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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剪断·远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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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茜几乎是被拖着进了情报局,一路上引来无数情报工作人员的注目礼,视线无不聚焦在那只铐住副手大人右手和被首席大人牵着的手铐。
“犯事了吗?”“又是挑架了吧?”“好像又是在职期间溜出去喝酒了……”“明明都转来几个月了还总是违纪……”“果然是有后台的吧?要是在以前那么嚣张的人早就被撤职了……”
女孩懒懒地垂着红眸,唇角微抿似笑非笑,脚步还有些虚浮,踉跄地跟着淡金发色的青年进了首席办公室。
办公室门一关,也不见阿诺德有什么动作,手铐便被解了锁,回到黑色风衣的口袋里。
女孩刚站稳身子,一份文件便丢向她的脸。
眼疾手快地接住,她恨恨瞪了宽大办公桌后已经开始批阅文件的青年,扫了眼封面的字,没什么言语就转身出了门。刚刚醉酒睡醒,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干架。
副手办公室埋首处理情报中的格伦听到门的推动声,抬头看了眼晃悠悠进门的女孩,没好气地摇了摇头。
“清理毒枭据点是在下午,资料长官已经给你了,现在就要开始准备。”
女孩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一屁股坐上办公桌前的椅子,资料往胳膊下一垫,头一磕,没两秒就睡过去了。
格伦瞪了她许久,恨不得一巴掌挥上那只红毛脑袋。
格瑞茜·阿洛格诺夫,工作态度永远都是散漫无纪,偏偏出动的任务总是能顺利完成,虽然说只看成果的话也足够抵消她的无视纪律了,但是那些不知道她功绩的人难免会嚼不少舌头,某人混吃等死的形象成功塑立。
她到底有没有被同僚议论的自觉啊……格伦无奈地捏了捏眉心,继续看自己的文件。
尖利的枪声几乎穿透苍穹,杂乱的脚步声犹如万马奔腾呼啸过一堵矮墙前。墙后,格伦背部紧靠着墙体,鬓角淌下一滴冷汗。
“呐格伦。”靠坐在墙边的红发女孩仰头看着头顶的夜幕,脸上没有丝毫身处敌营的紧张和谨慎,悠闲得就好像在公园漫步。
“嘘!”男子褐色瞳孔警惕地扫视墙后的环境。
好像没听到格伦的噤声,格瑞茜继续着她的话:“情报部队可以休假吗?”
格伦愣了一下,疑惑地瞄了眼女孩:“局里忙得几乎抽不出人手,怎么可能会有休假,为什么要这么问?”
“‘几乎’就表示还是有可能的。”女孩竖起手中的枪,握住枪身“喀拉”一声上了膛,“他们包抄过来了,走吧。”
格伦没有再探头确认,压低身体跟着女孩迅速撤离。从生死线上回来的人,嗅觉一向很准确。
湿冷的冬季很漫长,留给春天的时间寥寥无几。
柏林郊外一座无名的小山岗上,大大小小的墓碑星罗棋布。因为是已逝之人的归属地,这块地方鲜有游人。有些干燥的风夹杂着寒意,吹动蓬松的酒红发丝。
“一年。”一朵白色雏菊轻轻搁置在一块小小的墓碑前,一身深绿色军装的格瑞茜表情平静地看着,久久肃立,长长的衣摆在时有时无的风中翻滚。
她知道,这块墓碑下,没有骨灰,没有尸体,只有几件军服和十几枚勋章。
你留在了那用尽一生奋斗的战场上,满足了吗?
战友将你的衣冠带回这里,这个你用生命守卫的国家的首都,满足了吗?
垂下酒红瞳眸,很久未打理的刘海搔过鼻尖。
对不起,我没有把自己留在那同一片战场,挣扎了半年,还是退下了前线。
右手垂在身侧,三指无力地耷拉着。
我是不是很没用?离你去世都一年了,每次看到以前的战友还是会消沉很久。
深吸一口气,视线抬高,风吹拂开遮挡在眼前的发丝,天际是厚重的暗灰,偶尔有一只飞鸟低低地盘旋。
以后,再也来不了了吧?
