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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Chapter 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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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冷风“飕飕”的刮着,却不怎么寒厉,不过王国瑞还是帮妮儿紧了紧包在头上的围巾,“走得累不累,要不要叔抱着你?”
“不累。”妮儿乖巧的摇摇头。
王国瑞握紧妮儿的手,抬眼望望四周,不远处正好有一个站牌,他拉着妮儿走过去。医院离他们家有五站路,平时为了省下路钱,都是走着去的,只是今天风刮的格外大,坐公车吧。
到了医院,医生又特意为妮儿做了个全身检查,揉揉妮儿的脑袋,温柔的笑道:“妮儿,最近恢复的不错,很快就不用吃苦苦的药了哦。”
“真的?”妮儿霎时睁大了眼睛,眼里期待。
王国瑞看到妮儿的样子,忽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每天把药当饭吃,真是苦了这孩子了。
“是的呦。”医生对妮儿安抚的笑了笑,抬头看向王国瑞,“最近注意点妮儿,不要让她着凉,也不能吃生冷的食物。照现在的恢复速度,大概还有三个疗程就能完全康复了。”
“嗯,我会注意的。”王国瑞拉起妮儿的小手。
出了医院,想到妮儿马上就要痊愈了,王国瑞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转头看看周围,人还挺多的,况且是医院门口,人们大多愁眉苦脸,他在这笑好像有点不合适,那就回到家再笑好了。
反正现在谁也阻止不了他要大笑的欣喜!
路上,王国瑞听到了一声隐隐约约小贩的叫卖声,就像在村里的时候,走脚贩不敢公开卖东西,往往在外面喊一声就躲起来,偷偷的卖。
那时候小贩和买家真是形成了一种相当有趣的默契。
“妮儿,要不要吃烤山药(在这指红薯,河北地区的称呼)。”虽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有着足够经验的王国瑞只听声音就能知道小贩躲在哪里。
妮儿舔舔嘴唇,犹豫了半天,才点点头,小声说:“想吃。”
王国瑞抱着妮儿穿过马路,小贩果然就躲在马路对面房与房之间一条两人宽的小巷内。
他把妮儿放在巷子口,自己快步走进去一手付钱一手拿红薯,等他买到红薯转身要往回走时,手里的红薯忽然掉到了脚下。
“妮儿——”
一道绝望到凄厉的叫喊,满地的红色,好像眼睛上覆盖了一层红色薄膜一样。
血泊前,黑色的小轿车停了下,又立刻调转车头,飞一样的开走了。
王国瑞踉跄的跑出巷子,瞳孔充血的看着血泊中的妮儿,久久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急救室外,王国瑞颓废的蹲在墙边,双手插|进头发里,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如果妮儿真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向大哥大嫂交代。
“同志,你是不是孩子的家属?”护士火急火燎的从急救室跑出来,焦急的问道。
王国瑞点点头。
“那就好,你快跟着我去化验血。病人失血过多,医院的血库不够了。”护士急的连征求病人家属意见的时间都没有,或者在她的思考中,在这个朴实的社会,陌生人都会为了一条生命献血,更何况是亲人。
王国瑞忙站起身,急急跟上去。
化验结果,还好是同一血型。病房内,把王国瑞抽到快虚脱了,医生才传来一条好消息,虽然病人还没清醒,但命总算是保住了。
此时,车站附近一家餐厅的包房内,苟唐的脸色非常难看,对面的洋子忐忑不安的继续说道:“唐哥,现在王国瑞的侄女出车祸被送进了医院,正是需要一大笔钱的时候,只要我们提出合作,他没得选择。”
苟唐敛了敛神色,放在膝盖上紧握的拳慢慢松开,“接下来继续按照你的计划进行,不用特意来跟我报告。”
“是,唐哥。”
等洋子退下,苟唐大手一挥,满桌子的茶碗霎时摔了个粉碎,又不解恨的踹了桌子两脚。冷血、无情,是,他就是冷血无情了,谁碍着他的路谁就得死!
接到女儿病危的消息,王守国和刘芝连夜赶来了市里。
王国瑞拖着失血过多的身体到医院门口接人,先一步奔进医院的刘芝一见到王国瑞,就把手里的包袱狠狠甩了过去,“狗娘养的玩意儿!你说会把妮儿照顾好我才会同意妮儿跟着你来这里,你就是这样照顾妮儿的!我告诉你王国瑞,如果妮儿有个万一,我让你偿命!”
