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绛紫为邪》眼镜闪光

33、32 不速之客

　　夜雾凄迷，木叶凋零，荷塘内落满了枯叶，小路上荒草没径，昔日花红柳绿，梅香菊冷的庭院，如今竟充满了森森鬼气。
　　李寻欢到了冷香小筑，尽管夜已很深，但小楼上的幽光依然未熄。
　　他并没有去见林诗音。
　　昔日的此时，这里的梅花已将吐艳，香气沁人心脾。但现在，墙角结着蛛网，窗台积着灰尘，连不老的梅树都已枯萎。
　　漫漫长夜已将尽。

　　诸葛刚、高行空、燕双/飞、唐独和上官飞此刻正在一具大半被搬空的大厅里，和一个穿红衣服的孩子说话。
　　那些什物皆被变卖，以维持这家的生计。就连女主人的首饰，也分给了下人，让他们能够做些小生意谋生。
　　这五人虽然都是目空一切的江湖枭雄，此刻对这孩子也并没有丝毫轻慢之态，说话也客气得很。只有上官飞仍然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使这冷漠的少年开口。
　　诸葛刚面上露出了亲切又和蔼的笑容，道：“少庄主惊才艳艳意气风发，他日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但望少庄主那时莫要将我们这些老废物视如陌路，在下等就高兴得很了。”
　　那孩子也笑道：“晚辈他日的成就若能有前辈们一半，就心满意足了，但那也全得仰仗前辈们的提携。”
　　诸葛刚抚掌大笑道：“少庄主真是会说话，难怪龙四爷——”
　　他的笑声忽然停顿，目光凝注着厅外。
　　走在前面的是之前给他们领路的兴云庄管家，此时这个麻子再次肃容而入。跟着他走进来的，是个黑布黑袍、黑鞋黑袜、背后斜背着柄乌鞘长剑的黑衣人。
　　此人看来显得既高傲、又潇洒，既严肃、又不羁。任谁只要瞧他一眼，就知道他绝不会是个平凡的人。
　　诸葛刚五人对望一眼，似乎也都在探询此人的来历。
　　那穿红衣裳的孩子早已迎下了石阶，抱拳笑道：“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晚辈龙小云……”
　　黑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截口道：“你就是龙啸云的儿子？”
　　龙小云躬身道：“正是，前辈想必是家父的故交，不知高姓大名？”
　　黑衣人淡淡道：“我的名姓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
　　他大步走上石阶，昂然入厅。

　　阿紫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眼前须发皆白的麻子，谁能想到他就是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儿的亲生父亲呢？
　　大自然真伟大。
　　领路的麻子被她看得如芒在背，心道，今天的访客真是一个比一个古怪，难怪李爷说这其中有几个连他都对付不了……
　　所谓赶早不如赶巧，阿紫到厅前的时候恰逢黑衣人将黄衫众通通撅了一遍。
　　本着此次任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反正那黑衣汉子也说跟他们不是一路，诸葛刚倒也没打算在此生事。
　　就在此时，一阵清越的女声从外面传来——
　　“小云弟弟，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呀？”
　　听到又有人前来，众人皆把目光放去，只见一道窈窕的紫影正款款而来。那人穿着月白色的锦衣，外罩绛紫色的纱袍，袍口又宽又短，露出了一小节烫着金纹的衣袖。
　　人在远处，众人俱是惊讶于她非凡的气质，而当她走入厅内，所有人却只能记得她的眼睛。
　　那双眼眸堪比晴晚的夜空，几乎将天上的银河都笼入其中。
　　上官飞第一个认出了她，心中不禁多了些疑虑。
　　而龙小云眼皮一跳，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两年前那段糟糕的回忆，若不是他天生善于心计，只怕就要当着这么多居心叵测之人的面翻脸了。
　　无论龙小云心中如何狂扎小人，他面上始终是恭谨而欣喜地道：“两年不见，姐姐越发漂亮，小云都要认不出你了。上次姐姐不辞而别，可还在生小云的气？”
　　阿紫也毫不客气地接受了小狐狸的恭维，仿佛当年掩面奔出的不是她一样，笑眯眯地道：“怎么会，你这么可爱，姐姐哪里舍得走呢？还不是被梅花盗的事给闹的？”
　　被这婆娘说作“可爱”，龙小云顿时噎住了。他暗暗地深吸一口气，笑道：“姐姐此来可是为了给家母庆生？”
　　“不错，我的确是闻讯而来，不过……”阿紫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还有一事。我之前听说有人害你武功废了，所以特地来给你瞧瞧。”
　　乍听此言，晓是以龙小云城府之深，也难免动容！
　　一直以来，没人知道他有多恨。
　　他恨害他的人让他失去武功成了一个废物，也恨父亲不知所踪不能给自己报仇，更恨曾经的大意轻狂，武功未成就轻易地得罪别人——他学武以来杀了不少人，害他的正是其中一人的兄长。
　　当数年的心血全都化为乌有时，他才真的害怕起来。他也终于明白他的父亲、母亲，以及那个名震江湖的兴云庄原主人，到底给了他多大的依靠。
　　母亲的伤心欲绝并不能给他什么帮助，他的自尊心也不允许自己表现出一点懦弱。
　　他慢慢地学会了忍耐。
　　忍耐别人或同情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忍耐无处不在的恐惧和无力感，忍耐家道的衰落和亲故的冷漠。
　　人总要活下去。
　　何况他相信，只要活着，龙小云一定能够活得比别人更好！
　　他当然知道这些所谓来给母亲庆生的客人都不是什么好货，可他现在根本不能选择。既然如此，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得益的地方。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不顾后果肆意妄为的龙小云了。
　　只是世事难料，他怎么也没想到曾经戏耍过他的那个妖女居然是来给他看病的。他还从没听说过被废去的武功还能给“瞧”回来，莫不是这婆娘又要戏耍自己？
　　想到这，他的笑容不禁有些僵了下来：“姐姐莫非在跟小云开玩笑？”
　　阿紫杏眼一瞪，佯怒道：“谁跟你开玩笑了，怎么？难道你瞧不起我的医术么？”
　　龙小云忽然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这婆娘敢到梅庄挑场子，显然有着很高明的医术，难道她真的有办法恢复自己的内力？
　　眼见对方抬脚欲走，龙小云连忙陪笑道：“怎么会，姐姐的医术天下第一，小云自然是信得过的，适才只是高兴得昏头了，还请姐姐不要见怪……”
　　阿紫得意地一笑，道：“这还差不多……好了，我先去看看你母亲，就不打扰你待客了。”

