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26、第九章 五灵（二）

　　紫微宫主目光在几人脸上一一滑过，看见红珠之时，眼神一动，随即不动声色的转过目光，最后落在清涟脸上，似是微微愣了一下，盯着她看了良久，长眉稍稍一皱。
　　轩辕承看见他神色，回头看了清涟一眼，有些不解道：“宫主在看什么？”
　　紫微宫主这才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道：“无事，只是看这位姑娘有些面熟。”
　　轩辕嘿嘿一笑，又向他施了一礼，这才开口道：“紫微宫主，我此来是……”
　　紫微宫主温和一笑，打断他道：“我道号上清，你们以此相称便是。”
　　轩辕低头，片刻爽朗笑道：“如此，那我便称尊上‘上清真人’。”
　　上清一笑，温声道：“你来紫微宫找我，可是为了太虚结境的碧尘姑娘？”
　　轩辕眼中一亮，急切道：“正是，碧尘师姐前来拜会真人，却迟迟未回太虚，师尊放心不下，特命我来寻她，我想她最后是由罗浮山离开，也许真人知晓她的行踪也未可知。”
　　上清眼睛盯着他看了片刻，忽道：“你是太虚结境哪位真人门下？”
　　轩辕恭敬答道：“太虚灵剑长老，聿陵真人便是我恩师。”
　　“如此……果然不错。”
　　“真人与我恩师难道相识？”
　　上清一笑：“岂止相识，我与那人，少来也有三十年的交情。”
　　轩辕神色一喜，心中对上清的亲近之意更近一层，“那真人可知我师姐的去向？”
　　上清点头，“略知一二。当日碧尘姑娘下山之时，曾言要去找一个人。”
　　“找谁？”
　　上清微微沉吟一下，缓声道：“这人的名字她并未说起，只是说她与此人有三年之约，要去东海之滨赴约。”
　　轩辕承一呆，重复道：“东海之滨？”在他记忆之中，碧尘师姐鲜少会出结境，又是什么时候竟会与人有约？不过，知道这点线索，于他而言已是大大收获，至少总有一个目标，不至茫茫世间，一无所知。
　　“既是如此，那我便去东海寻她，多谢真人相告，晚辈这便告辞了。”说着向上清真人躬身施礼，忽然脑中白光一闪，想起了身后还站着几人，尤其是那个清涟，自己此来，岂非不是要把她送给紫微宫做小徒弟？
　　如此想着，正自犹豫要不要开口，却听上清温和的声音淳淳传来：“你不必太过担心，碧尘姑娘修为甚高，又是极为聪慧，不会轻易犯险，她既然决定独自前去赴约，必定已有九分的把握。”
　　轩辕脸上掠过一丝忧色，碧尘师姐的确聪慧过人，道法高强，但就算再厉害，也终究只是个女子，听得上清如此宽慰，也只得笑道：“真人说的有道理。”
　　上清微笑，看了站在他身后很远处的清涟一眼，道：“这位青衣的姑娘，可否走上来些？”
　　清涟本来正在看窗外婉转鸣叫的画眉鸟，听见上清声音，转回眼睛看着他道：“你是在叫我么？”轩辕回头看她一眼，暗暗皱眉，果然便是如此，丝毫没有礼数。
　　上清似也不以为意，向着她点了点头，温然一笑。
　　清涟一笑，走上前来，站在光影之中，直视上清。
　　“姑娘家住何方，师承何派？”
　　清涟眨了眨明亮双眸，回道：“我家住在……长安，你说的什么师承……，我没有师父。”
　　“长安？”上清脸上微微有些讶然之色，随即消失，温然看着她脸，微微笑道：“你是否知晓，自己身上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灵气？”
　　轩辕闻言微微一愣，清涟身上的这种纯澈灵气，他的确也有发现过。
　　清涟看了看自己身上，又把手举起放在眼前看了看，摇摇头道：“我没觉得。”
