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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画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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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夜深露重。街上空无人烟,唯有鸟鸣三声,蛙鸣四声,间或夹杂着几声“小心火烛,切莫出门”聊以慰藉。守夜人自北街而来,脚步不稳,几次三番都要扑到地上,踉跄着,倒也是到了南街口。
正迷糊着,忽见面前立着一紫衣女子,刘海中隐着什么印记,看不真切,眸色清澈,一脸似笑非笑。他一愣,揉了揉自己酸痛的眼睛,女子周身的红光在他脑中愈加深刻。一副卷轴扔入他怀中,他动手打开,却见画上是一倾城女子,黑眼黑发,样貌倒与眼前女子惊人相似,只是画中人却是神情淡漠。他奇道:“这是?”
女子挑剑指向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浓郁的笑,笑意似乎蔓延至她明艳的眸子,只一个动作,便有百般风情。守夜人很不适宜地想起了念君阁内柔情的妓子,原他也常去喝花酒。女子问道:“可曾见过她?”他想了想,摇头。女子又问:“真的不曾?”他又摇了一下,只是那动作却突然僵住,瞳仁蓦地放大。
月光下,一把银刀插在他的腹中,血液一滴一滴地滑落,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恐怖。
女子面不改色,将刀抽出,血花喷涌在身上,将衫子染成了紫黑。她又伸出拇指将唇边的血渍仔细抹掉,静伫在原处,良久,缓缓举起右手,一团火球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守夜人的尸首上,瞬间成燎原之势。
静夜中响起一声低唤:“潋月。”她转过身,面前男子着一袭紫袍,容颜俊秀,白发垂地,与数百年前一样。男子眸中隐痛,定定望向她,又低低唤道:“潋月。”话罢,向前走了两步。女子慌张道:“别过来。”
原是神界十日国上神澜沧。传言中,这位尊贵无比的上神,也是个爱清静的主,但却有一段秘闻在神界诸小仙中广为流传,说这澜沧三百年前曾渡过一凡人为仙,无奈那女子体内煞气颇重,终遁入魔道。看来传言也绝非是假。
说不得,怨不得,念不得,恨不得,多说是劫,说多是错。这二人便是如此。
澜沧苦笑了一声,望向女子侧过的脸,眸色柔和下来,他问:“潋月,你可曾记得那年的中秋?我带你下凡,我们去了庙会,看了花灯,猜了谜。我记得,那时的月色就和现在一样,娴静如水,很美。”
女子眸色闪烁,似不愿与男子对色,她只是静静地说道:“澜沧,我说过,我为魔,你乃神,本就不同路,何必再苦苦痴缠呢。况,想必你也是知道近日神魔恐有一战,才尾随我至此。我们,死生不复相见吧。”语毕,勾出一个咒印。
女子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在碰到咒印的前一刹,蓦地停住。缓缓地,她侧过脸,只露出月色下凉薄的唇,她嫣然一笑:“那天的月色,真的很美。我,永志不忘。”
她清瘦的影子终被吞没,如尖刀一般在澜沧心中划过。眸中润了一圈水泽,他冲前处声嘶力竭地大喊:“那天你问我的话,我还没有回答你,潋月。”顿了顿,却笑了:“死生不复相见?——死生不复相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时,你笑着,眸弯成了新月般的模样,你问:“若你不嫌弃,我可否在你身边千年?”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夜色之下,矮亭之中。
孤淮斜靠着栏杆,颇为闲适安逸,将身边的酒杯取来,小啜了一口,听到身后的响声,方又放下,指了指一旁的酒坛,道:“月明风清时,配以美酒才是快哉。”
澜沧凉凉的瞥了他一眼,略微讥讽道:“你刚才一直在看么?好看?”
孤淮又饮了一杯酒,方道:“我却不是看什么好戏,只是碍于面子,不愿打搅你罢了。”
澜沧看了一眼孤淮身旁的酒杯,轻声道:“我记得你很少喝酒,今日这是怎么了,喝了这么多杯?心情不好?我忘了,三年前你放弃了王位时,心情却也很好。”
孤淮笑了。月色若靥,似瞳,如美人的手,轻柔地抚摸他精致的侧颜。他道:“你猜的不错,我心情是不好。我也不怎么会安慰人。但我今天在此,也不全是为了和你争口舌之辩。”顿了顿,他复啜饮一口,续道:“我让你尾随她,可不全是让你叙旧的。”
澜沧皱眉,将手中的画轴扔给孤淮,却被他当即接住。孤淮一面笑道:“耐心还不够啊。”一面又把画轴打开,却见画中女子映入眼眸,眸光一滞。
澜沧也觑了一眼,讶道:“这女子……怎会与你那幅美人图一样?遥安?”
孤淮的眸子黯了黯,“她叫两京。”他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念君阁,道:“澜沧,你先回去。我可能要在凡间耽误上一阵了。但你且放心,仙魔大战前,我定会回天。”
告别渊棠后,两京回到念君阁。外面夜阑人静,里面仍是热闹不凡,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老鸨照例热情地招呼两京,道:“袅袅还在等爷呢!”这话一出口,便招来了许多的起哄声。两京在心里苦笑了一声,所幸烦闷不会有人看见,万幸。
戚裳在房内喝酒,一盏接一盏。两京却将她手中的酒夺过来,兀自一口饮下,然后擦了擦唇边的酒液,赞了句“好酒”。戚裳瞠目结舌地将她看着,良久,吶吶地出口:“你,不开心?”
两京觑了她一眼:“你不也一样?”
戚裳苦笑一声,道:“你可有兴趣听我讲一个故事?”不等两京回话,她就缓缓说道:“说来也是个有趣的故事。有一个女子,出生于没落贵族,历经了百般苦痛,心神疲惫。一日,她已在河边挂上了白绫,想速速了却一命的,这时,河边竟幻化出一人形,竟是一男子。女子惊愕之下,却见男子着一黑袍,是她从未见过的精致面容。他将她斥责了一番,女子却偏要跟着他。他们只在一起一年,某日清晨,男子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从此再没有回来。后来,因缘巧合之际,女子沦入娼道。”
两京抚上额发,落眸,道:“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
这三字如雨滴一般落在她心头。目光中,依稀可见一清秀佳人立在黑衣男子身后,目光怯懦。想来,是过去很久了。她抬眸望向戚裳的泪面,问道:“你易容了?”
戚裳蓦地睁大双眸。
老鸨将一个客人好生劝走后,望见窗外天已蒙蒙亮了,方才歇了片刻。侧过脸时却望见两京一脸倦容,立在自己眼前。她扫视了一眼两京的衣袍,道:“果真是换回女装顺眼些。”两京悄无声息地笑了。
老鸨又道:“对了,你昨日问的那位公子方才来过了。”
两京笑靥一滞,抬眸问道:“他在哪?”
“永定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