身后的泛出新绿的草地上,一份文件被随手扔在那里,那是毒品事件的延续。根据从那所妓|院搜索出的资料,毒品的来源牵连到了意大利某个黑手党家族。新的任务,即是远赴意大利追查黑手党。
此次去意大利,她是不打算再回德意志了。
逃出你忠心守卫的国家,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唇边泛出苦笑,映着天空的红眸却渐渐浮出坚定的意味。
我,想要走出来。
看着墓碑,右手手指僵硬地伸直绷紧,缓缓抬到额际。
那是一个标准的军礼。
草木发出簌簌声响,传遍山岗,一片低矮的墓碑中,红发女孩久久地敬礼。
放下手,女孩深深看了墓碑最后一眼,利落地转身,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一径走出了墓园,再没回头。
“意大利?”棕发酒保翻转着手中的调酒瓶。
格瑞茜嗯了一声,懒洋洋地晃着手中的啤酒杯:“原本就打算祭拜过他后就辞职回老家,而在去祭拜前接到了下一个任务,刚好是去意大利,正好省了我路费。”
“你以为是公款旅游吗?”酒保笑着将透明酒液倒入一只三角杯。
大口灌下最后一点啤酒,女孩站起:“我会给你写信的。最后一次来我就不付酒钱了。”
“你倒挺自觉。”酒保翻了个白眼,与她用力碰了碰拳,紧跟着一巴掌拍上那瘦削的肩,“保重!”
女孩脸上露出他所熟悉的张扬的笑容,干脆潇洒地走出了酒吧。
宽敞的办公室内,红发女孩无所事事地支着下巴瞧着对面男子前后忙碌地给下属交代事项。趁着办公室内终于安静了片刻,她开了口:“不是抽不出人手吗?你也去的话谁来管理情报局?”
“只有你和长官的话,所有情报的工作恐怕都只能由长官来做了吧?这还是个长期任务,如果你一直不做事还拖长官后腿的话,估计长官就会先把你给处理了。”格伦手上不停地写着,“这里会安排好的,已经让下面人做好准备了。”
“啧。”格瑞茜不爽地看向窗外。结果还是要为情报局干活吗?
即使第二天就要出发,情报局首席和副手依然工作到了深夜。格瑞茜在天没黑之前就溜出了情报大楼。
暗蓝的天幕闪烁着稀少的星点,格瑞茜徒步从情报局所在的亚历山大广场走到了施普雷河边,宽阔的河面倒映着零星的灯光,夜风清清凉凉地灌进衣领。
抬眼看到一架横跨河面的拱桥,脚步顿了顿,换了前进方向,步上桥面。
这座仅够一辆马车宽度的桥上人流稀少,红发女孩倚着桥栏,仰起头,无边无际的夜空映入眼底。
就这样要离开了啊,这个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国家……
闭上红眸。
母亲,如果你知道了我就要去你的出生地了,你会阻止我吗?
那个国家,那个冰冷的家里,还有你的痕迹吗?我还能找得到吗?
“小野猫,睡着了?”
格瑞茜睁开眼,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栗发女子,“妮芙。”
女子笑了笑,同样倚在了栏杆上,两人静默地站了半晌,她忽然出声:“你和意大利有不浅的渊源?”
视线回到已然漆黑模糊的天际,红发女孩淡声:“我母亲是生长在意大利的吉普赛人。”
“难怪他会选你……父亲呢?”
“日耳曼人。”
妮芙笑了:“果然很像啊,你们两个。”
女孩回过头:“谁?”
“阿诺德。”妮芙唇边含笑,“他是意大利和德意志的混血。”
女孩愣了愣。难怪……他的名字像意大利语。
她一直都以为他是德意志纯血,因为那种日耳曼民族特有的高傲,他是透彻到了骨子里。
而她相信自己身体内,流的更多的是母亲的血。
吉普赛民族的血,热情,奔放,不羁,自由。
次日,亚历山大广场火车站客流如注,妮芙的纤手揉着格瑞茜的酒红短发,与三人作最后的告别。
“南意大利现在比较混乱,社会治安不算很好,你们当心些。”在西西里岛上和黑手党作对是什么概念她很清楚,收集情报必须万加小心。
淡金发色的青年微微颔首,和妮芙低语两句,率先登上火车。
格瑞茜一身不变的深绿军装,伸手轻轻抱了抱妮芙,在心底说了声永别,在格伦的催促声中转身踏上了火车。
震耳嘹亮的汽笛响彻亚历山大广场,满载旅客的车厢缓缓向远方驶去。
未来就像遥不可及的地平线,你永远也不知道尽头会是什么。
景色飞快地倒退,红发女孩的额头斜斜抵着玻璃窗,看着远去的普鲁士王宫、勃兰登堡门,施普雷河在晴朗的阳关下泛着碎银般的粼粼波光,远处的青灰色群山在高远澄蓝的天幕下绵延向天际。
Abschied,Berl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