　　裴云熙在一旁笑道：“哪里有什么灵气，她也就是打架的时候好勇斗狠而已，要真有灵气，还能被朝离抓伤？”
　　“朝离？”
　　上清目神一闪，看向裴云熙。
　　清涟伸手按了按自己胸口衣衫，脚下悄悄退了半步，笑嘻嘻的向着上清道：“真人别听他胡说，他昨夜做梦梦见的。”
　　上清眸光转回，凝注在她脸上，半晌温声道：“你资质甚佳，极其适于修炼，我座下还有一位弟子之席，不知你愿不愿留在紫微宫中？”
　　清涟一愣，睁大眼睛看着他，“……什么？”
　　红珠在她身后拉拉她手臂，低声喜道：“清涟妹妹，这位紫微宫主是要收你做关门弟子，这真是求也求不来的机缘，你还不快答应？”
　　“关门……弟子？”清涟眼中仍是有些彷徨，忽然转头去看轩辕承。
　　轩辕承也正在看她，心中砰砰而跳，本来他就是想请紫微宫主收留清涟在紫微宫，传授一些道法，却没想到，此事不但是上清真人自己亲口提出，而且还要亲自收她为徒！这本是他梦寐以求的大好事，只要清涟一点头，自此他就能高枕无忧，彻底摆脱掉这只烫手的山芋！可是，为何他心中，竟无一点将要轻身上路的欢喜之感，反而……反而有些不舒服，看着清涟娇红的樱唇，竟然有些紧张，不知从这唇中说出的，会是怎样两个字。
　　两人眸光对视半晌，清涟双眸从轩辕承紧闭的唇上滑过，掩住一抹略略黯然，转回脸去，低声开口：“我……愿……”
　　“紫微宫主，那个……她其实什么都不会，要不……等我再教她一些基本的口诀，再把她送上来拜师……”
　　清涟身子顿了一下，唇角弯起，眼如桃花。
　　上清真人抬眼看着愣愣站着的轩辕承，眉间好似掠过一丝怪异神色，稍纵即逝，淡淡微笑：“无妨，有人生具异秉，就算没有半点根基，一旦有人指点，进境难于揣度。”
　　“可是她……”
　　“轩辕，以这位姑娘的天资，若然荒废，万分可惜。”
　　轩辕承张了张嘴，这次没有说出话来，他知道紫微宫主所言的确是真，以清涟身上的灵气，若有高人悉心教导，定然有所大成，而太虚结境有禁令言明，绝不能擅自带外界之人入结境，所以，于清涟而言，上清真人的的确确是千载难逢的机缘！他……他若这般阻挠，岂非是耽搁了她的一生？
　　“我不想留在紫微宫，我要和阿承在一起。”清涟抬头，一字一句清晰说道。
　　不知怎么，轩辕承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绷紧的心忽然一松，接着感到热热的有些温暖。
　　上清真人定定看着她脸，很久才淡然一笑：“姑娘，贫道的建议你不必着急回答，可以再考虑周详。”
　　清涟摇头，向他笑道：“不用再考虑了，我答应阿承要陪他去找他师姐，不能留在紫微宫，真人你的好意，清涟心里知道，多谢你的厚爱。”
　　上清真人微微一笑，“既如此，那我也不好强人所难。”转目看着轩辕，郑重神色道：“你临行之时，你师父可有对你说些什么？”
　　轩辕摇头，“没有，只是让我寻回师姐。”
　　上清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与轩辕承，“这是你师父三天前飞鸽传书与我，你且看看。”
　　轩辕承接过信笺，展开去看，只见上面字迹果然是师尊亲笔，前面是写给上清真人的，不便多看，一扫而过，直到最后几句，才仔细读道：待轩辕至，可将此事告之于他，再做定夺。
　　此事？什么事？
　　轩辕承满脸疑惑，抬头去看上清真人，口中道：“宫主，我师尊……这是何意？”
　　上清点头，肃然道：“你随我来。”言罢回身向殿门走去。
