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学仙》鬼爪

4、出路

　　从医神谷出来，梅小园只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葛百叶的话在她耳边回响，“小丫头，你身上的毒可不简单啊。从脉象上看，你中‘缠绵’之毒已有七年之久，此毒毒性不烈，然而若是没有定期服用解药，必然会如其名所示那样缠绵病榻，身体逐渐衰弱而亡。本来你身体不错，还能拖个三年五载，可惜之后你又中了奇毒‘入骨’，此毒十分难得，遇‘缠绵’则转化为无解剧毒‘缠绵入骨’，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你不得。好在你中毒尚浅，看在你这十斤黄金的份上，老夫与你三粒丹药，一粒可以延你一月寿命，你有什么未竟的心愿，还是赶紧去完成吧。”

　　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大夫是神医谷的继承人江百部，然而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真正继承神医谷出神入化医术的，是江百部的师兄葛百叶。不过葛百叶平生一大爱好就是真金白银，曾经因为前来求救的人身无分文拒绝为其诊治，导致其死在神医谷前，违背了神医谷“悬壶济世”的训诫，因此被断去三指逐出门墙。此后他变本加厉，干脆创立了医神谷，言明白银三千两才能请得他出手，光明正大与神医谷打擂台。因为他确实有本事，别人不能治的他能治，他不能治的别人也都不能治，医神谷的名声如日中天，压得神医谷一众人等喘不过气来，每日捧着真金白银求他诊治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既然他说没得解，这毒就不会有人能解得了。到底姜是老的辣，梅小园之前已经猜到不管计划成不成功，许夫人都不会让她活着，却不曾想她还有这一步棋，果然是防不胜防，她已经够小心了，平日吃饭除了许氏夫妻碰过的饭菜一律不动筷子，没想到还是在不知不觉中中了‘入骨’。想想那位如夫人，当初见对方病体缠绵，只当是饱受折磨所致，只怕对方自己也没想到，她体内的毒根本就没解过，若非许夫人爱财如命，不肯放过那笔身价银子，而‘入骨’奇毒又难得，那位如夫人恐怕活不到遇见自己。

　　事实上重获自由不久后，梅小园就听到了一个大消息，皇帝驾崩了。江湖上各种传闻都有，梅小园慢慢理出了个大概。

　　名满江湖的雌雄大盗许青夫妇偷盗不死药触怒了天威，意图嫁祸四海帮被识破后夫妻二人双双毙命，不死药被四海帮护帮大长老夺回归还给湖阳公主。然而此时湖阳公主为皇上求得不死药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公主回京路上平添许多波折，为应付众多高手，湖阳公主不得已求助四海帮。尽管如此，中途还是出了差错，遭到埋伏截杀几乎没全军覆没，就连帮主李四海都力竭身亡，公主被幸存的十多个侍卫护送狼狈逃回京城。

　　千辛万苦求来的不死药，皇帝服药后竟然就当场毙命，湖阳公主以谋逆罪丢了脑袋，她的亲哥哥太子也被牵连，最后反而是二皇子登基成了新帝。新帝登基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四海帮附逆当剿，大军出动，最后四海帮里只逃出了有数几个高手。

　　这当中有多少千回百转的算计，梅小园不知道，只知道这样的朝堂权谋最后成全了她这样一个小人物，终于获得了自由。

　　然而她这样殚精竭虑地筹谋，不曾想还是逃不脱许夫人的手掌心，梅小园觉得老天是在给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但要她就此认命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离开医神谷，梅小园直奔无人之处。自从那天后，美人图里的人一直不吭声，梅小园知道她是在等待自己去查证她的话，如此在谈判中她才能掌握主权。

　　好不容易才从许青夫妇的掌控中脱身出来，梅小园恨透了这种被人牵制的感觉，但关系到自己的性命，她也只能忍了。

　　钻进一片林子里，往四周转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人迹，梅小园把那幅画轴打开，巴掌大的画像里，美人又在闭目调息。盯着她紧闭的双眼，梅小园开口道：“你说水浸不坏的东西，我用火烧会不会不一样？”

　　美人一动不动。

　　梅小园泄了气，“说吧，你想让我偷什么？”

　　那人还是没动静，梅小园也静下心来陪她耗着，对方现在是她唯一的生机，得罪不起。这一等就是一天，黄昏时分，那人嘴一张，吐出一口气来，睁开眼看着梅小园笑了，“不错不错，看你骨龄也就十一岁的年纪，没想到如此沉得住气，比我以前可强多了。”

　　“承蒙夸奖，”梅小园有气无力地揉了揉肚子，一天没吃东西她真的饿了，见对方终于愿意说话了，她直截了当的说道：“你想让我偷什么就直说吧。”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节约时间。”见梅小园这么上道，那人很满意。

　　梅小园嘟哝道：“我可不聪明。”真聪明就不会连自己被下毒都不知道了。见对方面色不悦，她忙举起双手，“我错了，我很聪明。”她算是摸着对方的一点脉了，眼前这人明显是不容人违拗的主，不管是什么话，都绝不允许别人反驳。

　　梅小园心中懊恼，在许青夫妇面前装了几年的听话乖顺都没露出破绽，怎么现在就沉不住气了呢。实在是从小许氏夫妻积威甚重，梅小园一旦面对他们就会不自觉绷紧神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其实以她现在的实力虽然比起许青相差甚远，还是胜过许夫人的，只是自幼许夫人在她心中比许青更可怕，长大了对她恐惧犹胜，这就是心理作用了。

