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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 8 ...

  •   “Dear passengers, please do not leave your luggage unattended …”
      K城的小机场内,悦耳的女声广播再一次响起。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的亚洲青年打了个哈欠,抬头扫视了一圈,确认了这附近还是只有自己一个黄种人之后,再次烦躁地揉乱了好不容易弄整齐的头发。
      ——搞什么鬼啊,腰酸背痛地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在海关排了四个小时的队后,居然还要在这里等接机的人!之前用公用电话联络接机人的时候,那傻帽居然说任务被别人抢走了不归他管了!靠,美国人没效率也就算了,中国人也这么不靠谱!
      方旭焱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保持坐姿而有些僵硬的身体。T恤衫那过于宽大的领口随着他的动作滑向了一边,暴露出从锁骨一直向下延展到目不能及的地方的火焰形纹身。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射进来,有一丝光线落在了他戴在左耳的黑锆石骷髅耳钉上,熠熠生辉着,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方旭焱眯起眼睛,看着机场外面的景色,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身边还有着一百多斤的行李,出去散散步的话,其实也不错。
      就在方旭焱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发呆的时候,一辆银色的丰田沿着航站楼的弯道悄无声息地滑行过来,泊在了他正面对着的停车位上。方旭焱盯着从车上下来的人,漫不经心地想这家伙身材真不错,虽然清瘦了些但胜在肩宽腿长,如同竹子一样挺拔,简简单单的白衬衫也能穿出气质来……嗯?黑头发?
      方旭焱一下子打起精神,暗道莫非这就是害我在这傻等了半天的传说中的某师兄。只见那人关好车门,锁了车,摘下太阳镜顺手别在了衬衣的口袋上。看清楚那半张侧脸的瞬间,方旭焱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紧紧地攥了一下,全身的血都涌上了脑袋。

      ——我•操!!!

      他只和九天之上见过一面……不,确切地说,只是看过他一眼。
      隔着太平洋在网络上认识的两人,虽然交换过照片,偶尔也会开下视频,但想要相见,却并不容易。就算九天回了国,也是一南一北,来往不便。
      唯独那一年,在他的强烈要求之下,利用短暂假期回国探亲的九天改签了自己的回程机票,在原本上海直飞芝加哥的旅程里,硬生生地加了北京这一中转站。
      “只能在机场停留三个小时”,当时的九天是这样告诉他的。而他只是满不在乎地说,“难得咱们都在一个城市里,见一面吧!一分钟也行。”
      其实他撒了谎。
      他的家在北方的一个小城市里,距离首都有着五个小时的车程。而他也根本不是像告诉九天的那样,“恰巧”在新东方补习,“恰巧”那天没课。
      现在回想起来,方旭焱仍会觉得那是他人生中最疯狂的决定之一。高三的准考生,毫不犹豫地扔下功课,没有告诉老师家长和任何朋友,就这么私自逃了学,踏上了直达首都机场的长途客车。然而因为路上堵车,还是没能赶上。跑进航站楼的时候,九天已经到了安检的门口。方旭焱只来得及喊了他一声,打了个照面,便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流拥挤着,消失在视线之内。
      ……似乎,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九天便再没有联系过他。

      虽然只是匆匆地见过那一面,但方旭焱确凿地相信,自己不可能认错人。
      如果你曾经把一个人的照片当做桌面和屏保,每天对着发呆的话……就算这个人被烧成灰,你也一定会记得。
      就在他僵直地站在那里的时候,本已举步向自动门走去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似有感应般抬起头,扫视了一周。然后他愣怔的样子,便不出意外地全部落入了他的眼中。
      方旭焱瞬间心跳如鼓。
      ——会被认出来吗?
      ——或许他早就不记得了吧!
      然后他便看到,窗外的人在最初的惊诧过后,轻轻地扬起嘴角,对着他说了两个字。
      “小•鬼。”

      许多年前的首都机场里,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也是这样对着他微笑,喊他“小鬼”。
      许多年后,在这个毫无预料的地点,毫无预料的时间里,这一幕与往昔再度重合,分毫不差。

      方旭焱握紧了拳头,狠狠地咬牙。
      ——去你娘的地球!闲着没事长这么圆干毛!
      ——明明已经跑出了很远,居然再一次地,回到原点!

