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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胖年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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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九辛站在窦阿蔻门前敲门。
“咚咚咚。”
窦阿蔻在被窝里团了一下,然后岿然不动。
傅九辛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小姐,是想立梅花桩了么。”
窦阿蔻悚然惊醒,跳下床来,原来是先生来接她了。
“哎呀呀!傅先生在外头,我好害羞呀!”唐寻真也起来了,裹着被子兴奋地叫。
窦阿蔻披了被子蓬头垢面去给傅九辛开门。
门外傅九辛长身玉立,因为天气寒凉,嘴边呼出一团白雾,袅袅消散在空气中。
他沉着地自上而下扫了一眼窦阿蔻:“小姐,仪容。一刻钟够不够?”
窦阿蔻瞬间清醒了,关上门梳头洗脸穿衣,等她弄好了,唐寻真也穿戴整齐了。
唐寻真率先去给傅九辛开门:“傅先生早!”
“嗯。”傅九辛应了一声,眼睛却落在窦阿蔻身上。
“走吧,回家。”他言简意赅。
唐寻真的家人也派人来接她了,大老远的在山门处就大呼小叫:“大小姐,家里备了酒酿圆子和新发的年糕,就等着您回去呢,快来快来,轿子给您备好了。”
唐寻真不情不愿地挪动了几步,这么盛情的招呼,听着却一点真心诚意都没有,就像过年的年画,看着热闹又喜庆,终究是画里的东西。
她回头看窦阿蔻和傅九辛,很羡慕。
窦阿蔻跟在傅九辛后头:“先生,我也要吃酒酿圆子。”
“嗯。”
“还有新发的年糕,软软的白白的胖乎乎的。”
“嗯。”
傅九辛回头看了她一眼。他心里想,窦阿蔻自己就是一块热腾腾的胖年糕。
他们走到了山门处,路过紫竹林,紫竹林当当中那口井的边沿有一只小雀儿在跳,却没有了那个刷碗的人。
窦阿蔻忽然停住了脚步:“先生,你等我一下,就一下。”
还没等傅九辛回应,她就跑开了。
窦阿蔻气喘吁吁地在清墉城里找徐离忍,她不知道徐离忍被酒肉散人安排在哪间寝舍,只能一个个找过去,最后在清墉城最偏的房子里找到了他。
徐离忍在房子门口晒太阳,这么冷的天,他身上就穿了一件薄薄的麻布衣服,看得窦阿蔻打了一个哆嗦。
徐离忍听到有脚步声,懒洋洋地看了一眼,看到是窦阿蔻,又回过头继续去晒太阳,好像没看到她这个人似的。
“徐离,你过年怎么过啊?”窦阿蔻一点也没有在意他的冷淡。
徐离忍嗤笑一声:“就这么过喽。”
窦阿蔻为难地看看周围,清墉城大概就剩下他们几个了,偌大的一个城,徐离忍一个人孤零零过除夕,窦阿蔻想想都觉得难受。
她说:“要不,你跟我回家过吧。”她见徐离忍吃了一惊,猛地转过头来盯着她看,又补充一句:“反正你是我师父买回来的,也、也算是我的人。”
徐离忍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窦阿蔻局促起来,他才坐起身来,拍拍衣服:“走吧。”
“啊?”
“去你家啊,胖窦芽菜。”
傅九辛在山门口等了有一会儿时候了,见到窦阿蔻的身影蹦蹦跳跳地出现时,眉眼里的笑意好像就要溢出来一般,可看到窦阿蔻后面那个人时,眼里的笑意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窦阿蔻跑得快,一下子就到了傅九辛面前,她看着傅九辛有些心虚,因为她隐约有点感觉到先生并不是很喜欢徐离忍,她搓着手指尖:“先生,徐离一个人过年太可怜了……”
傅九辛静静地盯着她看,一直盯着她看,看得窦阿蔻忍不住垂下头,才移开了视线。
他和徐离忍的视线在空中相交了电光石火的一刹那,然后很快又错开。
傅九辛没有说话,转身管自己走了。
窦阿蔻松了一口气,这表明虽然先生不高兴,可还是允许了。
本来应该是温馨的一幕,因为徐离忍的突然加入,变得有些不尴不尬。
好在窦家离清墉城不远。下了清墉城千阶梯,再行大半日路程,他们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到了紫微清都。
紫微清都是煌朝的都城。窦家在紫微清都青云街上,门口两只石狮子,当中一块匾牌:窦府。
窦阿蔻将近一年没有回家,看到熟悉的两只狮子,兴冲冲地跑过去,先摸摸这只狮子:“阿瓜,我回来了。”
再跑到另一只狮子面前摸脑袋:“阿金,我回来了。”
傅九辛见怪不怪,徐离忍瞠目结舌了一会儿,嗤道:“傻子。”然后他抬眼看那块匾额,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角。
傅九辛当先一步进了窦府,窦家老爷和几个姨娘早早地等在花厅,看到三个人身影,窦老爷先一个忍不住,颠着肥嘟嘟的身子,迈着小八字步冲将过去,嘴里念道:“阿蔻哎,我的宝贝女儿!”
