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悔》顾枨歌

6、梦碎

　　午饭什么也没有吃，我便睡了。梦里，我似乎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的我，笑得好开心。
　　还是在那个后院，还是在那个凉亭，小小的我握着笔描摹着公子的笔迹。公子的字很好看，如柔风细雨般的随意，只可惜，我总是学不会。于是公子常常用他修长而又有力的手将我小小的手包裹住，然后一笔一划的描摹着他的字迹。还有我学会的那第一首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梦境飞快的转换着，那是我的十三岁，我的初次登台。
　　在后堂等候的时候，还有些稚气未脱的我心里升起了一丝丝的惶恐，我有些害怕，很想卸了这身装扮，跑回大堂继续当我的小丫鬟。这样想着，脚步也开始下意识的往后撤。
　　突然，一个人抓住了我，我大叫了一声，所有的人都些奇怪的看着我，然后跪下身去行礼。接着我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这才放下心来。可我还是不敢登台表演。
　　公子静静的坐在轮椅上，看着我。明白了原委后，只是笑着用手里的折扇轻敲了一下我的头，说：“傻雪雁，这有什么好害怕的？你长得这般美，外面的人只看你一眼就全都疯狂了，哪里还会有人在乎你跳的好与坏啊？更何况，你辛辛苦苦的学了那么久，师傅们也都说你好棒，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抓紧华丽的舞衣，虽然我为了公子一直都在认真努力的跟着师傅们学习，可我从不敢想像自己也很美，美得可以让世人为我倾倒，尤其是在这美人如云的园子里……可我更不敢质疑公子的话，只好和以前一样乖巧地垂下头，微乎其微地点点头。
　　但公子还是瞧出了我的不安，他抬起我的下巴，要我与他直视，而他的眼睛却像一潭湖水，似浅却深。
　　“雪雁，不要妄自菲薄。我的雪雁怎会不好？答应我，就算是为了让我炫耀一下，出去露个脸，让外面的人知道，我闵竹鹤的雪雁是多么得令人骄傲！好不好？”
　　“……那公子会看着我吗？”
　　“会，我会一直看着你。”
　　“嗯，那雪雁答应公子。”
　　那天，我舞出了满堂彩。一夜之间，成了名妓。

　　醒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哭了。

　　晚些时候，妈妈亲自来为我沐浴更衣。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头上盖着淡红的薄纱，就像新娘子一样。妈妈和丫鬟们恭维着我，我假装羞涩的低下头。
　　美吗？
　　或许吧。
　　但我却觉得这是对我最大的讽刺。

　　当夜晚降临，当欢客齐聚，当寂静再次归于繁华，我出现了，站在这戏台上，任人观赏，任人垂涎，任人宰割。我茫然的看着台下瞬间安静下来的人群，心里没有了知觉。听着身价一次次的被抬高，我的体温却在一点点地流失，但我却不知道我还可以向哪里寻求那一丝温暖的烛火来温暖自己。
　　公子啊公子，我不敢再奢求了，再也不敢了，可是你连这最后的一面都不愿见吗？公子啊公子……
　　“一万两，黄金。”
　　那人特有的嗓音缓缓地在耳边响起，有些温柔，有些安心。
　　我惊讶的抬起头，迫切地搜寻着他的身影。竟会是他，竟会是他……公子……公子……
　　公子的话，令所有人错愕，全场鸦雀无声。一万两黄金，一个妓女的初夜？没有人会相信。但随着妈妈的一声锣响，一万两黄金，我的初夜，属于公子。
　　可是我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因为，他说：“杜将军，雪雁姑娘今夜是属于您的。”
　　一瞬间，全场哗然。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耳边响起了杜将军丝毫不加掩饰的大笑，他抱起我，上了楼。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回过头去看他，可他只是低头喝着茶，而隔着纱帽上的白纱，我什么也看不到……但公子，你可知道，雪雁好冷，珞儿……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