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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公子身份,心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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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夏抬眼望着远处龙飞凤舞的赌坊招牌,又瞟了眼旁边的贵公子,眸里略过丝戏谑,终是耸耸肩从旁而过。
经过赌坊面前,墨宫冻结的容颜微抬,永乐赌坊四字印入双目,但这招牌却有些微不同,若真说迥异,还不至于。心中一缕思绪久久荡漾,却在见到柳夏唇角微带暖意的笑容时猛然收缩,继而与她的目光同时落在商贩手中的波浪鼓上。
幼时被鼓声扰醒,睁眼去看,又是半大的那人小心抱着女婴,黑亮的眸眼天真无邪,“欣儿,你果然喜欢这东西。”柳夏辩驳无力,耷拉着脑袋无语。
柳夏微微一笑,从商贩身边走过,又转头问墨宫,“可知太尉府邸何处?”
若不是墨宫在柳府里提起太尉嫡女,柳夏也许忘记了有此交集。墨宫应一声,领柳夏一路走到太尉苏府,不多时便被恭请入内。苏太尉出门未归,本该他日拜访,但两人已走在府内。柳夏心下微疑,这般大的面子,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的待遇。墨宫谴退随侍,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向苏小姐所在园中走去。
太尉嫡女名叫苏欣,此刻正倚着贵妃椅望着栽种不久的槐树出神。槐树有约莫两年的岁月。柳夏目光移至槐树身上,忆起与苏欣相处过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时日,一些零星的碎片拼接起来,自动形成个模糊信息,柳夏一笑,“彼时花飞似雪君颜如玉,或不出其二,柳夏曾一望恍恍然若临仙境,叹世间哪里能得此人,竟然是少年得意的御史大夫!”
苏欣猛然抬头,观柳夏调皮的眨眼,面色微红,竟又被这小公子戏弄了去,不由嗔怒,“柳公子又拿苏欣玩笑!”
柳夏嘴角擎笑,一副江湖百晓生模样,“苏小姐别来无恙,柳夏特来拜访。”
苏欣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与柳夏相处不足月,却是略明白这公子性情,平日里没个正经,又加身子单薄,难免让人以为是自家弟弟,所以极合得来。若非男女的束缚,两人必会互通来信。“柳公子几时弃商习文,这般书生气了?”
柳夏晒然,“姐姐错了,是江湖气,才不是那呆子书生!”
若说年岁,或柳夏大苏欣一些,但她装扮男子却又小了一圈,只有虚报年龄,逢人甜嘴的唤声姐姐,这调皮不失可爱的性子又讨喜,自来见过的女性都未怀疑过她性别。
苏欣只当柳夏贪玩,又望向站在她一边不语的身影,不由一怔,其后淡淡开口道,“墨公子移架,小女怠慢了!”
大家闺秀的语气里是少有的疏离,柳夏玩味的挑眉,无论风绝,梓睿,还是苏欣,均是知晓墨宫身份的,却一再默契的选择闭口不言。而稍后苏欣恭谨的态度愈甚,反观墨宫脱离的存在感,柳夏委婉几句向苏欣告别。
“墨宫如此肃颜不笑,不怕女子退避三舍么?”柳夏前行了几步,反身去问墨宫。
墨宫身形微顿,抬眼向柳夏望去,“为什么要笑?”
他看不见柳夏眼中的笑意,仅仅是扬起了唇角,牵强的是一种附和。他有些不明白,既然不高兴,为什么还要笑给别人看。若是真的开心,该是像方才看向商贩时那样的笑容。
“因为想笑。”柳夏眸中微黯,若她有墨宫一半的身世,也不必勉强自己。只是这些好似从一出生就已经决定了,她忽然嘻嘻一笑,“你看梓睿多温润,哪里像你板着张脸,活像人欠你八百万一样,还有哪个姑娘敢近你的身!”
原以为墨宫会保持沉默,然清泠的声音却响起,“我不想给她们希望。”
心脏有瞬间的沉痛感,清冷的声音中有淡淡的空洞寂灭。柳夏微微仰头,看到的依旧是那个绝美得有些瘫痪的轮廓,“与其奢望,不如从没有期待过。”
柳夏怔了片刻,她有些明白墨宫的意思,又说不清她明白了什么。干脆一笑置之,“我与墨宫有缘,这一路走来蒙墨宫照顾,柳夏没有什么好答谢的,只能相赠一桌美味。”
“我……”
“卑职接驾来迟,还望殿下见谅!”
