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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洛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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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时并不觉得,但脚一着实处,背上那男子却成了累赘,整个人重心不稳,扑通一声,连带他一起摔倒在地,弄了个仰翻四叉。
男子被压在她背下,只是低哼一声,却并没有再发出任何声息。
织成有些不过意,一骨碌爬起身来,赶紧伸手到腰间,胡乱地解开那根将彼此缠在一起的帛带,索性重重一把推开那累赘,也不顾哎哟一声的惨呼,轻捷无比地爬起身来。
环目四顾,这里竟是一处荒凉的院落,窗棂门扇均破败不堪,四下无人,唯有檐下几茎青草迎风摇曳。后墙半塌,连着一片废园。只是园土荒芜,花木都已枯死,更显出几分秋日的萧瑟。
幸好四周没有人迹,织成拍拍胸口,走到那男子跟前,忽然掀起他的外衫——那男子本是一霎不霎地盯着她,只到此时,再也无法保持淡然自若的风度,失声道:“你……你……”
“没人想对你如何!”织成冷冷道。她不过是用衫面遮住了他的眼睛,并且用帛带再在他的眼上绑了几圈,低喝道:“我要在那墙壁下擦擦身上的水渍,并换件干净衣服,不准看!”想了想,又撕下两段布条,塞在他耳中。
那男子全身一僵,果然寂然无声,且面向着墙躺了下来,一动不动,那模样实在君子。
他左肩的血渍已经干了,伤不及性命,不过秋风一吹,那滋味可不好受。但他一言不发,显然颇有忍耐力。
虽只水中匆匆一瞥,但有这样神仙般风姿的男子,又有这样的胆子,想必不是凡夫俗子,或许是哪家的世家子。
此时虽是乱世,但世家无不是绵延百年,世家子的风范,更不曾有丝毫的折堕。
织成从腰间抽出一只折叠性防水包打开,取出备好的衣物及鞋屐来,顾不得寒冷,将天衣换下来,抖了抖,那上面的水珠便全部抖落,干爽如初。又三下两下除去了余下的几件装备,统统塞在包里。这才匆匆挽了个髻,用一根玉搔头簪上。
想了想,取出一根红丝绦,褪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将它穿在丝绦上,挂在颈间,用衣领严实地遮住。
这戒指实在太显眼,若戴在指上,怕会惹来麻烦。等找好安身之处,还是将它藏起来的好,等到需要时再来取。还有刚才那方形物件化为的白光,也正是藏于戒指中,到底是怎么回事,还需要慢慢来想。
虽说戒指和天衣会有救命的功效,但联想起刚才那穿云而来的一箭,她便觉得功效实在有限。
徐薇安小姐的话,仿佛又回荡在她的耳边:“董小姐,这次实验的总时间为三年。当然这三年中每一年,若您有回程之意,请启动传播器跟我们联系,我们会派人在七月初七来接您回到现代社会。
因为这是一个对现代人在古代存活能力的试验,所以很抱歉在这一年中我们不会有任何人支援您。一旦遇到危险,都要凭借您自己的能力来解决。
鉴于洛川一带地势开阔,人烟稀少,而且与我们的通讯信号最好。所以我们将您的穿越来回的地点都定在此处。届时希望您能准时赶来洛川,以免从此将自己遗失在历史的空间里。”
三年!只有三年时间!
在这群雄割据的三国时代,战烟纷起,稍有不慎就极有可能丢掉性命。曹操不是有两句诗怎么说来着?“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时空穿越局中虽然有的是精通历史的学者教授,但他们的研究成果,毕竟距真实的三国太远,否则还要我这样的志愿者做甚么?
