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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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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宛丘听她这句话虽略觉得异样,可是也不好追问,只能低着头不响,杨夫人停了一会道:“利民娶你虽是二房,可是他对老爷和我说,是一定要按照新式西洋婚礼那个样子办的,老爷本来不同意说是坏了规矩,不过他是独子,拗不过他也就答应了。利民的正妻是很温顺的女子,不会因此为难你,叶小姐到时候不必担心的,其实呢,女人只要拴住了男人,这名分倒也算了。你看我有了利民,他是老爷的独子,宠得到天上去了一样,我不也就和太太是一样的了。咱们身份类似,所以我才先和你说这几句。”叶宛丘只听见她头一句话便怔住,后面那些词语都似耳旁风一样飕飕的穿过去,连一点印记都留不下,杨夫人本来以为她早就知道杨利民有结发妻子,现下看她神色不定,只当是自己勾起了她的心事,忙安慰道:“利民的发妻原来就是老爷给安排的,他们两个感情一直很普通,利民对你才是真心,这才最最重要,叶小姐你说是么?”叶宛丘渐渐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杨夫人说得不错。”杨夫人又从手上褪下那只翡翠镯子塞到叶宛丘手里,道:“第一次见你,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只镯子成色在平南城里也是数得上的,权做我的见面礼。”叶宛丘似被火烫到一样把那镯子推回去,道:“我不能收这份礼。”杨夫人和她推让了几次,见她执意不肯也就算了。杨夫人看了看手表道:“利民该要来了,看见我偷偷来看你一定不高兴,我先走,以后叶小姐就是一家人,不用再象今天这样客气。”
叶宛丘目送杨夫人离开,整个人只似觉得掉在冰窟里一样一阵阵发冷,她本以为杨利民以真心待她,不似旁人只为了她的美色寻一时的开心,他从不曾提起过家里的情况,或者他以为,她能做他的妾已是被抬举了,她这样想着,心里又涌起怒气来,她坐在那里,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的。彷佛是许久,她才觉得有人轻轻晃她的肩,她抬起头来,杨利民已是站在她眼前,他极关切的望着她道:“宛丘,你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身子不舒服?”他又看到茶桌上的吃食,笑道:“还是怨我来得晚,肚子饿了?”叶宛丘慢慢拨开他的手,仰起脸道:“杨公子,宛丘最近蒙你照顾良多,已是无可报答,不敢再领你的盛情……”她话还没说完,杨利民已经知道不妙,忙道:“宛丘,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叶宛丘脸色煞白,一双眼睛乌幽幽的望着他道:“杨公子,宛丘虽然出身贫寒,可也不是甘为人妾的女子,虽然蒙你抬举,也只好多谢你的盛情。”杨利民不防她知道了实情,一下抓住她的手,急切的解释道:“宛丘,我知道我瞒着你不对,可是这是因为我爱你,我也是受过教育的人,我明白应该一夫一妻,我会和她离婚,你给我点时间。”叶宛丘轻轻摇头道:“不必了,我无意取代尊夫人的地位,杨公子不必再费心。”杨利民急得惶然无计,死死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叶宛丘只是默默坐着,也不挣扎,那神色却是决然。杨利民苦思之下没有对策,只好道:“宛丘,既然你今天这样生气,我也没有办法,以前瞒着你是我不对,可是你给我时间,我答应你的会做到,不要和我断绝关系。宛丘,你说句话啊!”叶宛丘只是低声道:“我要回家了,杨公子,请你放开我。”杨利民无法,只得放开她的手,一面仍旧道:“宛丘,给我点时间,我会做到的。”叶宛丘低着头,急急的走出茶馆去,一句也不回答他。
