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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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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就可以抵达大宁了吧?”凌钲抬头看了一下方向,随意问道。
“是的,王爷,最多申时就可以到达。”一个亲卫立即在背后躬身回答。
凌钲点点头,策马飞奔,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此次出使,历时两个多月,他圆满完成了出使任务,还没有回京,就已经接到了皇上褒奖的圣旨。
经过近月的舟车劳顿,他们终于顺利地返回了大宁,但是,凌钲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因为,在大宁等着他的是一连串的坏消息:陆藤大人去世了;陆义测将军还背着“私贩兵器”的叛国罪名,连陆藤大人的清白都广泛受人置疑;兵部军器监副监彭锦龙和仓库总管任枚全家被杀,成为悬案;新任的兵部尚书柳启原是福王凌镢的娘舅。柳启原上任后,以查案为名,大刀阔斧地在兵部进行了一系列人事调动,原本“陆系”的人调的调,黜的黜,几乎被清洗一空。
除了朝中的一系列坏消息之外,更令凌钲担心难受的是:陆府的四夫人,他最心爱的芯儿变成了寡妇。那个还不满十七岁的姑娘变成了寡妇。
天硕王朝民风保守,对女子的贞操看得极重。寡妇再嫁,不但要丧失所有的财产,还要视为丈夫守孝时间的长短受到严厉的刑罚处罚;迎娶寡妇的人也会受到社会舆论的普遍鄙视。因此,无论丧夫时有多么年轻,天硕王朝也鲜有寡妇再嫁的例子。
何芯嫁给陆藤大人,凌钲尽管极度伤心,也知道陆大人非常宠爱她,甚至不惜担着巨大的风险支持她经商。但是,现在,陆藤大人也去世了,留在她身边唯一的温暖也消失了!这个可怜的姑娘啊,又变成了孤单一人。为什么,留在她身边的就总是孤单呢?她还那么年轻啊,未来那漫漫的人生,她该如何度过?想到这里,凌钲心中伤痛异常。
同一时间,陆府花园内,何芯正陪着陆府大夫人田氏散心。
陆藤突然去世,就仿佛抽掉了陆府的主心骨,陆府的一切事务就突然陷入了混乱,整个气氛一片愁云惨淡。尤其是大夫人田氏,数日之间,连续丧子丧夫,几乎没有勇气再活下去,更恍论管理陆府的事务了!尽管陆大人已经去世一月了,田氏却还是终日以泪洗面。
自从陆藤去世后,萧氏和吴氏便没有再上门向田氏请安。十日前,由陆氏宗族新任的族长,陆藤的长子陆义衡主持了分家。分家当时,萧氏和吴氏发生了争执,大打出手,吴氏被打伤,这两日正在院中养伤。陆府的下人也是人心浮动,无心办差。
眼看着田氏的状态太过糟糕,陆府又陷入了混乱,何芯不得不压住心中的悲痛,一点一滴地把陆府的管理事务承担起来。因她无心家产,倒是与几位夫人都能和谐相处、顺利调停。她终日穿梭于几位夫人之间,照顾了这个又安慰那个,忙得脚不点地。
扶着田氏在花园的石桌上坐好,何芯乘了一碗粥,递给田氏道:“大姐,这是八宝粥,您尝尝味道。”
田氏喝了一口,突然又流泪道:“老爷生前最爱喝四妹煮的东西,怎么他就再也喝不到了呢?”