墨宫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却没有错过柳夏眸中快速划过的惊怔与冷意。定是太尉府的人暴露了他的行踪。“你禀告父王,我明日回宫。”
既然回了京城,何不直接回宫?那侍卫深知他脱逃王宫的天数,既然遇见了,自然不敢再放墨宫脱离视线范围内。但墨宫似知道他的问话,那双淡淡的眸眼看着他,生生将他的话逼回了肚子里。
殿下,太子殿下。
柳夏瞅着他们不甘不愿的走远,嘴角讽刺的扬起,终于低垂着头行跪礼,“草民有眼无珠,不识得太子殿下,一路多有冒犯,求殿下原谅。”
墨宫微愣,他看到柳夏挺直的背脊,是对他身份的不屈。也是有意的疏远他。他伸手去扶柳夏,她却先一步退后起身,“柳夏感激殿下不怪之恩。”说完头也不抬的退后离开。
墨宫有些怔愣的看着她坚韧下略带萧索的身影,笔直却脆弱。
“对不起。”
柳夏身子一顿,忍不住轻轻颤抖。
清淡的眸眼中终于染上了深深的愧疚,他前行一步,“十二年前,对不起。”
“闭嘴!”柳夏忍不住激动的转身,但看见他眸中担忧的神色后却不知道该责怪他什么,她握了握手,深吸口气,平复的声音依旧有轻微的颤音,“不要再跟着我。”
柳夏拔腿便跑,墨宫停下脚步,看着柳夏不经意掉落在地上的血玉,眸中晦暗不明的光泽转动,他将玉收好,又向柳夏离开的方向走去。
紫衿无聊的趴在桌上,又翻了翻书桌上的纸张,“以毒攻毒,虽可暂缓痛楚,却引毒入体,此消彼长间形成微妙平衡,待毒入五脏,及后渐丧五识……这写的什么?”紫衿拿起书旁注释细细研究,不由皱眉,字是墨宫的字,字里行间却多了些沉重的感觉,还有笔锋突然的转折又是怎么回事。
脑中交错着的画面,将柳夏面容染上苍白的颜色。她环住自己,身体不可扼止的发冷。十二年前,她是小小药人,被人锁在黑暗的房间里每日试验,为一味被称作无药可解的毒。直到两年后她沉睡了月余,那些人才承认他们无法找出解药。
也是那时,柳夏在死亡边缘爬着回来,拿着梓睿给她的玉要挟他们,才免去一死,也才会落入雪城,风绝的手中。
寒风瑟瑟,柳夏望着自己冰冷的双手,幼小的她没有能力反抗,眼睁睁看着他们拿各类蛇虫在她手臂上实验。钻心的痛楚传遍全身,无人怜悯;苦涩的味道浸满口腔,无人阻止。若是有人带她远离那些痛苦,她宁愿做牛马,没有尊严也罢,只要如愿的不再疼痛。
即便如此,她依旧听到了那些人口中说的话。“殿下的毒拖不得,要快点找出解药才行。”
殿下,东风宫。呵,东风祈的儿子是太子殿下,就是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墨宫。梓睿早已给了她提示,待墨宫的恭谨,甚至提出要她同行,是她愚钝,没有听出梓睿的弦外之音。就连风绝也曾明白的示意过墨宫身份,是她笨,竟未体会到。
柳夏深吸口气,用她的身体作为实验,去解墨宫身上的毒。她知墨宫那时亦年幼,诸多事情无心无力,这事儿不怪墨宫,是东风祈的主意。当年她虽是幼童身体,心智已成熟,她也不会与那“殿下”计较。但现在墨宫就站在她面前,颀长的身形,如月如幻,她却无法用平静的心来面对他。
见柳夏的颤抖微微减轻,墨宫眸眼轻敛,走到柳夏身边,蹲下身子将血玉放在她手心。
柳夏怔怔看血玉,她寻此物多年,只听说它能解百毒,甚至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她眸眼一黯,随即变冷。但手心却被墨宫握紧,不容她退还此物。
柳夏暗中用力,他身形纹丝不动。静默片刻后,柳夏终究奈不住沉默偏头去看他,他正望着不知何处出神。那神情淡漠悠远,仿佛一切都不入眼,却又装进了一切。柳夏心中狠狠一疼,却见他正巧回眸看她。
他目光停顿片刻又动作细腻的脱下外衫罩在柳夏身上。“天寒,回去说也是一般。”
柳夏一呆,心里五味陈杂,她眼中一抹异色闪过,不知哪里来的心思琢磨墨宫的话语,这意思说得好像她柳夏跟定了墨宫似的,柳夏“噗嗤”一笑。她轻轻眨眼,“我与你不熟,凭什么跟你回去?”
观柳夏细微的转变,墨宫面色淡然,任晚风将青丝拂乱,他不急于回答柳夏问话,似笃定了柳夏不会再拒绝,他将套好绳子的血玉系在柳夏勃颈上,“不要再掉了。”
这清冷的叮嘱犹如千斤,浅意识里,柳夏抬头去看他的眼,那双漂亮的眸在她望来的同时转为更古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