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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破冰 ...

  •   午后晴光正好,淮王府的马车缓缓行过京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此起彼伏的小贩叫卖声一路钻进车厢——
      “糖葫芦——又甜又脆!”
      “香囊荷包,驱蚊又安神!”

      忽然,一声清亮的吆喝精准地勾住了淮王的耳朵:“发簪咧——京城最时新的样式。”

      “一鸩,停车。”

      小贩瞥见来人衣着华贵,忙不迭往前凑了两步,笑得热络:“公子您上手摸摸!这支并蒂莲簪,银托裹着珍珠,寓意百年好合;这枝錾祥云纹的,簪头嵌了碧玺,盼着步步高升;还有这——”

      他抓起一支簪身纤巧、尾部垂着三粒小巧琼蕊的样式:“这是新打的海棠簪!花瓣是鎏金掐丝的,最近京里小娘子都爱这个!都说‘春深富贵,海棠无香胜有香’,戴在发间最显雅致!”

      淮王指尖一顿,收回手,唇角微不可见地扬起:“就这个吧。”

      一鸩上前一步,指尖利落从钱袋里拈出碎银递过去,分量分毫不差。

      小贩接了银钱,掂量了两下,忙取来绢帕仔细裹了海棠簪,放进了一个木匣里。双手捧着递向一鸩时,还不忘朝淮王的方向补了句:“公子好眼光!这海棠簪配您心上人,定是花衬人娇,人比花艳!”

      倾香阁内,琵琶弦音断断续续,红叶指尖按着弦柱,目光却落在窗外飘飞的叶子上,心思页早飞出了曲谱。

      “红叶!”茗香掀着帘子跑进来:“我刚从楼下过,瞧见淮王的马车了!就停在阁外那棵老槐树下呢!”

      红叶闻言猛地起身,怀里琵琶险些撞在桌角。她咬了咬下唇,又缓缓坐回去,故作轻松:“和我有什么关系。”

      茗香见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气鼓鼓凑上前:“他之前那样对你,我替你去教训他!”

      “诶诶诶……”红叶急忙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又气又好笑:“你是不是傻?淮王是什么身份,你要怎么教训?难不成给他的茶里下毒,还是划他两刀?真要这么做,咱们俩的脑袋都保不住!”

      茗香被她说得一噎,耷拉下肩膀,小声嘟囔:“好吧……”

      红叶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轻声呢喃:“他也没真欺负我,不过是我收钱办事……可为什么——我心里就是堵得慌,连气都顺不过来呢?”

      话音刚落,阁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骚动。

      只见二楼栏杆边已挤满了阁里的姐妹,一个个探着身子往下瞧,低声议论不绝:
      “这就是那位蒙眼的淮王?啧啧,这般气度,偏偏眼盲,真是暴殄天物!”
      “你看他身形挺拔,哪怕站在那儿不动都气派得很,旁边的侍卫看着也不好惹。”
      “可惜了一双眼睛……听说这位王爷性子冷得很,还喜怒无常,前几日才有官员因触了他逆鳞被治罪呢。”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里,一道清亮女声突然从人群后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恼怒:“姐姐们这话不妥。王爷是为国负伤的功臣,岂容我们在背后这般嚼舌根?”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红叶抱着琵琶站在原地,脸颊因激动泛着薄红,眼神却亮得很。

      见状,议论的人顿时没了兴致,纷纷讪讪散开:“算啦算啦,有什么好看的,散了散了。”

      红叶顺着众人方才的目光往下望。几乎是同一瞬,楼下的淮王忽然抬起头,蒙眼的白绫在日光下泛着柔光,那双本无焦距的眼,竟像被什么牵引着,精准落在了她的方向。

      喧闹的倾香阁骤然静了,往来的脚步声、说笑声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红叶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

      她竟生出几分恍惚的错觉——他分明看得见,那双被遮蔽的眼,正牢牢锁着她的身影。

      这时,庄娘提着食盒从楼梯口快步出来,脸上堆着妥帖的笑,上前引着淮王往雅间走。待落座斟酒时,她温声细语地解释:“王爷,这是楼里新引进的‘醉明月’。”

      淮王接过酒盏,浅酌一口,清冽的酒香漫开,他才缓缓颔首,声线淡淡:“不错。”

      一鸩立在厢房门口,目光掠过座上微微蹙起的眉峰,转向刚要退下的庄娘,沉声开口:“庄老板,房内只备了酒,却无弦乐相伴,未免冷清了些。”

      庄娘忙收住脚步,脸上堆起热络的笑:“大人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咱们阁里杏花姑娘的古筝弹得一绝,我这就去请她来为王爷助兴!”

      “不必。”一鸩淡淡打断,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我们王爷今日,不想听古筝。”

      庄娘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语气愈发殷勤:“瞧我这糊涂记性!是我忘了,红叶姑娘的琵琶才是咱们倾香阁的招牌,我这就去请红叶姑娘过来!”