听到这话,何芯心中酸楚,忍不住泪意上涌,赶紧岔开话题道:“大姐,恬儿那孩子可真聪明,无论什么东西,都是一教就会。他昨儿个做的千纸鹤,都不知道有多漂亮。”
何芯所说的“恬儿”是陆义测的独子陆恬,今年只有八岁。陆义测去世后,田氏就坚持把陆义测的遗孀素娘和陆恬都搬进了陆府与她同住。陆恬年幼丧父,心中闷闷不乐。何芯为哄他高兴,便教他做各种各样的小东西。什么千纸鹤、幸运星、官帽、纸飞机、纸船、弹弓、陀螺……甚至还请人用牛筋做了一副“羽毛球”拍,让宽宽陪他打“羽毛球”。
田氏点头道:“恬儿很像测儿。测儿小的时候,也是十分灵巧,手工捏制的很多东西都还留在我屋内。”说着,说着,田氏又伤心起来。
何芯无奈,只好又打岔道:“这段时间,我又刚刚开发了几种新的药膳,等着我煮给大姐,大姐一定喜欢。”
田氏拉过何芯的手道:“谢谢你,四妹。这些日子,幸好有你陪我。萧氏和吴氏平素恭敬,老爷去世后,却终日只盘算着如何分财产,连每日请安的礼仪都免了,当真令人寒心。”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义衡身为老爷的长子,前来主持分家,却实在太过偏心,除了‘静园’,竟没有分给你任何田产和银票。你等着,我必定要请陆氏的长辈出来说话。”
何芯叹息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我嫁给老爷,得到老爷的真心关怀,就已经是无价的财富了!大姐就不要费这个心了!倒是三姐,年纪尚轻,洲儿又才三岁,大伯分给他们母子的尽是薄田,又不连在一块。大姐若能说得上话,就为他们母子换些好田吧!”
田氏冷笑道:“她过河拆桥,有许多日子不曾到我院中来了!要我去为她争取利益吗?再也休想。”
何芯见她的注意力终于被转移了,微微一笑,也不说话,把八宝粥递给她,让她缓缓喝下。
又陪田氏在花园里散了一会儿步,何芯才送大夫人回院子休息,她自行返回“静园”。隔远,便看见宽宽和陆恬正在打羽毛球,奔走间,两个孩子跑得满头大汗,脸色通红,见到她,都亲热地围拢过来。
何芯看陆恬兴致勃勃,心中宽慰,伸手拉过他道:“小恬进步真快啊!”
见何芯拉着陆恬,宽宽也赶紧上前握住了何芯的另外一只手。
何芯微微一笑,柔声问道:“宽宽的作业都做完了吗?”
见宽宽点头,陆恬立即道:“姐姐!我也要学算数。”
何芯笑道:“我是你爷爷的大人!你应该叫我奶奶。”
陆恬一阵不悦,嘟囔道:“你明明就只像个姐姐嘛。”
何芯拉着两个小家伙走到院中的石桌上坐好,微笑道:“你们两个,给我乖乖地坐在这里描红,若是描得好呢,待会儿就有酸梅汤可以喝。”
两个男孩雀跃道:“姐姐要煮酸梅汤吗?”
何芯见陆恬坚持叫她姐姐,微微一笑,没有再出声阻止。
待走进屋中,看着平时为陆藤煮汤的用具,何芯脸上才显出了一丝悲伤之意。自嫁与陆藤以来,陆藤时时宽慰她,全心全意为她着想,对她来说,既是一位至亲的长辈,更像一位知心的好友。骤然听到陆藤去世的消息,她的心就像是被剜去了一块那么难受,但是,陆府中比她伤心,需要她照顾的人更多。
她知道,其实,包括萧氏和吴氏在内,陆藤的每一位夫人都很伤心。此外,陆义测的遗孀素娘,陆恬以及萧氏和吴氏年幼的儿女都需要得到照顾。她每天奔走在各个院落中,不停地说着宽慰的话,说得多了,便连自己的心情也得到了缓解。
此时,对着平日为陆藤熬汤的用具,想起陆藤,何芯眼中涌上了泪水,却含笑轻声道:“老爷!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让每一个你关心的人都得到幸福,包括我自己在内。”
申时,凌钲的车驾顺利到达了大宁。还没进大宁南门,就看见武骋带着宁王府的幕僚们站在门边,已经恭候多时了,见到凌钲,便一起上前躬身行礼。凌钲点点头,微笑道:“此番出使,历时两月,辛苦诸位了!”
众幕僚一起道:“为王爷办事,不敢言苦。”
凌钲又对武骋道:“我身担使命,需得先进宫向皇上复命。先生先带着众人回府休息吧!”
