆在家里看电视吧!”
李锦熙鬼使神差地点点头。蹲在一边看着妈妈灵活地搓衣服,拧干,又涤了两遍水。然后端起面盆走到大门那边。李锦熙不用跟过去也知道妈妈是去外面晾衣服了,却也只是蹲在原处,呆呆的看地上的水渍沿着水泥缝弯弯曲曲地淌开去。
“妈妈上班去啦!”
“好。”李锦熙点点头。
“你在家别乱跑。”
“好。”
妈妈蹬了自行车,上了坡道,却停下来回头看。李锦熙愣了一下,慢吞吞地站起来,进了屋,关上门。这才又听到自信车开出去的声音。
李锦熙做到床上,拿出自己的百宝箱,里面是一只洋娃娃。就是村里杂货店卖的一块钱一个的那种,不多大,却还很灵活,手臂、头、还有腿,都可以拆卸。这一个还是在李锦熙的央求之下,妈妈才终于答应给她买的。李锦熙视若珍宝,给它梳头,还给它做各式各样的衣服。所谓的“衣服”,无非就是从鞋厂里捡来的下脚料,稍微剪剪齐整,然后绕两道,裹在娃娃的身上。
这一次,李锦熙决心给它做一套真正的“衣服”。
把娃娃身上的那块遮羞布褪去,又换了一块银色的布料,在娃娃的身上比划着。嗯,把这边边角剪掉,这边缝起来,留个袖口;下面……李锦熙想到妈妈平时上班穿的那种包臀裙,心里一动,就这样!
……
李锦熙被一声再熟悉不过的笑声吵醒。
坐起来,看见妈妈手里拿着她的布娃娃,和另一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大妈比划着,“你看这小机灵鬼!”又转过头来看着她,“这是你矮大妈,跟妈妈一个车间的,你记得不?”
“不记得……”李锦熙摇摇头。
“啊?不记得我了?我是你矮大妈呀,你仔细瞧瞧!”
李锦熙看看她,又看看妈妈,确实是“矮”大妈。再对比一下之前在厂里面见过的总喜欢拿自己寻开心的那些女人,不由得对面前这位面色和蔼的大妈生出了几分好感。于是甜甜地叫了声:“矮大妈~”
“诶!”矮大妈像是受到了什么鼓舞,立马伸手把她抱起来,架在自己的腿上,然后顺势坐在床边,对妈妈说,“孩子不小了吧,怎么还不带她上幼儿园?”
“还不满四岁呢,现在就把她送幼儿园,太早了吧?”
“瞎说,四岁了还不上学,你要等到啥时候?别人的孩子不都这个时候就上幼儿园了吗?你天天把她带在身边,可你又照顾不好她。看这孩子,这么瘦,别把孩子给耽误了!”又低头对李锦熙说,“小熙,你想不想你爸爸?”
“我爸爸是谁?她在哪儿?”不知道为什么,李锦熙下意识地不敢看妈妈的脸色,只觉得这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可她又克制不住想要问出来。
是啊,她爸爸是谁?在哪里?别人的爸爸都跟自己的孩子、家人生活在一起,王均的爸爸虽然看着让人有点害怕,可是他却能天天陪着家人,偶尔也会帮王全擦掉脸上的泥巴。可是她的爸爸在哪里呢?
李锦熙想到每天晚上和妈妈打电话的那个人,偶尔也会跟自己说两句,无非是问她“在家乖不乖”、“有没有听妈妈的话”。那人大约就是爸爸了,可李锦熙想要再多想一些关于他的事,他长什么样、多高,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爸爸呀,他在外面打工,挣了钱以后好供你上学啊,”矮大妈捏捏李锦熙的鼻子,“你爸爸以前可是学习的一块料子,可惜他后天不努力,你可别跟你爸爸学。”
“还有呢?我爸爸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李锦熙还有半年就四岁了,可是每次听人说起自己的爸爸,总感觉从来没有见过这人似的。她对于爸爸所有的印象,都来自别人那里,依靠别人口中的只言片语、再加上平时在电视里看到的侠客的样子,去拼凑出爸爸的形象。以至于她心目中的爸爸,简直异常的勇猛、高大。
很多年后,李锦熙回忆起来,总感觉非常奇妙。很少有人能像她这样,对于爸爸的最初的印象,有一个非常确切的时间点,一个清晰的开门的动作。那个站在门口面的男人离她的想象差了十万八千里——一点都不高大、强壮,而是瘦弱的、略有些佝偻、皮肤黝黑。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诧异的感觉,然而她还是矫揉造作地亲昵地扑上去叫着“爸爸”。这是她第一次在向这个世界邀宠。小小的她已经懂得,以后她将依靠这个男人,去获得她全部的荣耀。而她未来全部的幸福,将仰仗这个男人,这个人会宠她、爱护她,即使他不能常陪伴左右——即使全世界都将遗弃她,这个男人依然会给予她所有。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而她却懂得。
而后每次见到爸爸,都时隔一年半载。每一次,都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衰老。别人的爸爸都是在经年累月的日夜里,不经意间老去。唯有她的爸爸,却是在她的面前,以一种决绝的姿态、义无反顾地老去。
李锦熙不是第一次听别人谈起自己的爸爸,可矮大妈却是第一个懂得她对爸爸的渴望、可以顺从她的心意、告诉她关于爸爸的事情的人。她贪恋的记住每一句话。
李锦熙不知什么时候又昏昏沉沉地睡去,浑身不舒服,喉咙里干得难受。脑子逐渐清晰过来,知道自己是睡在自家的床上,可眼皮子却好像有千斤重。半明半暗中,她看见日光灯下有个熟悉的身影向自己走来,弯下腰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又帮自己掖了掖被子。李锦熙慢慢地适应的灯光,睁开眼,只觉得灯光下的妈妈的眉眼异常的温柔,一瞬间竟不知身在何处,只沉沉地叫了句:“妈妈。”
“你睡醒了?觉得怎么样?把这碗汤喝了。”妈妈一手托着碗,另一只手将枕头立起来,好让李锦熙靠着。李锦熙低头闻了闻,扑鼻而来一阵浓烈的姜味,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是姜糖,我在里面放了红枣,甜的。你喝了她感冒就好了。”
“我感冒了?”李锦熙觉得不可思议,她什么时候竟然感冒了。怪不得,从中午到现在一直觉得昏昏沉沉;怪不得,今日的妈妈这般的温柔、凡是都顺着她的意。
李锦熙突然觉得这感冒来的值得,平日里妈妈对她的忽视竟都不是真的,只有这一刻才是真真切切,她是妈妈的掌中宝,是妈妈心心念着的;她不由得低头喝了一口姜汤,这么苦、这么辣,又透着甜,顺着喉咙缠绵而下,眼泪啪啪地落——这么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