窦阿蔻被窦老爷像摸狗似的摸了一会儿,郁闷地挣脱开来:“爹,我都这么大了。”
窦老爷乐呵呵地捧着滚滚圆的肚子,感慨地拍着傅九辛的肩:“九辛啊,这一年辛苦你了,我们阿蔻——哎,这个是谁?”
窦阿蔻顺着窦进财的眼光,看到了徐离忍,连忙介绍:“爹,这是我师父买回来的琴师,叫徐离忍,我看他一个人过年怪可怜的,就带回来了,反正过年的时候家里招待客人,也要人奏乐助兴的。”
窦进财压根没有听进去,他的脑子里就剩了一个念头:徐离忍——徐离——煌朝姓氏。
徐离忍罕见地谦卑了一下:“窦老爷,我姓徐,叫离忍。窦小姐心肠善良,体恤下人,徐某自当尽心尽力,为府上奉一己之力。”
窦进财忍不住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眼。煌朝煌太祖有两个儿子,太子徐离持,二太子徐离谦,只是传闻中二太子自小体弱多病,久居深宫,群臣难以见得一面,他做了皇商这么多年,也一回都没有见到过这个二太子。
徐离谦,是一个被遗忘的人。
窦进财想了又想,觉得徐离忍是二太子的可能性很低,于是便胡乱点头道:“行了,九辛你等会儿带他下去安排安排,阿蔻啊,我们进去,你和爹好好说说,这一年你学了些什么……”
窦阿蔻还来不及看一眼徐离忍,被窦家几个姨娘团团围住了。
“哦呦,阿蔻你这衣裳可太素了,明儿个我带你去绮罗阁扯几块缎子。”
“阿蔻你明天及笄,姨娘我有些钗环要送与你。”
一家人热闹地把她簇拥在中间,涌进了花厅里头。
待人走光之时,傅九辛回头看徐离忍。徐离忍已经预备好傅九辛会对他说些什么,也许是讽刺,也许是挖苦,更多的可能是警告,没想到傅九辛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带他去了窦府的下人房。
徐离忍暗生警惕,窦府的这个先生,不简单。
回家的当天晚上,窦阿蔻良心发现,找窦老爷要了宫里御赐的雪莲膏,小心翼翼地用手绢包了,蹭到傅九辛书房下。
倒不是她突然开了窍,只是她深刻地明白,惹恼了傅九辛,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为了白米饭,为了红烧肉,为了胖年糕,傅九辛万万不能得罪。
傅九辛的房里还亮着灯,窦阿蔻蹑手蹑脚躲在傅九辛窗下,看到窗上映出傅九辛执笔的剪影,煞是好看。
她抱着雪莲膏在窗户下面蹲着,忘了神。突然窗户吱呀一声,傅九辛平静的声音自上头传来:“小姐,我教你的东西当中,没有蹲墙角。”
窦阿蔻心里欢呼一声,肯主动来理她,说明情况不严重。
“哦呀!”她欢欣地推门进房,“先生你耳朵真灵。”
傅九辛对她这种幼稚的吹捧不作反应,眼也不抬一下,起身用毛笔挑了挑暖炉里的炭火,火星亮了一亮,腾地起了一朵小火花。
他“啪”的一下合上手里账簿:“说吧,什么事。”
“先生,先生,天气那么冷,先生又要写字磨墨,先生的手吃得消么?”
傅九辛平静地看着窦阿蔻:“直说。”
窦阿蔻冲他傻乐了一会儿,谄媚地把雪莲膏拿出来:“先生,给你的。冬天擦手很管用的。”
傅九辛接过去,没有做声,只是把玩着那个瓷瓶。
窦阿蔻看着那个青玉瓷瓶在先生白玉般的修长手指间辗转,虽然很好看,可她就觉得有些胆战心惊,她专注地研究傅九辛脸上的表情,可先生的表情只有一种:没有表情。
良久,傅九辛问:“怎么想到给我的?”
窦阿蔻解释,什么天气冷啊,她明天就及笄了,长大了啊,懂事了啊之类,说了一堆,忽觉傅九辛一点反应都没有,讪讪地闭了嘴。
傅九辛淡淡道:“说真话。”
窦阿蔻抖了一下,低了头道:“上次我帮徐离洗碗,才知道原来冬天的水这么冷,我想起在清墉城的时候,我的碗每回都是先生帮我洗的,所以我就……那个,先生,我想谢谢你为阿蔻做的一切,所以我才送这个的。”
显然傅九辛的注意力不在窦阿蔻所想的那个点上,他点头:“噢,你帮徐离忍洗碗。”
你还叫他徐离。
窦阿蔻很高兴地点头:“是啊,先生,你不是教我,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么,我觉得我做了善事。”
傅九辛已经不想理窦阿蔻了,他挥手:“你出去。”
窦阿蔻“喔”了一声,莫名其妙地离开了。
傅九辛看着窦阿蔻消失在门前,将那瓷瓶往窗外花丛中一扔,看着那个瓶子滚落在泥土上。他在窗前立了一会儿,忽然又快步走向门口,推门出去,蹲下|身在花丛中翻找,最后拾起那个瓶子,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擦干净,揣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