　　轩辕回头看了清涟几人一眼，四人都跟在上清真人身后，出了紫微宫的正殿。
　　上清真人步履如飞，衣袂无风自动，不多时已然来到了一座汉白玉砌成的石阶之下，步上石阶，却见脚下是一个巨大的阴阳太极图案，正自缓缓轮转，发出淡淡白光。几人一踏上去，四周突然起了排排光柱，直冲云霄，眼前一阵白亮，待到白光散尽之时，只见几人仍是站在巨大的太极图案正中，只是眼前景物却与方才截然不同！方才在这太极石阶之旁是一座座肃穆的房舍，前后左右，鳞次栉比，而现在，眼前只有一片荒野，在荒野之中，孤零零的矗立着一间巨大宫殿，暗红殿身，明黄檐瓦，这座孤殿只比正殿紫微宫略小一点，殿门之上明晃晃的写着三个金漆大字：伏魔殿。上清真人坦然走下高台，向着那间蹲踞在阴影中的伏魔殿走去。
　　伏魔殿中，不透一丝日光，但却灯火通明。几个正在殿中值守的小道士见到上清，无不面露崇敬之色，恭谨行礼。上清真人微一摆手，缓声吩咐：“你们且都先下去，将殿门关闭，不可放一人进入。”小道士恭恭敬敬答了声“是”，各自退下。
　　上清真人回头看了轩辕承一眼，点头道：“你可有什么感觉？”
　　轩辕承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就是心里有些发闷。”其实他心里不只发闷，还有些发慌，只是在上清真人面前不便说真话而已。
　　上清微微一笑，眼神透彻，好像已看透了他内心，“聿陵既然让你前来，想来必定有他的道理。”说着转回头去，一直走到伏魔殿正中神龛的左侧，右手一扬拂尘，在空中虚虚画了个圈，只见他脚下所铺的青砖上忽然发出一片白光，接着上面显现出一个清晰明亮的太极八卦，上清真人左手捏了个法诀，轻轻念了一句咒诀，只见那闪光的八卦图案猛然光芒大盛，接着竟然自地上缓缓浮了起来。
　　裴云熙在一边看着，眼睛瞪得老大，嘴里说道：“都说道法无边，我以前还不相信，总觉得那些道士都是骗钱的，没想到还真有些本事，竟然能隔空取物！轩辕，等有时间你把这个咒语教给我，怎样？”除了红珠站在他身后一直满眼情意的看着他，轩辕承两眼一直盯着上清真人，哪里有功夫理他。
　　待到那发光的青砖一直升到半空之中，露出了青砖下一条微有光亮的地道，上清真人才一拂拂尘，淡淡道：“下去罢。”说着当先走了下去。
　　地道之中并不黑暗，看不到灯烛火把，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发出昏黄光亮，将地道中映照得如同烛火摇曳。地道并不算长，尽头是一间方厅，四四方方，里面的光亮要更亮些。
　　几人随着上清走进方厅，这才看见原来这间厅室似是一间偏殿，只是规模比正殿小了许多，殿室四角，各立了一柄长剑，玄铁剑身，黝黑沉重，长剑十分巨大，立在殿角，竟好像顶天立地。方殿正中，摆着一张桌案，虽不很大，看起来却是木质沉重，经久结实，桌案之上，摆放的不是什么三清上仙或者历代祖师，而是一个巨大的双耳黑坛！黑坛坛身贴着数道符咒，仔细看去，似也是一个八卦模样，黑坛之口并未封死，上面一寸之处竟然悬着一颗巨大的明珠，周身发出淡淡柔和的橘色光芒，正自缓缓旋转。
　　轩辕承看着那个黑坛，心中的憋闷之感更深，轻声问道：“真人，这是何物？”
　　上清真人一笑，忽然衣袖一拂，只见四周本来柔和的光芒，竟都在同一瞬间消失不见，甚至就连那颗最大的明珠，都完全黑了下来。
　　耳边听得红珠发出一声惊叫，轩辕剑眉微蹙，脚下退后半步，伸手握住背后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