武骋点头,忽又压低声音道:“刚刚得到消息,五日前,福王凌镢打了败仗,却向皇上呈上了邀功折子。这是详细的资料,王爷路上看看。”
凌钲心中一凛,接过资料,坐上马车,默默翻看。
放在最上面的,是福王凌镢公开呈报朝廷的报功折子。折子写得天花乱坠,把凌镢的功劳捧上了天,俨然打了一场大胜仗。末了,却呈报说,对展族不宜赶尽杀绝,因此同意与展族谈和,而凌镢为了展示天朝上国的大器和风度,同意与展族全面通商,包括“贩与展族钢刀和铁甲” 。
第二个折子是福王凌镢的一个参劾折子,参鹤城将军白诩埕不听号令,擅自斩杀福王的心腹将领胡大周,私夺兵权,轻启战端,要求朝廷严厉处分。
放在这两份折子下面的是苏衣鸣飞鸽传书传来的消息,是留在鹤城的“苏系”人马传给苏衣鸣的战况汇报。
原来,福王率领大军深入展族腹地,被展颜切断了粮道,团团围住。围困十日后,福王请求与展颜谈和,具体谈判的内容无人知晓。与此同时,展颜出奇兵偷袭庆阳关。幸好福王怕原本“苏系”的将士夺了功劳,把“苏系”的人马都留在了鹤城。探子探得展族奇袭庆阳关的消息后,将军白诩埕要求福王留在鹤城的最高统帅胡大周出兵抵抗,胡大周却总在犹豫观望。白诩埕便斩杀了胡大周,夺了令符,亲自率军死守庆阳关,终于守住了庆阳关,打退了展颜的攻击。
看了两份奏折和一份情报资料,凌钲心中感慨万千:把钢刀和铁甲贩与展族,这就是一场“大胜仗”所取得的胜利果实吗?
钢铁和武器一直是制约展族扩张的瓶颈,展颜以此作为结盟的条件可以说是毫不意外。只不过,这个要求竟然由福王提了出来,而且是作为“胜利果实”提了出来,就不得不让人感到啼笑皆非了!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代价,暗地里,还不知道福王究竟许了展颜多少好处,才能让展颜放过他,造成这个表面上的“胜局”。
思虑间,就听到亲卫在外禀报,已经到达皇宫了!
凌钲把几分资料收好,深深吸了口气,不带一丝表情地从容走出了马车。
一个小太监跑过来道:“皇上在显妃娘娘的‘绿柳宫’中等候王爷,让王爷直接到‘绿柳宫’中叩见皇上。”
“哦?这几日,皇上都是在‘绿柳宫’中歇宿吗?”凌钲皱眉问道。
“是的,从前日开始,皇上便一直在‘绿柳宫’中歇宿。”那小太监恭敬回答。
凌钲微微点头,在心底叹了口气,知道皇上毕竟十分喜爱凌镢,不打算处分他了!
‘绿柳宫’的显妃娘娘名叫柳显萍,是福王凌镢的生母,与皇上同岁,是当今所有皇妃中年龄最长,排名最靠前的皇妃。她原是工部尚书府的小姐,从小就认识皇上。当皇上还是太子之时,她便冒着生命危险帮忙皇上传递各种消息,对皇上的顺利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与皇上的渊源之深,后宫嫔妃中无人能及。她长相平凡但性情敦厚,从不侍宠而骄,年长后,更是常年吃斋念佛,是宫中有名的“女善人”。
皇上是从前日开始到她宫中歇宿的,从时间上推算,应当就是刚刚接到福王凌镢的奏折。皇上挑这个时候到她宫中,无疑是摆出了一种姿态,让群臣明白显妃娘娘和福王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摆明了要支持凌镢“战胜”的奏报,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攻击。
凌钲默默跟着那小太监到达‘绿柳宫’,便等在宫外候见。那小太监自去通报,不过片刻,就见显妃娘娘亲自迎了出来。
凌钲吃了一惊,赶紧躬身行礼。
柳显萍微笑道:“许久没有见到钲儿了,十分挂念。”上下盯着凌钲打量了片刻,又笑道:“钲儿竟是结合了雅矜妹妹与皇上的优点,越长越好了!”
凌钲心中一阵温暖,微笑道:“钲儿也十分挂念娘娘!钲儿此次出使,购得不少新奇之物,待会儿就遣人给娘娘送来。”
柳显萍又温和地一笑道:“皇上在里面等你,快进去吧!”