　　紫衣女子走后，黑衣汉子依旧在闭目养神，诸葛刚等五人又对望了一眼，高行空微笑道：“久闻此间乃江湖第一名园，不知少庄主可否带领在下等四处瞧瞧？”
　　龙小云叹了口气道：“晚辈无能，致使家道中落，庭园荒废……”
　　高行空正色截口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十年来此间名人高士辈出，纵是三五芭舍也已是令人大开眼界了。”
　　龙小云道：“既是如此，各位请。”

　　一行人穿过小径，哊的一声，寒鸦惊起。
　　当先带路的是龙小云，走在最后的就是那黑衣人。他眼睛半张半合，双手都收在袖中，神情似乎十分萧索。
　　龙小云指着远处一片枯萎的梅林，道：“那边就是冷香小筑。”
　　燕双/飞双眼中光芒闪动，道：“听说小李探花昔日就住在那里？”
　　龙小云低下了头道：“不错。”
　　燕双/飞轻抚着隐藏在长衫中的飞枪，冷笑着道：“他是飞刀，我是飞枪，有一日若能和他较量较量，倒也是快事。”
　　黑衣人远远地站着，道：“你若真能和他较量，那就是怪事了。”
　　燕双/飞霍然转身，怒目瞪着他。
　　龙小云见状，连忙笑道：“他的飞刀也是凡铁所制，但江湖上却把他传得像是剑仙一样，我有时听了都有些好笑。”
　　黑衣人淡淡道：“听说龙啸云因为害怕他回来寻仇，在外面躲藏至今，你对他想必是一直怀恨在心的。”
　　龙小云笑道：“这想来是江湖谣传，李大叔与家父一向情同手足，这些年来他也一直未曾到过我家，何来寻仇之说？况且当年梅花盗一事家父实在是无能为力，李大叔何等心胸，岂会为此与家父反目，前辈你说是么？”
　　他笑得是那么真诚。
　　黑衣人凝注着他，似也看不透这孩子的真面目。
　　诸葛刚笑道：“不错，龙庄主广交好义，岂会因此与兄弟生隙，此次离家，想来是有什么要事非做不可吧。”
　　上官飞忽然道：“听说林仙儿本来也住在那里的，是么？”
　　他毕竟是开口了，连龙小云都似觉得有些诧异，陪笑道：“不错。”
　　上官飞道：“她到哪里去了？”
　　龙小云的面色忽然晦涩不明，答道：“两年前的一个晚上她突然失踪了，那时少林还没有公布梅花盗的真实身份。有人说，他是被阿飞带走的，也有人说她死在了阿飞手上。”
　　上官飞皱了皱眉，闭上嘴再也不说话了。
　　一行人走过小桥，来到了那小楼前。
　　诸葛刚目光闪动，似乎对小楼特别感兴趣。
　　高行空问道：“不知这里又是什么所在？”
　　龙小云道：“这是家母的居处。”
　　高行空道：“在下等本是向令堂大人祝寿的，不知少庄主可容我等上楼一见。”
　　龙小云眼珠一转，笑道：“家母一向不愿见客，待晚辈先上去说一句好么？”
　　高行空道：“请。”
　　龙小云慢慢地走上楼，身形竟已有些佝偻，全无少年人的活泼。
　　唐独笑道：“像他这样的小孩子，能活得长才是怪事。”
　　诸葛刚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沉声道：“你认清楚就是这个地方了么？”
　　高行空声音压得更低，道：“我已将昨夜来的那封信研究过数次，李家的宝藏就在这座小楼里。据说他们家数代高官，珍宝聚集之丰天下无人能及。”
　　他一面说话，一面用眼角瞟着那黑衣人。
　　而黑衣人远远地站在那里，正低着头在看草丛中两只蟋蟀相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