叶宛丘走出茶馆,却从心里生出一种茫然,她虽然美貌聪明,可是也不过十八岁,她年纪幼小,担负着家计已是颇为吃力,此时骤然又遇到这样的事情,只觉得委屈到了极点,她坐在人力车上一路想着,只是强忍着不肯哭出来。到了家里晚饭已经是摆过了,梁太太见她这样早回来,问道:“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叶宛丘只得道:“杨公子厂里有事,所以吃了饭就回来了。”梁太太不疑有他,自回房去收拾东西,叶宛丘知道舅舅梁发心细,因此不敢去见他,只在门口含糊了几句就到天台上那间小屋子去,她和衣睡在床上,思绪起伏,三月天里仍旧是冷,晚上空气里的冷意自铁皮小屋的缝隙里一点点渗进来,让她不停的发着抖,三层楼的板壁甚薄,她亦不敢哭泣,只是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第二天去叶宛丘上班,杨利民一大早就赶过来,在柜台上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哀恳的望着她许久,她硬着心肠只当做不看见,杨利民无法,徘徊半天还是走了。赵小姐偷偷问她:“你和杨公子是吵架了吗?”叶宛丘只摇头,这样的事情,便是好友她也不愿意告诉,赵小姐看她只是一径的抿着嘴不说话,知道也是问不出来。这样子几天下来,杨利民每天都来,叶宛丘只不理睬,柜台里几个售卖小姐都是看到了,就有人忍不住揄挪道:“宛丘你也不要太端架子了,没见杨公子这几天瘦下好多去,叫人伤心伤到顶就不好了。你虽然漂亮,可是杨公子这样的人也是难找呢。”叶宛丘咬住嘴唇不理会,几个人自己言语了几句究竟没有意思,可是她和杨公子分崩了这个消息却是传遍大通公司上下。
叶宛丘与杨利民分手,不过几天她也就婉转的把原因告诉了舅父舅母,梁发听了半晌不曾言语,末了叹口气道:“宛丘,以后我的病也不必再叫那几个医生看,我不要你难做。”叶宛丘只觉得心里面难过,她知道舅父的病情蒙协和医院几个资深医师照看已有起色,如今却只能耽误下去。梁太太只要丈夫发了话就是没有意见的,可是背后还是忍不住道:“宛丘,那杨公子本来真是好,如今真是可惜。”唯有她表弟梁民达,倒似事不关己,完全的没有意见,每天里只是和几个同学来往,有时候连晚饭都不回家来吃。
转眼到了四月里,李素员汪有志果然顾虑着泛水的春潮退了兵,廖浚洋驻跸平南,平南的报纸上自然是一片颂扬之声,他虽然赶去前线点看部队情况,平南的士绅还是把旧事重提,预备搞一个极盛大的庆祝宴会。大通公司的董事长自然是赞助人之一,他那一晚上就瞥见廖浚洋带走的是叶宛丘,心里面早就寻思过许多次,后来听说杨公子和叶宛丘交往,这心思也只好放一放,最近从下面听说两人分崩,不由又心眼活动起来,特意做了份请贴叫也在公司里帮忙的二女儿送交给叶宛丘,嘱咐她务必要来参加。叶宛丘自和杨利民分手后,本来是很不愿意再见到这些达官贵人,可是二小姐软磨硬泡的缠了她许久,她又顾虑着工作,只好先答应下来。
四月里面梁民达的学校组织往外地去活动,梁发与梁太太千叮万嘱了许多话才送他出门去。孰料不过是第三天上,叶宛丘下班回家便看见陆子文坐在家里,梁发也坐在客厅里,旁边梁太太已经哭得昏死过去,几个邻居在一旁绕着掐人中灌水下去。叶宛丘拒绝了陆子文后已是许久不看见他,如今看见这样的阵势立刻明白定然是梁民达出了事,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忙对陆子文道:“陆先生,民达他又怎么了?”陆子文乍然又看见她,心里面抽了一抽,还是道:“叶小姐,我只有不好的消息,梁同学和着几个人私自出走,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只找到其中一个同学留的字条,只说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云云,现在我们估计他们几个必然是要偷渡泛水到南面去。”叶宛丘一听只觉得脑中轰然一下,眼里的一切都失了颜色,她茫然片刻才知道望向舅父,只看见他也是老泪纵横,只不过比梁太太稍好些而已,另一边邻居们已经救醒了梁太太,她一醒转过来便又是嚎啕大哭。叶宛丘看向陆子文,道:“陆先生,民达他和哪些同学一起走的?除了字条也没有任何的话么?”陆子文看她焦灼,忍不住还是安慰道:“叶小姐,梁先生梁太太,你们先不要太着急了,梁同学他们要去的地方应该只有几个,我们已经是派了老师去寻找,希望不日可有回音。”叶宛丘心里面方寸大乱,也想不出什么来,陆子文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辞,临行前还是回头对叶宛丘道:“叶小姐,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