　　再说梅小园从小行走江湖，只信服实力，眼下这画中人虽然诡谲，江湖上故作神秘的也不是没有，对方没有亮出足够的实力之前，她内心没办法做到像应付许氏夫妻那样如临大敌。就算是为了解毒的法子表面上臣服于对方，心里都觉得说不定对方只是骗人的手法罢了。这种明知可能是骗局，还是为了生存不得不跳进去的感觉糟透了，不管梅小园怎么控制，言行举止中还是带了一点出来，好在梅小园立刻警醒，更加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梅小园也是因祸得福。她因为许氏夫妻的积威而小心行事，许氏夫妻又如何不是因为从小看着她长大，自认为她逃不出自己的掌心才会对她有所轻忽。而面前这人就不一样了，她看着梅小园偷盗不死药后是怎样挑起四海帮和许氏夫妻的争端自己渔翁得利的，早知道梅小园并非是恭顺之人，若梅小园还是在许氏夫妇面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才会引起她的注意。

　　因此她并没有把梅小园的态度放在心上，只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告诉梅小园，“我可以救你性命，作为回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帮我找到一具骨殖并且把它安全带出来既可。”

　　“我凭什么相信你？”

　　美人轻笑一声，身姿隐去，画上出现了客船里何长老与许氏夫妇的一战，不仅仅是画面，连声音都没落下，等到许青喊出那一声“你是修士”的时候，回放的场景戛然而止。

　　梅小园看得惊心动魄，已然汗湿了手心，这样的力量！许青对她来说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好不容易遇到这次的事她花足了心思设下巧计才能脱身。可是她这样忌讳的高手，在修士眼里竟然是蝼蚁一样的存在。吞了口口水，她艰难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也是一名修士，比那何长老强大千百倍的修士！”美人又出现在画中，扬着下巴傲然答道，“我叫付道心”。

　　梅小园好奇问道：“那你怎么会在这幅画里？”

　　付道心面色不虞，很久才咬牙切齿地回答，“因为我受了别人的暗算，只逃出元神，辗转落入此处。”

　　“也就是说你是鬼魂？”梅小园讶然。

　　“是、元、神。”付道心一字一顿的纠正，“怎么样？你要去吗？”

　　“去，为何不去？！”咬咬牙，梅小园立刻答应了。再说就算先前梅小园防备着对方是跟自己一样的骗子，心里也知道她的奇异之处绝非简单的江湖下九流，看过江上一战后，对她的话更是已经信了九成。唯一所虑的不过是修仙世界的安全问题，“我对修仙世界一窍不通，一点保命的手段也没有，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岂不会影响到你的计划？”

　　“我自会保证你的安全，在船上的时候，要不是我的掩护，何长老早就发现你了。就算只是元神，不希望比自己修为低太多的人发现还是有法子可以做到，在这边你不用担心。等到了那里，跟你在一起的都是刚入门的新弟子，或者可能是新入门的下人，只要你小心行事，以你的能耐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付道心对她的小心思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似笑非笑的开口，“关于修仙界的知识，我自然会告诉你。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的地方是修仙世界？”

　　“这不明摆着吗？若就是在这里的话，你只剩元神都比何长老强，还要我帮忙干什么？只可能是你需要小心行事的地方。”梅小园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我猜你应该是要我去做卧底，我这样不会仙法的人应该不会引起修士的注意，反而比其他人容易成功。”

　　付道心嘴角上扬，“不得不说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不错，就是这样。选上你一是你本来就是干这个的，第二则是想要进入修仙家族必须要身有灵根才行。幸好我学过望气之术，之前你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来你身有灵根。这片大陆灵气薄弱，有灵根的人不多，能到达我面前的人更少，好不容易才遇上一个，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所以才施展秘术让你带我出来。”

　　原来对对方来说自己也是唯一的选择，梅小园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当初一看到这幅美人图就莫名其妙想要得很，原来是被施了秘术。

　　付道心又道：“不过，我还不放心，我们立下戮神誓如何？”

　　所谓戮神誓，是修士中的一种誓言，以神魂为质，天地为证，若是一方违背了誓言，必遭天打雷轰，就算只剩神识也不能逃出生天。

　　听了付道心的解释，梅小园倒没什么不满，对方这样直说出来反而让她放心。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信义二字，下九流也有自己的信义之道，本来自己也没打算违约，那么立下誓言也没什么。

　　当下两人立下誓言，天边隐隐传来几声雷鸣，戮神誓就此订立。

　　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梅小园行动起来十分迅速，按付道心的说法，想要进入修仙世界须得从海上穿过结界才行，于是第二日她便包船沿着澜江东流入海，从此再没回过这一片陆地。

　　几个月后不死药事件又有了新的进展：有人发现了李四海与何长老的尸体。江湖上一片哗然，原来李四海为了这不死药甘愿金蝉脱壳弃掉四海帮，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何长老大限将至，也在打这不死药的主意，双方竟然同归于尽，不死药从此失了踪迹。

　　又有人说，当初李四海虽然调换了药物，换的却并非毒药，湖阳公主与太子实在冤枉。

　　这件事在武林中掀起轩然大波，朝堂上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然而此后百年，不死药几次显出踪迹，都在江湖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据说每一次，都有大内高手的身影参与其中。

　　不过，这一切，早已出海远去的梅小园都不知道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