凌钲点头,恭敬地跟着柳显萍进到宫中。
见到皇上,凌钲恭敬行礼。因显妃娘娘在场,他不便回禀出使相关事宜,便捡着佑滋国的风物状况随意说了一些。听到依兰特丽岛的富庶,皇上十分关注,问道:“钲儿认为佑滋国的富庶不下于我国吗?”
凌钲想了想,摇头道:“佑滋国毕竟只是一个很小的群岛国,不若我国一般地大物博、出产丰富。若论国力,佑滋国远不能同我国相提并论。但出使期间,儿臣发现,他们不事生产,只专门从事贸易,便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因此,儿臣以为,或许商业本身也蕴藏着某种促使财富增加的因素。具体是什么,却还待考查求证。”
凌丰涯点头道:“此事关系重大,你下去好好思量,想好了,便给我呈一个详细的折子。”他微微一笑,又对柳显萍道:“你不是亲自为钲儿准备了膳食吗?这就去取来吧!”
凌钲吃了一惊,连连道谢。
柳显萍微微一笑,自去取膳食。
凌丰涯待显妃走远,才淡淡道:“镢儿的折子,钲儿都已经看到了吧?”
凌钲道:“适才到皇宫的途中刚刚看过。”
凌丰涯道:“这件事,钲儿怎么看?”
凌钲思考着皇上的态度,斟酌道:“皇兄既说取胜,想来是不假的;同展族通商,也无不可;不过……钢刀和铁甲都是我朝优于展族的重要装备,只要稍加改造便能用来装备重骑兵。展颜如果真能训练出重骑兵,危险性将大大增加。因此,儿臣以为,此事尚需斟酌。”顿了一下,又接着道:“至于白将军之事,目前事况不明,理当等白将军的自辩折子上来之后再做决定。”
凌丰涯淡淡点头,不置可否。凌镢打了败仗,被迫同展族谈和,把□□最重要的吉祥物“五色战神”押在展颜那里。展颜声明了必须持钢刀和铁甲才能换回。起初接到消息,凌丰涯也是怒火填胤,但事关□□颜面,又心疼儿子,终究答应了这些条件。此时问凌钲,也不过是探探他的心思,并不会改变既定的方略。
凌钲又压低了声音,把在佑滋国出使的细节向皇上详细汇报了一遍,连如何见到克力蒂娜,如何为她筹划的过程都详细说了,只略过了克力蒂娜提供的条件以及相关何芯的事情不提。
凌丰涯赞道:“难得你心思细密,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布成了这样一个妙局,既让克力蒂娜感激万分,又让佑滋国陷入了一个三方互相牵制的局面。寡人思考良久,都想不出更好的布局了!”
凌钲谦虚道:“儿臣见到克力蒂娜公主,纯属意外;后来,佑滋国的内斗也是险象环生。此局能顺利布成,实在有些运气的成份在里头。”说出这话,他的心中一阵惭愧。若是让皇上知道他布成此局的最初动因只是为了保护心爱的姑娘,不知皇上会作何感想。
凌丰涯微笑叹息道:“世上哪有十全十美,天衣无缝的布局,能做成这样,也算得是极为成功了!难得你还能保持一颗‘平常心’,自行领悟到其中的缺陷。看你如此处事,寡人心中十分宽慰。”
凌钲谦虚一番,又禀报道:“佑滋国已然打通了通往洛特里国的通道。此次出使,儿臣遇到了大海彼岸的洛特里国使者。通过交谈,儿臣发现那洛特里国应当也是一个大国。儿臣以为,我国也应当考虑与之贸易通商。”
凌丰涯笑道:“这次回来,钲儿怎么满口言商?商业即便能集聚财富,也毕竟是与民争利,属于贱业。你的精力还该投入到更为有用的事情上面。”
凌钲恭敬行礼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他不敢在奏折中公然奏报此事,便是考虑到商业在□□的尴尬地位,担心群臣难以坦然接受,想先探探皇上的态度。见皇上如此,知道在□□,商业毕竟不受重视,要想让大家扭转对商业的态度,需得从其他方面再想办法。
说话间,柳显萍已经带领宫女端了膳食进来,凌钲便住了口。
默默吃完了膳食,凌钲又感谢了一番,凌丰涯便道:“时候也不早了,你舟车劳顿,早些回府休息吧!”
