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江湖》西桥余梦

3、寒铁宴续

　　窗外，一轮圆月在漆黑的夜幕中，冰冷的月光挥洒在大地。

　　金陵城外的一处偏僻漆黑的院子中。

　　一个带着诡异青铜面具的男子坐在院中的青竹旁的石凳上。院中并没有点灯，在冷清月光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寂静，男子披着一身纯白的的斗篷，斗篷很大几乎将他的全身都包了起来，只余一双修长却又惨白的手在外静静的把玩着石桌上的白玉制的茶杯。

　　一阵风从院中穿过，吹得那片青竹沙沙作响，那男子像听到了什么，缓缓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嗓音带着嘶哑，语调却极其温柔的朝着一片阴影：“你来了。”

　　只单单这么一句话，阴影中的黑影却像激动的难以自控，黑影向着男子的方向跪下说苍老的声音透着一丝丝颤抖说道：“主子，这么多年受苦了，都怪老奴没用，要是老主子在，据不会让主子这么委屈。”

　　一阵晚风吹来，带着丝丝寒气，那男子像受不了着寒气般不停地咳了起来，旁边的黑影急切的向男子冲过，男子却将手向黑影摇了摇，黑影看见这个动作，眼中虽还有焦急，却呆在阴影没有再向前一步，男子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一粒灰褐色的小药丸，仰头一口吞下，许久之后才平复过来。男子才朝黑影说道：“老毛病了，不碍什么事，反倒是这些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比起主子的那些委屈，老奴这些算什么。”黑影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停了停，想起了什么，声音然后突然拔高，带着难掩的欣喜说道，“主子，皇天不负有心人，现在终于到时候了，连天都在帮我们……”

　　“一晃十年了，时候终于到了。”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朝黑影扔去一个小竹筒吩咐道“现在正是成败的关键时刻，万事小心。”

　　“是。”黑影弯下身子，恭敬的结过命令，眨眼间便消失在小院中。

　　院子中一时间又恢复最初的安静，男子静坐许久，站起身来，双手负立在背后，仰头望着天上的圆月，良久，才静静离开了那个院子。

　　远处秦淮空中腾起一朵朵绚灿的烟花，满目皆是流光溢彩。水光微波中桨声灯影，歌吹阵阵，衣香鬓影，丝竹缥缈，正是热闹之时。

　　画舫中。
　　柳青岩举酒站了起来朝众人说道：“诸位皆是江湖中才俊之辈，远道而来能来参加寒铁宴更是柳某之幸。让柳某为各位引荐一番。那是孟倾凡孟公子，沈远舟沈二公子、宁小北宁小公子、快刀门少主包一凡和江北七十二水寨的寨主江随流。”

　　“这位是叶长歌叶大侠，而这位……”柳青岩停了停看着那藏蓝衣衫的男子，见男子微微点头继续说道：“这是平涩谷谷主莫雨时。”

　　宁小北的瞳孔一瞬间放大，“啪”的一声，手中的酒杯也兀然掉落在桌面上，他怔了一下，回过神，抬起双眼望着莫雨时，莫雨时平凡的五官更是和记忆中的那人一点点重合起来，原来……原来竟是那人，莫名的情绪从宁小北漆黑的眼眸中一闪而过，一些他本以为早被他忘记的记忆，仿佛打开了匣子般如流水般倾斜出来。

　　那年，一地梨花的小院，漫天的白色花瓣随风而舞中他款款的伸出一只手。像梦一般的美好。

　　可流年偷转，世事如浮云，当初又有谁能料到以后竟风云变幻至此。

　　宁小北朝莫睿望去，看着他的谦和的侧脸，一时间心中也说不上滋味。

　　包一凡见宁小北愣在那里，以为他初闯江湖不晓得平涩谷，便侧身压低声音对小北解释道：“这平涩谷在十年前本是江湖中的中坚力量，风头极盛，但前任谷主一代大侠莫晟南神秘身死之后，平涩谷仿佛一夜之间从江湖消失一般，再也早不到一丝痕迹。”然后他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说道：“这次平涩谷出世，又不知要引起多少江湖风波。”

　　宁小北一下子回过神来，将心中千万般的情绪压下去，换上一脸的微笑回答道：“原来是这般，看来我随师傅上山十年，错过了不少事。”

　　说完，宁小北就自然地将桌上的酒杯扶起，浅斟了一小杯果酒，一口饮下。

　　好在这个消息实在太过突兀，众人的反应也皆是震惊，并未多想些什么，所以他的失态也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主位上的柳青岩仿佛也料到众人的反应，不过他也没想多解释什么，只是等到众人平静下来，才气定神闲的继续介绍到他旁边的那个少年：“忠勇侯世子殷长风。”