况且在这样的乱世生存下去,可不能单凭现代文明成果。纵然救得一两次命,也不能救得三四次,五六次,七八次。
小心地在墙角边挖了个坑,织成把防水包埋得干脆利落,平了土,又小心地把原先的浮土扫回去,这样就看不出新土的痕迹了。
然后她掸掸袍角,昂然回到院中。
男子还是一动不动地卧在那里,她俯身解开帛带,又放下半覆在他脸上的衫襟:“起来吧。”
惊异之色,从他眸中一掠而过,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缓缓坐起身来。
倒是织成,倒吸一口冷气,心脏大力猛跳。
此前一直在逃命,只知道他风姿出尘,仓猝间却没仔细看过他的相貌。
此时距得近,他的眉目被看得一清二楚,细腻的肌理,甚至长长的睫毛,也是丝丝分明。
好一个美貌的男子!
说不出他哪里美,因为无一不美。肌肤如玉,眼神清澈,唇色虽然因失色泛出浅浅的苍白,但是唇形如同画出来的一般。与蛟龙一番恶斗,那白色的衣衫已半是污泥半是血迹,但笼在他的身上,却是如此坦然自如,并没有丝毫影响到他的美。
织成从来没见过真正古代的世家子,在她生活的现代环境中,只有富二代官二代。微整容技术越来越高的现代,他们的相貌自然也是相当俊美的,有出色者甚至不逊于眼前这个年轻男子。他们开名贵跑车,穿一线品牌,身边倚偎浓妆娇笑的女郎,一掷千金饮酒喧嚣是他们的标签。
这样的人,不过有钱有势罢了,却算不是世家子,自然也不会具有他们的气度。
她虽不精史学,但读过不少的小说,大致知道中国传统意义上的世家子是什么样的。
百年相传的世家,即使朝庭更换,仍屹立如山,见过无数的荣华,挥袖间左右天下。他们的子弟,从小受到最好的教育,那种优雅和自信,已经深深地刻入了骨髓。无意间流露的气质,举重若轻的风度,才最是令人心折。
眼前的这个男子,他只是静静地仰卧着,清澈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没有一举手、一投足,没有高谈,没有阔论,但眉宇之间,仍有着属于世家子的那种印记。如此平静、安详……高贵。
织成终于有些自惭形秽地别过脸去,站直了身子。
心里一动,想:要不要攀附他呢?她才来三国时代,人生地不熟,如何找得到要的东西,何况刚才听那美妇说甄洛已经死了,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个世家男子,他虽然很美型,但行为太诡异。看他在洛水中屠龙的手段,显然是具有颇深的道家修为。三国时期的名士们,并不是迂腐的儒生,多以军事政治才能闻名于世,或擅长谋略,或精于辩才,很多人还精通骑射,与此相比,诗文才艺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
比如周瑜和诸葛亮名动一时,可不是因为前者精通音律,后者琴弹得好。
象这样出身世家的男子,从小便知道所负的责任,无非是振兴家族之类,又有什么理由想要修仙避世,去学那样高深的道术?
在他身上,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后退一步,她本能地想:不管有什么秘密,我是完全不想知道的,更不想因此惹麻烦上身。
男子却静静地爬起身来,向她一揖:“陆焉多谢洛神救命之恩。”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等等,什么洛神?我不是啊……”
织成本能地否认,但随即僵住了。
这可糟了,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她从水底飞奔而出,在空中翱翔许久,说自己不是神仙,难道是妖人?
这可是连热气球都没有的时代,她要如何解释自己刚才的行径?
