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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乱心 ...

  •   周围的人欢呼起来,似乎是为两京能赢得这一夜而开怀,那声浪中自然是盖着一些不满讽刺之音的,这很正常,凡人的毛病太多,得不到便不想让他人得到,仿佛天理如此,得到了自然欢喜,美其名曰虚名而已,若非但自己得不到,却叫他人得了去,面上说个恭喜倒也过得去,可里子上却难耐的很,寻了空便诅咒对方,以此换取自己的,所谓尊严。
      两京并未多说什么。在渊棠看来,她性格寡淡,除非恼怒时句句讥讽,或快活时调侃几声外,多数时间里,她只会将嘴角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根本毫无真心可言。两京喜欢自由,所以平常渊棠绝不会对此作出半句评论,但今次不同,方才在饭桌上,她竟对他也假笑了。他只觉脑中轰的一下,而后,苦涩顺着喉咙淌进了心里,在那里积淀下来。他再也忍受不了。
      眸光流转处,他瞧见了两京的神色。她仍是那样假意的笑着,刘海之下,一双黑眸全无光彩,疏离之极。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他便知道,她美得勾人心魄。第一眼,他便执意要救下泥淖中的她,只这一眼,他便是爱她的。他却一直摸不透她在想什么。若她要后位,那她便是他的王后,可她不会要;若她想要浪迹天下,那他只会倾尽一生追随她的脚步,可她不需要。她仍是按自己的步调不紧不慢地走着,丝毫没乱了节奏。他想,爱一个人是一件让人这么烦恼的事。
      两京携着袅袅走了,留下满堂的嘘声。渊棠在台下无声地笑了,终是转身离去。就这么走了吧,他扶了扶额角,那也是两京爱做的小动作。望着楼外满天的星子,他对自己轻轻地说,反正我总能找到你。

      渊棠独自走了许久,苦于没有一个落脚处歇歇。正踌躇着,却见前处有一别致的亭子,上题“陶然居”,亭子里似乎有一个白衣男子也在歇息。渊棠不想为难自己,便快步走了进去,他这才惊觉那白衣男子正枕躺着,脸上盖着一本书,样子极为闲适悠游,似乎是睡着了。他本不想打扰于人,可无奈似乎是动作太大声了,只听见一声极冷静的声音响起:“谁?”
      渊棠在心中打了许多客套话的草稿,又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歉意些,他慢慢转过身做恭敬状,但在看到白衣男子的样貌时立刻愣住。刘海下的一双黑眸含了分诧异,鼻子高挺,嘴角噙着三分笑意,相貌断不可用清俊就可概括。渊棠想到前几年的东夷会上,他还有幸见过男子一面,而照那时的评判,这位是不怎么健忘的,于是他便不打算装傻,只顿了顿,亦笑了,恭敬道:“竟是龙族三殿下,失敬。”
      孤淮的眸子闪了闪,亦恭敬道:“鬼君有礼。”
      二人虽心怀鬼胎,但冠冕堂皇的话总是要讲的,而且,不免总含着些刀光剑影。孤淮挑眉问道:“不远处便是‘念君阁’,想来,难不成鬼君好不容易来一趟凡间,撇下那繁忙的政务,就是为了寻欢作乐一把么?我有些好奇。”
      渊棠笑着抬眸看向他,孤淮神情安然,似乎是在等待一出好戏。若说是,他就可以说自己沉迷酒色,若说不是,那便是不务正业。渊棠轻轻笑了,道:“我来凡间当然不是为了寻花问柳,但是,我听闻近来神魔两界恐有一战,三殿下怎会有空来凡间呢?”
      孤淮笑道:“消息很灵通。”顿了顿,好奇道,“既然不是为了寻花问柳,那为的什么呢?”
      渊棠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念君阁,思索着此刻两京是在做什么,而后,侧过脸回答道:“我来此,是为了一个人。”眸光处,孤淮的神情晦涩不明。