王守国一进医院大厅就看到自家媳妇压着王国瑞打,顿时脑仁更疼了,赶忙上前拉住自家媳妇。
“王守国你别拦着我,今天我非得打死这个混蛋玩意儿不可!”刘芝在王守国怀里扑腾着,一脚凑巧踹到了王国瑞的肚子上。
王国瑞刚恢复一丝红润的脸颊顿时又变成了惨白色,冷汗不停的往外冒。
看出王国瑞的异样,王守国担心的问道:“国瑞,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没事,刚才好像踹到胃了,一会儿就好。”王国瑞勉强笑笑,可实在抵不住越来越模糊的视线和眩晕的脑袋。他蹲到地上,闭上眼,努力缓解着不适。
“你装,你继续装,别以为装病就能逃过去,我家妮儿出了车祸还在病房躺着呢,你以为你逃得了!”刘芝愤愤道。
“刘芝,你少说两句,我们先去看妮儿。”王守国沉声说道。
“妮儿在二楼,205号病房,大哥你们先过去。”王国瑞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无恙,可眼前只是一片黑影。
等耳边的脚步声消失后,王国瑞再也忍不住,身体一倒晕了过去。
王国瑞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了病房,小护士见他醒了,放下收拾了一半的病床,走过来开始喋喋不休的抱怨,“王国瑞同志,你之前抽的血量几乎达到了人体极限,必须要静养一个多月才能恢复,可你倒好,瞒着我私自跑出去不说,还让人打到晕倒,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不想活了不要紧,可我还不想受牵连呢。”
王国瑞扯出一抹笑容,“我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么。”
“你,算了,”小护士一跺脚,又说道:“刚才警察来过,说做笔录,见你昏迷着就先走了,让我转告你一声,如果能下床了就去警察局一趟。”
“我知道了。”王国瑞点点头。
小护士继续去整理房间内其它的病床了,王国瑞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表情逐渐变得深沉,他当时是把妮儿放在了巷子口的大树下,那地方是人行道不说,还和大马路离的很远,连自行车都不会骑到那里去,怎么会冒出一辆轿车来?
汽车的模样和车牌号他倒是记住了。
现在重要的还不是这件事,手术费还没掏呢,医院再好心,也不会给病患免费看病啊!
想了会儿,王国瑞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就算再不希望谈起钱的事,要钱的时候也总会来。王守国这次来,把所有积蓄都带上了,可他一个小小的村大队长,不贪污不受贿,哪来的钱。妮儿在王国瑞这住着,每天都要吃药调养,把王国瑞的钱早就榨干了。
因为没钱住院,王国瑞早早退了病房,除了去医院看妮儿外就是在家休息,这回一次性抽血量过大,伤了根本也是意料中的事。
王守国和刘芝在医院守着妮儿,傍晚王国瑞回到家,严学谨面无表情的将一把钱塞到他手,“这是你给我的学费。”
王国瑞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严学谨塞给他的是钱,还他妈是真钱!
好吧,他以后对严学谨可以稍微好那么一点点。
当天晚上,陈芳艳拿来五百块钱,说是借她爸妈的,开玩笑说以后要还。陈芳艳前段时间才找到一份纺织厂的工作,手里也没钱。
王守国和王国瑞东拼西凑,才凑到一千多一点。
情急之下,王国瑞想到了谭永晖。谭永晖的背景王国瑞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国家机关的干部,但别忘了姜方洛找他借过钱,而且一借就是一千多。当时姜方洛提到这个人时,他就怀疑姜方洛说的谭永晖跟他认识的那个机关干部谭永晖是一个人,后面也证实了确实是同一个人。
看这个人行事做派,就知道很有钱。
希望他能看在一起合作的面子上,多借给自己些钱。
王国瑞不知道谭永晖家的地址,但知道他的工作单位。毕竟因为工作关系,他们常打交道。王国瑞找到单位,单位的人告诉他,谭永晖去附近的饭店吃午饭了。
王国瑞一家家找过去,在找到第四家时,终于找到了谭永晖。
“王国瑞,你怎么急成这样?”看着拄着桌子累的直喘气的王国瑞,谭永晖诧异道。
“谭助理,借我些钱,过了这段时间我一定还你。”王国瑞说。
“啊?”谭永晖不明所以。
“我侄女出车祸了。”
“多少?”