　　这话一出，不亚于石破天惊，更甚之前，连从头到尾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沈远舟都停下手中的摆弄，面带忧色的望向宁小北和包一凡。

　　三人对视，眼中都是忧虑。

　　宁小北暗自想到忠勇侯府，恐怕大胤上下谁人不知，百年前老侯爷就随大胤开国圣祖皇帝起兵，帮圣祖皇帝打下半壁江山，乃圣祖身边的股肱之臣，忠勇侯段家在其后百年间更是屹立帝都而不倒，荣宠不减，这任忠勇侯更是迎娶了当今圣上的同胞长姐大胤的嫡长公主，忠勇候世子殷长风就应是嫡长公主与忠勇侯的唯一孩子，未来的忠勇侯，身更兼皇室血脉，身份贵不可言。

　　可是……宁小北眉头颦起，若这次寒铁宴仅仅只是邀请江湖中的少侠看那块寒铁石，忠勇侯世子来也罢。可是柳家这次举行寒铁宴也是存了联姻结盟之意的，柳家无论和江湖那家结成姻亲都只是江湖之事，可是若又扯到朝廷，这又不一样了。

　　百年前圣祖皇帝初立大胤，便是得到了诸多江湖中人相助，圣祖皇帝虽感谢那些江湖义士但却对江湖也却存了着几分忌惮，其后更是在江湖中设了直属帝王的青衣十二楼，名义上是帮助江湖众人，但实际上却是监视江湖中人与朝廷的联系。

　　至此以后江湖与朝廷的关系便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可是这次，忠勇侯府却牵涉进了寒铁之事中。

　　这究竟是忠勇侯府的意思，还是上面那位的意思呢。

　　一时间宁小北也不知所以，画舫中的气氛更随着众人的安静而变得有些凝滞。

　　殷风的脸色更是冷了下来，他殷风从小生于帝都，所接触的也都是百年簪缨之族的世家子弟，对那些江湖草莽之辈多有不屑的，这些江湖草莽竟然怀疑他的来意，若不是为了……他才不会勉强自己与那些江湖中人往来。

　　殷风冷哼一声站起将手中的描金画扇哗的一声打开，朝着众人说倨傲道：“诸位不用担心，本世子我此次前来，只为一睹寒铁，其他的本世子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这话一出，听的宁小北心中只抽，殷家好歹也是百年簪缨之家，怎么培养出这样的世子，在座的虽然都是江湖中年轻的一辈，但背后的几乎代表着江湖大半的势力，就是忠勇侯本人来了也要顾忌一些，更何况他还只是世子而已。

　　果然，殷风的话刚说完，柳青岩另一边的江随流嗤笑到：“乌鸦身上披着凤凰的鸟羽，还真当自己有几分颜色了。”

　　殷风的脸色一急，正准备站起来说什么，莫雨时忽然开口道：“柳老爷，这次不是为了寒铁石吗，怎么还不见寒铁石的踪影。”

　　莫雨时轻描淡写的一问便将开始剑拔弩张的气氛给带过，又问道了大家现在最关心的问题，不愧是平涩谷的传人。

　　果然，柳青岩顺着莫雨时的话，颇为神秘的笑笑：“雨时贤侄怎知我没有将寒铁石拿出来呢。”

　　这一问一答，果然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一旁的殷风也不好再发作，只能甩甩袖子，坐下。

　　众人来这里的目的，有多半是为了寒铁石，见柳青岩如此说，都面面相觑。

　　宁小北抬起头看着周围，若有所思，按照柳青岩语气里的意思，寒铁石此时就正在画舫中，可是画舫只是一些装饰的精美画栋雕梁，可是却一览无遗，藏东西的地方却不多……这寒铁石究竟在哪？宁小北一瞥，忽然看到，柳青岩主位上的一个手掌大小的纹路很特别七巧宝盒。

　　一道灵光忽然从宁小北的脑中闪过，现在已近是六月的天气，正是酷热难耐的时候，画舫内的并无盛冰的容器，可是画舫中却是很凉爽，一种很奇怪的自下而上的凉爽……

　　那些小细节一下子仿佛连成了一根线，宁小北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如果是那样东西的话……柳家应该还留有后手！

　　宁小北笑容一下子收起，眉头皱起望着画舫外的不断向后缓缓移动的青山，忽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可惜这就是一盘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