      被完完全全意料之外的事情搞懵了的方旭焱,僵硬地立在原地。视线内的那个人一步步的走近,停在他的面前,目光在他脸上巡视了一圈,似乎感慨万千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你长大了。”
      ——屁话!老子都23了,大学都毕业了!
      喉头似乎被无形的东西堵住一样,想骂,却又骂不出来。方旭焱清了清喉咙,下意识地脱口问道:“你……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这话一出口,方旭焱立刻恨不得往自己脸上甩一耳光。
      ——这尼玛说的是什么话!撒娇个毛啊我擦!
      “出门时被一点事情绊住了,高速上又在修路,不大好走。”陆玖态度很坦然地解释着,“让你久等了,抱歉。”
      “为什么是……”
      “我看了你的微博,知道你要来K大。恰好,今年来医学院的中国留学生,只有你一个,所以和本来要接你的那位朋友商量了一下,亲自过来了。”
      ——这丫什么时候关注我微博了?我怎么不知道?不对这不是重点……
      “小爷我……不是为了你来的!”
      此话一出,方旭焱和陆玖一样,都傻住了。
      方旭焱在心里悔得捶胸顿足,心想老子一世英名,怎么偏偏见到他就连个人话都不会说了!他下定决心,回去之后一定得多扇自己几个嘴巴子,让你脑抽,让你嘴贱!
      “……我知道。”陆玖抿着嘴角,微微沉默了一下,“如果你知道我在这里的话,恐怕,就不会来了吧。”
      ——其实他是知道的。陆玖当年曾经提到过自己就读的学校。
      就是因为听他提过,所以潜意识里便对这所并不算太知名的大学稍稍上了心,慢慢地,也就发现了K大医学院的厉害之处。
      方旭焱只是没有想到,连他都大学毕业了,九天居然还留在学校里。

      陆玖眼见着自己的小鬼脸色阴晴不定,红一块白一块的,便知他心中肯定正挣扎得厉害,不禁心软得一塌糊涂,伸出手来,摸了摸他乱七八糟且极其坚硬的头发。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实在说不出来,想打我,也没关系。”
      “九天,我•操•你•大•爷!”方旭焱猛地一偏头,狠狠地拍开他的手,眼底泛红,一口牙咬得格格直响。
      ——你还知道老子想打你!!很久以前爷就发过誓,要是万一哪天在街上遇见了,就一定揍到你连亲娘都认不出来!!
      方旭焱捏着拳头,喘着粗气瞪他,却见陆玖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波澜不惊。

      ……只是,那又能有什么用……

      方旭焱沉默着,强迫自己一点点放松了手上的力度。

      ……反正,我在你眼里,也只是个小鬼而已……

      “……算了。”方旭焱垂下眼,转身推起了装满行李的手推车,“走吧。附近有中餐馆吗?我请你。”
      陆玖被他弄得愣了一下,迟疑地追上去:“呃……还是我给你接风吧。”
      “你少给爷玩这套!”方旭焱还没消下去的火气又开始噌噌地冒,“老子虽然新来乍到,规矩人情还是懂的!别他妈逼我和你算油钱!”
      陆玖偷瞟一眼他的脸色,不敢再吭声。

      直至汽车发动,方旭焱的心情还是很差。眼看着陆玖摸出根烟准备点燃,还没来得及诧异“他居然抽烟”,便已毫不客气地伸出手去,把打火机抢了过来。
      “我靠,密闭空间里吸烟,你搞谋杀啊!”
      陆玖的表情甚是无辜:“我昨晚一夜没睡,怕开车出事,提提神。”
      方旭焱瞪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把打火机扔了回去:“就一根。”
      “好。”陆玖得到特赦,笑得很是有些谄媚。方旭焱对着他笼罩在烟雾里的半张脸发了会呆,忽又沉下脸来,恶狠狠地把头转向另外一边,动作之大差点把脖子抻了筋。
      车窗外的景色极美,天空碧蓝如洗,青草成茵,偶尔会眺望到零星的牛羊。只是在这地势平坦的平原上一路行驶下去,相同的景色看了太多,总会觉得厌倦。方旭焱开始还兴致勃勃地抓拍了两张照片,不一会就兴味索然起来,一会看天一会看地,无聊地眼睛乱转。结果这么一晃神,便看到了路边躺着的似乎是属于小动物的尸首,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刚才那个是……”方旭焱这下忘了和陆玖赌气,不由得开口发问。
      “应该是被撞死的小鹿。这边在高速路上出没的野生动物很多,经常会看到。”陆玖说着的时候,余光又扫见一只血肉模糊的野兔。
      方旭焱安静下来,双手合什,闭上眼拜了一拜。
      “你信佛?”
      “不怎么信。不过做实验的时候杀生太多,心里总觉得别扭。”
      陆玖便不再说话。
      方旭焱嘀嘀咕咕地念了几句往生咒后,心情倒是好了些,主动向陆玖搭话:“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陆玖。陆地的陆,王字旁加永久的久。你呢?”
      “方旭焱。旭日的旭,三个火的焱。”
      “九日三火……难怪,火气是挺大的。”
      方旭焱瞬间炸毛:“滚犊子!爷这九个太阳都是用来日你的!”
      陆玖忍不住低低地笑。方旭焱瞪他半天,又自觉没趣,闷不吭声地缩到座椅里去了,连陆玖又偷偷点了支烟都没管。他在心里默念了两遍陆玖的名字,突然间回过味来:“陆玖,那不就是69的大写么!我靠原来你还好这口!”
      陆玖一时不防,一口烟全部呛进了喉咙,咳嗽连连。而罪魁祸首则自觉反击成功,得意洋洋地拍着膝盖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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