“我……”
“女郎破水而出,神态仓皇,想必是被谪贬的缘故。然虽被谪贬,在焉的心中,女郎仍然是洛水女神。”他的话语很真诚:“何况女郎于焉,有救命的恩德。不然焉已葬身于蛟龙之吻。”
谪贬?这倒是个好借口。
一边在脑中飞速搜寻有关洛水女神的片段,想要蒙混过关;一边却苦笑一声,适当地在脸上浮起半是惆怅半是忧伤的神情来,算是间接承认了他的说法。
“陆君千万不要再提到这件事,”她想出办法,无比真诚地望着他:“我现在神力全失,又被谪贬凡间,如果被人知道,恐怕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还望君代为遮掩。”
“焉当竭尽全力,以护女郎周全。只是……”他清澈的眼神中,似乎有些惊讶和犹疑:“只是阳平印为女郎所收,恐怕无涧教和天师道都不会善罢干休,还有……女郎你的相貌……”
阳平印?难道是那方形物件的名字?无涧教是什么她不知道,但天师道当然听说过。
天师道又名五斗米教,是道教早期的重要流派。据说是张陵在四川鹤鸣山创立,据今已有数十年之久。到张陵仙逝,张修执掌时,为百姓治病,愈者捐献五斗米入教,所以得名五斗米教。因为世人都称张陵为张天师,世代的教主也以天师自称,所以又名天师道。
后来张鲁割据汉中,从张修手中接管了天师道,自封师君统领政教,并将教下设24治,中央教区设在汉中阳平关。信徒遍天下,更是大壮声势。只知道天师道是把黄老理论、儒家学说、佛学思想、长生不老、民间信仰熔为一炉,把天、地、人、鬼、神以道贯之,所以从者云集。其他的,还真不知道了。
那阳平印……
陆焉对上织成质疑的目光,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点了点头:“焉用来杀龙的那方玉印,名为阳平治都功印。正是天师道镇坛之宝,历代天师所用的随身玉印,以此印盖过的符咒和奏章,才有克制鬼神、上达天庭的法力。所以,也是天师身份权力的象征。”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织成,轻轻一叹:“当然,女郎本为神女,对凡间用印不甚了解,但这颗印无论是对天师道,还是无涧教,都是性命所系、势在必得的。”
他看懂了她在目光中表达的“那你怎么会有这印”的意思,又答道:
“至于焉如何得到这颗印,也是一个秘密。请女郎休要向人提起,焉在此致谢。”
说完又向她一揖。
他自称陆焉,但织成根本对当代的世家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的家族有着怎样的显赫声名。不过用脚也能想到,这样一个世家子却与天师道扯上干系,想来都是有着不可告知的秘辛。当下道:
“请陆君放心,我初到人间,凡事自是以谨慎为要,绝不愿节外生枝。”
陆焉微笑道:“焉谢过女郎了。”
“你先将我认成那个什么阿洛,刚才又提到我的相貌,莫非我与她颇为相似?”织成终于想起他言语中吞吐不清的另半截话,坦率地问道:“她又是什么人?”
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迟疑了片刻。
“上蔡甄氏之女,嫁与袁氏为妇,与女郎你……有几分相似……”
甄氏?那可不就是……
柯起轩室中珍藏的那副小像,刹时涌到了面前。
难怪自己穿越到了洛水!原来不是将自己带到甄洛的身边,而是带到了甄洛的熟人身边!
看这男子对甄洛的称呼,显然二人颇为熟稔。
时空局的乌龙……还真不是一般的大……穿到甄洛熟人的身边……这算什么事?万一这熟人是甄家的仇人呢?
压制住内心的狂跳,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织成又徐徐问道:“果真有与我相像之人么?那……那位甄洛……现在哪里?”
他垂下头去,显然有无法掩饰的忧伤和惋惜:“她已香消玉殒。”
“什么?”织成跳起身来,也顾不得自己的失态在世家子眼中是如何的鄙俗:
“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人人都说甄洛已经死了?可是在史书上,她死得并没有这样早。最起码那位中年美女,袁绍夫人、袁熙母亲刘夫人还在。
但陆焉随后的话更是残忍地打碎了她的想法:“女郎莫非忘了我们先前在洛水上空,所见的那一幕么?那群女子都是袁府的家眷,她们……那最后跳入河中的,正是袁绍夫人刘氏,也是甄洛的婆母。”
顿了顿,他又道:“说起来袁府此祸,也是因了阿洛之死的缘故。”
说到此处,话语颇为含糊,显然不愿多提。
不对啊!甄洛,这位上蔡令甄逸之女、河洛第一美人,先嫁袁绍子袁熙,建安九年邺城破,被曹丕所得。她为曹丕生一子一女,只到曹丕称帝后,被丕的新宠郭美人诋毁,丕赐了甄洛毒酒,那时她才薨逝。怎么会这样?
织成心如乱麻:
“现在是什么年号?”
陆焉看了她一眼:
“建安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