“两千。”
谭永晖沉默了会儿,“我手里没那么多,最多能拿出五百。”
“……五百就五百。”总比没有强。
等王国瑞走后,苟唐拖着椅子从旁边一张桌子上过来,一屁股坐下,拍拍手笑得好不欢乐,“谭助理好演技,明明早就知道王国瑞发生了什么,还装的一无所知的样子。明明钱多到数到手软,还说没钱,要知道当初王国瑞可是孤注一掷全力配合你的,现在这种情况应该叫卸磨杀驴吧,滋滋,好贴切的成语。”
“闭嘴。”谭永晖双眼冒火,恨不得吃了他。
苟唐耸耸肩。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你可以滚了!”谭永晖说道。
“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呢,”苟唐屁股坐的纹丝不动,“你应该还不知道,姜方洛和王国瑞是旧识,当时姜方洛走投无路时是王国瑞帮的他,如果让他知道王国瑞需要钱,一定会想尽办法帮他,所以,除了不能借给王国瑞钱外,也不能借给姜方洛。”
这样说,同样代表了他苟唐也跟王国瑞是旧识。对旧识都这么狠,苟唐不用看谭永晖的表情都知道他在怎么鄙视自己。
谭永晖表情一变再变,踢开椅子站起来,俯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就没见过比你更浑的!”
苟唐笑了笑,不置可否。他是混蛋,只是都走到了这一步,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更不容他退缩了。
最终王国瑞都没有去找姜方洛寻求帮助,一方面他知道姜方洛没钱,另一方面,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在姜方洛面前露出懦弱丢人的一面。
可王国瑞不找,不代表别人不会找。
比如对王国瑞和妮儿产生了那么一点点人情味的严学谨。
严学谨还是个孩子,只能看表面,哪能像王国瑞考虑的那么多。
严学谨侧敲旁击打听到了姜方洛的地址,放学后直接去了姜家。他到时姜方洛还没有回来,黑色油漆大门上挂着把泛着金属色泽的大锁。
严学谨靠在墙上,低头盯着脚下的小石块,不时的用脚尖碾碾。
“学谨哥?是学谨哥对吧!”不远处传来一道带着不确定的惊呼声。
严学谨刚抬起头,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向他扑了过来。严学谨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要躲开,却被人抱住了腰。
“严谨哥,我是小凡,我就知道我和学谨哥一定会再见面的。”姜伊凡高兴的说道。
严学谨想了会儿,好似在回忆小凡是谁。当看到姜伊凡身后的大人后,立刻扯开姜伊凡的手,走到姜方洛面前,“姜叔叔,王国瑞他遇到麻烦了,他死要面子不告诉你,只是我希望你能帮帮他。”
姜方洛一惊,“什么麻烦?”
严学谨话刚到嘴边,突然改口道:“我带你去见他。”
反正他来见姜叔叔的事王国瑞迟早会知道,还不如直接摊开来讲。
王国瑞去警察局询问调查进展,仍是那样,毫无进展。这年代,有汽车本就是少数,更何况他还提供了汽车的样式和车牌号。警察说,车牌号是伪造的,无从查起。
去他妈的无从查起,难道他家妮儿就让车白撞了!
王国瑞身心俱疲的回到家,一推开屋门就看到屋子里多出来一个人,还是他此时最不想见的人。他蹲到炉子旁烤手,语气随意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妮儿出车祸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姜方洛皱皱眉。
王国瑞一愣,这件事姜方洛怎么知道了,他妈的哪个王八羔子告诉他的!“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就别跟着掺和了行不。”
“妮儿的医药费还差多少?”
“……最少两千。”
“我跟你一块想办法。”姜方洛说道。
“喂,我说你……”站起来太猛,王国瑞脑袋蒙了下,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王国瑞扶着墙,半天才缓过来,“我说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我自己能搞到,你别给我掺和,给我滚,现在滚,马上滚!”