      那厢,两京正襟危坐,慢慢的呷着茶,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屋内全无半点庸俗之气,却见窗沿上摆着一盆吊兰,倒也别具清新,很难想象这竟是一个妓子的房间。
      袅袅瞧见她的目光,笑了,道:“你看便看吧,何必这般偷偷摸摸?只是——”她兀的停住话语,打量了两京一圈,道:“一个女子,来念君阁做什么?”
      两京喝茶的动作一滞,双手就那么停在空中,她抬眸,正对上袅袅带着几分猜测几分笑意的目光,便将茶杯妥帖放好,又拢了拢袖子,这才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袅袅终是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我怎不会知道你是个女子。你这模样太过俊俏,说话语调声音柔柔的,况且……”她忍笑,指着两京的胸脯,续道,“忒,波涛汹涌了。下次要扮男子,也要扮得像些。”
      两京皱了皱眉,不满道:“有那么失败?我见老鸨和那些客人都未认出来。”
      袅袅道:“只要有钱赚,老鸨是什么也看不见的。至于那些客人么,除了美色,眼里就不剩什么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二人都静默着。两京咳了一声,莞尔道:“方才,你是故意说那些话好来调侃我一番的?你可真无赖。”
      “只不过是添些趣味而已,”袅袅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兀自饮着,“今天这个夺魁赛,本就是为我为妓而设的。”
      两京蓦地睁大眼,诧异道:“这么说,你本不是妓子?”
      袅袅垂眼望向茶水,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答道:“我只是个歌妓,可这赚不了多少钱,老鸨就打算在夺魁赛这天让我为娼罢了。我反抗过,但是又有何用?老鸨就寻了小厮打我。今日我本打算认命了,你却适时出现,给了我一条道路。”
      两京静静地听她说完,轻声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原来叫什么?”
      “哀戚的戚,衣裳的裳,戚裳,我的名字。”
      “你不必担心,我会救你的,你只管开心的活着,这便足够。”
      “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我同病相怜而已,我不想看到你掉入泥淖。”两京转过身去,浓密的刘海下,一双眸子就像夜空中的琉璃灯,美轮美奂。

      两京出了房,见大堂中仍是一派迷乱的场面,便想着眼不见心不烦,索性侧目不望,快步下了楼梯,径直走向老鸨。老鸨一见是她,疑惑道:“连公子,您怎的这么快就下来了?难不成是袅袅伺候的不好么?倘若真是这个贱奴的错,奴便找几个小厮教训她一顿也就罢了,你可千万别动怒。”
      话未言毕,一锭金子就出现在老鸨手中,她登时两眼发直,愣愣地望着两京,叫了声“天”,又伸出手来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痛得呲了呲牙,呲牙的这个空隙中,她憋出几个字来:“公子大方的很。”言毕,又急急把银子往怀里揣。
      两京不禁哑然,得,准是把这钱当做赏银了。扇轴一挡,老鸨的理智才回来,她讪讪笑道:“奴唐突了,唐突了。”
      两京低头把玩着扇子,声音幽幽:“这是我包下袅袅一月的定金,你看,可够?”
      老鸨深吸一口气,道:“够,够。”又一锭金子出现在她手中,老鸨讶道:“这?”
      两京勾起唇角,道:“又没说不给你赏银。”老鸨捂着胸口似要喜极而晕了,扇轴又一挡,两京故作无奈道:“不过呢,你可得好好回答我一个问题。”
      见老鸨立刻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两京深觉得,钱这个东西,有时候,比法术还要有力量。她问道:“我刚才看见一个白衣男子,你可知,他是谁?”
      “白衣男子?”老鸨略微思索了一下,便道,“公子说的可是,顾公子?”
      “他和你说他姓顾么?”
      老鸨热切地道:“是呀。顾公子甚少来,来时也只一人坐在房里喝酒,不让姑娘们伺候他。说是因这里的酒最好喝才来念君阁的。真是古怪的癖好呢。”
      两京无意识的重复:“真是古怪的癖好。”

      视线中,蓦然出现一袭蓝衣,少女黑眼黑发,正定定的望着自己。孤淮回望她,良久,转身对渊棠说道:“今日夜也沉了,我也该回去了,就此拜过。”语毕,他便施了个法,然后瞬间消失不见。
      渊棠笑了笑,转过身去,却看见两京赤足站在面前,刘海之下,看不清真切。他觑了一眼,道:“果然还是女子装扮更漂亮些,不过别老是光着脚了,夜深露重的,莫要着凉。你的鞋呢?”
      “刚才跑的太急了,应该丢在半路上了吧。”两京没有抬头,“我怕是要在云洛城耽搁上一段光景了。渊棠,你先回鬼界吧。”
      渊棠凝视着她,半晌,他问:“你要在这做什么?”
      “解决一些事,清算一些陈年老账。”
      渊棠苦笑道:“罢了罢了,你去吧。只是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回到我身边。两京,芳华殿这么大,没有你,我很害怕。”
      “只要有你一个就够了。我会很快回去。”两京慢慢转过身,夜色中,留给渊棠一个清瘦的背影。乌黑的头发,赤着的足踝。
      仿佛下一刻就要抓不住她一般,他说道:“我爱你。”
      她的身形震了震,终于转过脸,惨淡一笑。面上布满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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