      一鸩侧身让开通路,指腹夹着片沉甸甸的金叶子递过去,指尖一松便落在庄娘掌心,语气淡淡却带着提醒:“庄老板,王爷的喜好,下次可得记牢些。”

      庄娘忙攥紧金叶子,冰凉的触感混着分量让她心头一热,脸上堆着更深的笑连连应承:“是是是,大人放心,下次绝不敢忘!”

      待转身往楼梯口走,她才在心里暗自嘀咕:这位活祖宗可真难伺候!前几日把红叶送回来,还以为瞎王爷早腻了,没想到今儿又特意点她。要不是看在这金叶子的份上,谁耐烦对着这阴晴不定的主儿赔笑脸!

      不多时,红叶抱着琵琶轻步而入,见了淮王,她屈膝福身,声音恭谨:“红叶见过王爷。”
      目光扫过桌边侍立的玲儿时,她瞳孔微缩,握着琵琶的手骤然收紧。

      一鸩见她神色微滞,适时开口解释:“玲儿姑娘现已是淮王府的人,红叶姑娘不必介怀。”

      红叶垂眸压下眼底的复杂——那晚玲儿持着短剑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抬眼时已敛去情绪,只问:“王爷今日想听什么曲子?”

      淮王侧身倚着椅背,蒙眼的白绫垂在肩侧,闻言只淡淡道:“随你。”

      “既是随我,倒不如等王爷想好想听的调子,红叶再来弹奏不迟。”她话音落得干脆,屈膝行了一礼,便抱着琵琶转身欲退。

      一鸩见状轻咳一声,上前半步压低声音提醒:“红叶姑娘,王爷的意思是,不必刻意选曲,您只需在此处陪着便好。”

      “一鸩。”淮王的尾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的恼怒,又掺了丝窘迫,“本王何时需你代为言说?”

      一鸩当即垂首噤声,再不敢多言。

      红叶望着座上人身后悄然泛红的耳尖,唇角忍不住弯起个浅淡的弧度,语气带了点了然:“原来是这个意思,是红叶会错了意。”

      “本王没有那个意思。”淮王急忙反驳,只是声音比方才低了些。

      “既然王爷并无此意……”红叶垂眸作失落状:“那我便去谢公子的厢房吧。毕竟是谢公子先点了我,总不好让人家久等,倒显得我是被王爷强行截了胡。”

      她说着便作势要抬脚。刚迈出半步,座上男人的声音便急急忙忙追了过来:“等等。”

      一旁的一鸩与玲儿交换了个眼神,眼底藏着掩不住的笑意。

      淮王轻咳一声,语气故作镇定:“本王想好了,就听《春江花月夜》。”

      “这曲子前几日夜夜弹给王爷听,您竟也不觉得腻?”红叶顺着话头重新坐下,指尖轻拢慢捻,清越的琵琶声瞬间布满了整间厢房。

      她垂着眸拨弦,余光却悄悄往对面瞥去——日光落在男人蒙眼的白绫上,他的唇角,悄悄向上扬起了个浅淡的弧度。

      琵琶声戛然而止,余韵尚在梁间萦绕,一鸩率先拍掌,眼中满是赞叹:“红叶姑娘这手琵琶绝技,当真是巧夺天工!方才那曲听得人连心都要化了,实在绝妙。”

      红叶指尖还凝着收弦的弧度,闻言浅浅一笑,眼底漾开几分温软:“大人过誉了,我这点手技,不过是自小跟着父亲琢磨,练了十几年罢了。”

      一旁静坐的淮王忽然开口,声音清沉如玉石相击:“过来。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红叶微怔,抬眸望他:“王爷要给我什么?”

      淮王修长的手从怀中拿出了个木匣,是今日来的时候买的簪子。

      红叶自然地坐在了他身旁,小心的接过木匣,打开,银簪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

      淮王虽目不能视,语气带着几分笃定:“这簪子我虽看不见它的样式,可想着这海棠花配你,定是合宜的。”

      红叶弯了弯唇:“王爷挑的,定是极好的。”说罢便抬手将银簪绾入发间,发梢随着动作轻晃,簪首的海棠花在光下显得更艳。

      一鸩和玲儿瞧着这光景,忙识趣地退到门边,低低吩咐了句“都下去吧”,待屋内侍从尽数退远,才轻轻合上门,将空间留给二人。

      屋内静了片刻,淮王先开了口,语气比先前柔和许多,带着几分郑重:“红叶,本王欠你一句道歉。先前那般怀疑你,是本王错了。”

      红叶闻言一顿——她倒没料到,向来矜贵的淮王竟会主动同她致歉。缓了缓神,她抬眸望向他,声音温而平静:“红叶没有怪王爷。那日返程时我便想,若易地而处,换作我站在您的位置,要全然信任一个人,原也是不易的。”

      淮王唇边缓缓绽开一抹浅笑,那笑意似化开的春雪,冲淡了往日的清冷,声音也染了几分暖意:“能得你这句话,本王心里便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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