凌钲点头答应了,正要告辞,忽听柳显萍道:“那芝公主已经怀有身孕。钲儿年龄也不小了,还是早些完婚吧!早早诞下皇嗣,也好为我皇室开枝散叶。”
凌丰涯也点头道:“你同孟小姐也订婚许久了,尽早完婚吧!过段时间,寡人还有重任交给你完成。”
凌钲唯唯答应,心中一阵郁闷,脸上却不敢带出表情,恭敬辞出了!
天色渐黑,陆府“静园”内,胭脂正在向何芯汇报一月来的营业状况。
胭脂拿出一张何芯设计的财务报表,微笑道:“夫人猜猜看,这个月,我们的茶庄共盈利多少?”
何芯微笑道:“胭脂也来消遣我吗?这个月,我足不出户,从何猜起?”
胭脂微笑伸出了一只手掌道:“这个数。”
何芯微笑道:“有五百两银子吗?那也很不错了!”
胭脂摇头道:“不是五百两银子,而是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银子?”何芯霍然起身,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数字。
胭脂点头道:“正是五千两。刚结算出来时,我也不敢相信,又重复检查了三遍,才确定是真的。说来惭愧,胭脂过去经营茶庄,历时四年,盈利的总和加在一起也不到五千两银子。照这样下去,我们三个月就可以把先期投入全部收回了!秦王直说夫人是摇钱树呢!”
何芯点头道:“刚开始,大家图新鲜,去得频繁些也正常。慢慢地,就会有其他竞争对手出现……既然证实了这种经营方法可行,便应该考虑开分店,做出品牌来。胭脂把我这意思告诉秦王,请他斟酌。”
胭脂叹息道:“秦王很想同夫人见一面,交换一下意见呢!只是眼下,陆大人既已过世,秦王便不能再公然到陆府来拜访夫人了!夫人还是抽空到镜岑茶庄一趟吧!”
何芯想起陆藤,一阵伤心,摇头道:“等忙过了这个月再说吧!眼下,我的几位姐姐都离不了我。”
胭脂看她伤感,也叹了口气道:“夫人忙碌,胭脂就不耽误夫人的时间了!秦王让我转告夫人,两个时辰前,宁王的车驾已经到达了大宁。一到大宁,宁王便进宫复命去了!”
“宁王回来了?他……是否安好?”何芯的心弦一颤,抬头问道。
“宁王一切安好,夫人请放心。”胭脂又行了一礼,躬身辞出了!不管多么觉得震惊和不可思议,她也早已确信,宁王与四夫人之间的关系大不寻常。
看着胭脂离开,何芯呆呆地坐在座位上,一时理不清自己的心情。一个月前,陆藤告诉她,等凌钲回来时,会带她去接凌钲!谁也没有想到,那竟是她同陆藤的最后一次对话。陆藤到皇宫赴宴,就再也没有回来……她的心中突然伤痛异常。
这一个月来,她始终努力照顾着陆府的每一个人。尽管内心深处深藏着悲痛,她却一直表现得十分坚强,但是,一听到凌钲回来了,她情感中脆弱的一面就立即开始爆发。她突然非常、非常期待能够见见凌钲,伏在凌钲怀里大哭一场。
原来,不管相隔多远,始终,只有一个人,一个怀抱是能够让她卸下全部伪装,尽情宣泄情感的。只可惜啊!那个怀抱永远都不属于她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便走到琴座上坐好,弹起了曲子。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她就弹起了《雨思》。
凌钲一走出皇宫,独孤鹰夫妇和其他几个心腹侍卫便立即贴了上来。在宫中耽误了这许久,天都已经全黑了!
