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跋扈为谁雄——我看“北平无战事”之方孟敖》风浣裳

7、七、刹那温柔

　　方大队就是这样一个本色张扬的人，所以他再嚣张也不稀罕；值得一记的倒是他偶尔的不嚣张——就如古龙写女人，说“青楼女子把自己弄成良家妇女的样子才诱人，大家闺秀偶尔露出点儿放荡的样子也才动人。”——所以董小宛苦守冒辟疆才艳名更盛，卓文君跟司马相如私奔反而千古流传——作为一个资深色女，方大队长之打动我心者，就在面瘫男偶尔的温情动容，酷帅帝瞬间的展颜一笑。

　　比如初到北平方孟韦到军营来看他，飞行员们知道大队这兄弟是“方副局长”一致敬礼，他就直接一摆手：“小孩儿敬什么礼？”等走过来又突然一笑，问大家“看看，我们兄弟俩谁高？”——就这两句话，第一句是因为多年未见，他心中的弟弟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小孩儿；然后兄弟对视一番，才发觉弟弟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儿了，于是“比比谁高”！然后发现弟弟给自己带了礼物，立刻打开来看，红酒是“正宗法国货”，一高兴就让兄弟们分了；雪茄点上抽一口，味儿不错就递给弟弟一支。

　　这里，兄弟俩的性格一个刚硬率直，一个细腻柔和，互相对照，相映成趣——想想却也是，家里一个好强的父亲（何其沧评价方步亭，是“一生好强”，要不然也不会盼了多年的大儿子上了门他硬是不露面，不就是怕儿子给他耍个冷脸下不来台吗？），外头一个认死理的哥哥，谁也不肯先低头，夹在中间的方孟韦只能两边拉拢，答应了父亲来请哥哥回家，来了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陪着小心做小伏低。

　　方孟敖虽然我行我素，却并不是难相处的人——比如抽了一支烟想明白弟弟来这里的用意，方孟韦求他回家的话还没说，他就直接说“不是来接我回家的吗？”而且毫不见外地直接要开他的车“熟悉一下北平的路”——不玩心眼不拿乔，简单直接。

　　更难得是非分明，绝不迁怒——比如他虽然恨父亲不负责任，但是并不迁怒他续娶的妻子！回家看不见她，就直接说“少了一个人”“妈就是妈，不是什么小妈”——这里两兄弟的思维方式又是一个对照：方孟韦怕大哥看见小妈不高兴就逼她搬走，而以方孟敖的观念，一辈人有一辈人的生活，我是看不惯你，可是我也不妨碍你的生活——虽然深爱母亲，可是父亲在妻子过世后再婚是他的自由——他对亲爹视而不见，可是看见小妈直接就叫“妈”，而且力主她搬回家来——这一点，应该和他受美国人的自由主义和尊重女性的绅士行为影响有关。

　　而且方孟敖虽然冷傲，对他真正尊敬的人一样知进退讲礼数——
　　比如南京特别法庭上，他一开始兵痞十足地翘着二郎腿，一众学员也学他，曾可达指责他他理都不理，法官请他尊重法庭他就按规矩做好；
　　对于被判死刑的□□林大维，他觉得可敬就站起来以示敬意；
　　等到父子相认了他再回家，进了大门看见小妈就摘下帽子（脱帽示敬），父亲在中间走他就会停一步跟在后面，绝不僭越。

　　到北平五人小组叫崔中石和谢培东来质询，这两个他尊敬的人坐在他对面受盘问，他就无论如何不肯坐下，甚至曾可达问他何以不坐，他就说坐累了要站会儿，宁肯拎着一支烟倚着墙站着也不坐；曾可达再试探他就说要回避——直到崔中石说无须回避，这是公事不是私事他才肯坐下。

　　方家是世家，从方行长的父道尊严、方孟韦对父兄之孝悌就能看出其家教——方孟韦在外头也手握兵权一点亏不吃，军营门口噎马汉山，审案现场批曾可达，大闹警局揍孙秘书，也是少年得志横屌得很，但他在长辈如何其沧或他爹面前可从不敢高声大气——就看不惯他爹和小妈也只敢和下人发脾气，到老爹目前面露不忿就给方行长教训了一顿“色难”的道理，还得想办法调和父子关系，费尽心机去请大哥回家。

　　方孟敖作为长子长孙，自幼当然也是在这种家教下长大的！少年时也是个品学兼优、很会照料弟妹的佳弟子——否则何孝钰的妈妈也不会看上他，替自己的独生女儿订下娃娃亲——他一介美军训练出来的武夫居然也能时不时冒出一句古诗来，“少年不识愁滋味”“岂因祸福避趋之”，自然也是自幼严格的家教打下的底子。

　　只是后来母妹惨死，他参军后又经历多少流血争杀（据他自己说，他空军的战友，跟他配合过的搭档就死了27个！）——眼睁睁看着身边最亲密的亲人、兄弟、好友一个个死去，他也如一把浸透鲜血的长剑，越来越冷，越来越硬——但是人的本色改不了，世家子弟的良好家教，在他心平气和的时候也会自然流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