“王国瑞,我怎么不能帮你了,当初如果没有你,我也许早就死了。”姜方洛喊道。王国瑞这死要面子的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啊,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那你就去死吧!”王国瑞把姜方洛推出屋子,关上门插上插销。
一直在院子里发呆的严学谨走过来,看看紧闭的屋门,又侧头看看的姜方洛,“姜叔叔,王国瑞他……”
“学谨,我明天晚上再来。我刚才看他脸色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严学谨摇摇头,王国瑞最近是很没精神,可也不见发烧感冒。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就去找我。”
姜方洛先回家,把自己这半年攒下的钱都拿了出来,各种零票加起来,才一百多点,还差的远。姜方洛脑子里第一个想到了谭永晖,只是自己之前借的一千多块钱还没还,而且那些都是永晖退伍的钱。姜方洛第二个想到的是苟唐,但是苟唐的钱都是用命拼来的,上次他还劝苟唐收手,怎么可能去借,况且也不知道苟唐出差回来没有。
第二天,姜方洛去学校,向关系不错的几个同事借了些钱,又向校领导提前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有两百。
二千抛去三百,还差一千七。
一千七,就算不吃不喝不花,也要工作四年。
下了班,姜方洛出现在了谭永晖家门口,却被谭父告知谭永晖出差了,要十天后才能回来。姜方洛无奈之下只能去找苟唐,在他搬来那天苟唐就给了他地址,他却一次都没有来过。
诺大的铁门,中间挂着把大锁,锁上已经落了一层灰,看得出来已经很长时间没人回来过了。
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苟唐出差还没有回来?
别是出了什么事才好。
“你是来找苟唐的吗?我看你在这家门口站了半天了。”走过来的青年问道。
“是的,请问你是?”姜方洛问。
青年憨厚的挠挠头,笑道:“我是苟唐的邻居,这把锁挂了很多天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你是苟唐的朋友吧,你看这样行不,你告诉我你姓什么,等苟唐回来,我让他去找你。”
姜方洛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于是告诉了青年自己姓姜,“如果苟唐回来,你就告诉他我有急事找他。”
“没问题。”青年热心肠的答应了。
姜方洛没有发现,等他走后,憨厚的青年立刻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很奇怪,摇头晃脑的朝另一条巷子走去,嘴里嘟囔着,“老大要我找苟唐的弱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朋友算不算?算了,直接告诉老大好了。幸好今天过来转了一圈,不然也发现不了。”
借钱无望,姜方洛只能先拿着凑到的三百来到王国瑞的地方。
严学谨坐着个小板凳在院子里发呆。
“姜叔叔,你来了。”看到姜方洛,严学谨站起来,“今天后晌来了个陌生人,他跟王国瑞谈了很长时间,他走了以后,王国瑞就一直在喝酒。”他没说,王国瑞还不让他进屋。
“我去看看他。”姜方洛推开门,一股劣质的酒精味顿时扑面而来。
他皱了皱眉,昏暗的屋子里,王国瑞毫无形象的趴在桌子上,手里还握着一个酒杯。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姜方洛过去夺过王国瑞手里的酒杯。
“呵呵,我有钱了,妮儿有救了,我以后的生活有保障了,我高兴,怎么不能喝酒。”王国瑞侧过头,半张脸贴在桌子上,嘿嘿的傻笑,“你谁啊?”
王国瑞醉醺醺的抬起头,朝屋外吼道:“严学谨,我不是说让你守在外面不让人进来,这人谁啊,快拉出去,快点。”
院子里的严学谨懒得理他。
姜方洛给他倒了杯水,“先喝杯水醒醒酒。”
“水,不喝,要喝就喝酒,快去给我拿酒。”王国瑞晕晕乎乎的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拍在桌子上,“看,看到没,只要在这张纸上签上字,他们就给我一万块钱,一万块,嘿,我马上就是万元户了,到时谁敢不给我面子!我还用得着去求谁!快去拿酒,等我把这宝贝收起来,咱们就接着喝酒。”
王国瑞打着饱嗝,要把纸收起来,却一个不注意被姜方洛抢了过去,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这是一张协议书,姜方洛一目十行,大致内容是甲方红星汽车厂生产部部长必须采购乙方指定原料厂的原料,而乙方每年会分给甲方一大笔好处费,乙方保证,乙方所指定原料厂提供原料有质量保证。
“这是违法的,不能签!”姜方洛态度强烈,就要撕掉这张协议书。
“不能撕!”王国瑞突然大喝一声,抢过协议书,宝贝的护着,“撕了它,妮儿就没救了,不能撕,不能撕。”
姜方洛要抢,可王国瑞护的太紧,姜方洛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王国瑞,我和你一块想办法,但这字一定不能签,签了你一辈子就完了。”姜方洛敦敦劝道。
“那你给我钱,你给我我就不签。”王国瑞搂着协议书抬头瞥他一眼。
“我……”姜方洛握着钱的手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