凌钲策马往府中奔去,走到一个岔道,却突然停了下来。从岔道往左,便能到达宁王府;往右,则可以到达陆府。
凌钲停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策马往陆府的方向驰去。他不知道自己想到陆府去干什么,只是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芯儿的悲痛与寂寞,想靠芯儿近一些。
独孤鹰和风灵雁对望一眼,露出一个担忧的表情,却是毫无办法。
凌钲策马到达陆府的一段院墙边便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墙里飘出了一阵琴声。从第一个音符飘入耳中,他便立即确定是芯儿在弹琴。一如离开他之前那样,芯儿弹的是《雨思》。
时隔一年半,凌钲又再次听到了芯儿弹的《雨思》。旋律还是一样那么悲哀,弹曲的人也一样一样那么伤痛欲绝。
何芯弹了一遍又一遍,凌钲也就在墙外听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突然浠浠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独孤鹰策马走到凌钲身后,躬身道:“下雨了,王爷还是回府休息吧!”
凌钲没有回答,只是非常专注地听着琴声,眼中透出了深刻的痛苦之意。
独孤鹰叹了口气,不再劝阻,默默退下。
淋着雨,听着曲子,凌钲心中来来回回盘旋着一个念头:在雨中,芯儿弹着《雨思》,她心中思念的人究竟是谁?
“静园”中,何芯痴痴地弹着《雨思》,弹了一遍又一遍。一会儿想到陆藤与雅矜;一会儿又想到了她和凌钲,无论想到哪里,无论想到谁,旋律中弥漫着的始终是悲哀……
不知弹了多久,天空中突然就下起了雨。
看着那满天飞舞的雨花,弹着琴,她的思绪陡然跌落在回忆里。不知道为什么,她就突然想起了和凌钲一起逃亡的那段艰苦又快乐的日子。不知不觉地,她手下的旋律就变了!
在雨中,思念着那个深埋心底的人,她弹起了属于自己的《雨思》,完全属于她和凌钲两个人的《雨思》。
“在展颜营帐中第一次同凌钲相见;在山上的小溪里第一次被凌钲牵住手;在山洞中伏在凌钲肩头放声大哭……凌钲采药为她敷脚;她抱着凌钲为他疗伤;凌钲喂她喝药;她为凌钲做食物;凌钲背着她赶路;她为凌钲洗衣服……在荷塘边,两人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牵手;在临都,凌钲第一次紧紧抱住她;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抱住了凌钲;在王府,凌钲第一次亲吻她;她第一次主动亲吻凌钲……然后是离别,然后是痛苦,然后是思念……无休无止的痛苦,永无止境的思念……”
她没有刻意作曲,只是非常专注地沉浸在回忆里,但是,自与凌钲相遇以来的一桩桩、一件件往事从心底流过,她的手下自然就有了完整的旋律。每一个音符都发自内心,每一段旋律都解读着心情……不知弹了多久,在泪眼婆娑中,她的琴韵终于在风雨中渐渐淡去……
院墙外,凌钲始终专注地听着琴。
芯儿开始弹的是《雨思》,到后来,却弹起了一支他从没听到过的曲子。尽管从来也没有听过,凌钲却感到异常熟悉。
被琴韵牵引着,他的思绪自然而然就回到了与芯儿一起逃亡的那段日子。琴韵一点点从他心中流过,那些美好和悲伤的往事也就一件件从他心中流过。芯儿的笑容,芯儿的眼泪,芯儿的快乐,芯儿的苦痛……他的思绪渐渐被芯儿的容颜和表情填满,每一个表情都无比清晰,每一个神色都深刻动人……不知过了多久,琴韵终于渐渐在风雨中消失了……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消失,他突然清晰而笃定地意识到:这必定是芯儿自己作的曲子,专为他们两个人作的《雨思》。
在雨中,芯儿弹起了《雨思》,她心中思念的人是他。
雨水打在身上,传来丝丝凉意。
凌钲的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楚,突然涌起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想立即飞身跳进院墙去看看芯儿!
陆府的院墙很高,但对他来说,则完全构不成障碍。他只要轻轻一跃就可以通过。
但是,不行啊!他是一个王爷,怎么可以公然跳进别人家的院墙去看一个刚刚丧夫不久的寡妇?呆望着高高的院墙,凌钲突然深刻体会到了“咫尺天涯”的含义。
“王爷,回府去吧!”风灵雁策马上前,柔声规劝。
凌钲回过头来,就发现所有跟随他的亲卫都早已全身湿透。
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终于策马往宁王府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