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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江州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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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不间断地走了十来天,为了避免行踪泄露,两人尽量避开了山间猎人们踩出来的小径。遇到过凶猛的找食的野猪,也撞到过痴痴傻傻转圈的黑熊。所幸两人都十分警觉,年岁虽幼身形却灵活,两人从小在含山村长大,芒儿平日里也不少进山摸鱼搂兔子,饿了吃干粮和野味,渴了吃红绿相间的野果子。
终于,也算是一路略有波折但是无恙地顺着一条溪流出了山,溪流流向的地方,有一个不小的村落。
芒儿掏出布包,拿出一份图,指着那份图上的一个点,说“这是下水村,跟含山村隔着这太行山脉的含山,绕过这个村子再走三里地,就是江州城了”说罢收起图,十分兴奋地一边呼喊着“老羊家汤饭”,一边向前冲去。
若生分明看清楚,那是一张舆图,暂且不说这含山村的一个医婆,不应该有这么稀缺的东西在身上,这小子从离开含山村到现在,走了三天三夜的路,祖母亲人一概不知去处,身边只有自己这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但是因为灵魂比他大了二十来岁所以内心十分沧桑的同龄人,他倒是随遇而安地吃吃喝喝睡睡,满脑子只想着羊家汤饭,真的是简单又奇怪到极致的一个孩子。
这奇怪的一村人。
若生摇了摇头,起步赶上那远去的男孩子。
抛开奇怪的含山村人不说,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思考。
江州城的那个宅子,能告诉她她爹爹是谁,她又是谁,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是因何而起吗?
她,还能见到爹爹吗?爹爹的家,在哪里呢?
内心迷茫又酸涩。她擦了擦眼睛,看着前方蹦蹦跳跳的男孩子,复又笑了起来,爹爹没死,我还活着,这个疯疯癫癫的小伙伴良善知足,还有下榻之处,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抱怨了,走吧。
远处芒儿回过身来,笑眯眯地喊着“生姐儿,再不赶紧,羊家汤饭你可就吃不上了”。
江州城门口
江州城是这太行山东侧一个十分有名的城市。因着是离现今的元宋边界线最近最繁华的一个大城,城隶属于河北西路治下,但是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也开放给通过阴山燕山入宋的燕云十六州地的边民和商人往来贸易。太行山以东,是以幽州为中心的山前七州;太行山以西,是以云州为中心的山后九州。因还是大宋辖下,城内的最高长官是江州知州,但为了管理城内各方的民众、边民和商人,实际的事务却是城主主导,城主由城内世家五年一推举,报知州、河北西路转运使审核无误后上任,负责江州城内除刑狱、军政、边防以外一应事务,十分有后世的特别行政区的味道。
此刻的若生和大名慎瑄的芒儿,还没有十分的好奇心去理解江州城的行政组织方式,他们俩在思考的,是如何交上这城门口的入门税。
“你没带银子?”若生以为一个每天都喊着羊家汤饭的吃货,应该记得要带上点钱才是。
“家中并无余钱”芒儿一副我穷我很骄傲的傲娇样,若生越发觉得这孩子奇怪得紧,穷很值得骄傲么。
她身上倒是有几颗珍珠和几张巨额的银票,还有一个父亲在她生辰那日的清晨给她的一对成色奇怪的古玉,“本来是给你们俩的,现在就给你一个人保存了”父亲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是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一双眼睛。
离家时知道必须带些钱财防身,可是在匆忙中摸遍了父亲的书房,也只有这几张明显是很多年前的银票,数额十分巨大,也不知道现在还管不管用。无论如何,是没办法拿来付城门口这10文一人的进城税的。
她向四周望去,都是行色匆匆进城的走卒和农人,多数一副愁苦匆忙之色。也有装饰华丽的马车疾驰而过,城门口的小吏躬身快速放行,想必已是有家中奴仆打过招呼或是车上有特殊标记。
“这城门税可真的是日赶日地贵了起来啊,去岁来的时候也才5文”出声的是一位穿着胡服的年轻男子,十分强壮,脸色黝黑,五官十分立体,想必有异族血统。
“二弟,赶紧吧,这现摘的药草德生堂说了一大早要送去,今天他们要炮制出来的,换的钱可以给娘再买点生药”说话的另外一位黑色短褐男子,与胡服男子面部轮廓相似,更显沉稳,背上背着满满一箩筐的草药,疾步向城门口走去。
若生眼睛一亮,拉上芒儿就直接追上前去“两位大哥,请留步”。
清脆的略带稚气的声音在身后急急响起。
胡服和短褐男子都停下脚步,纳闷地回过头来。
“小姑娘,你叫我们?”年轻男子天性较为活泼,微笑地看向这眉目十分漂亮的孩子。
“大哥,我有药材,送给你们的话,能否换我和弟弟两人的城门钱,刚才听到两位大哥是要去药铺卖药材的,我们有上好的灵芝,我们家住城内青衣巷澹园,今日出门急了忘带了银两,请大哥帮我们一帮”
一边说着,她一把把芒儿推到了身前。芒儿背着的箩筐她可是细细翻过,里面有好几颗饱满的灵芝,陈阿婆没余财她信,但是她的这些上好的药材,那是千金也难买。
芒儿半分不觉得灵芝换20文的生意亏本,笑嘻嘻地掏出一颗灵芝,举到了正要皱眉拒绝的短褐男子眼前。
“真的是灵芝!”胡服男子看到这黑乎乎的伞状菌体,惊喜地喊了出来。这是一颗十分饱满的灵芝,去岁村上有猎户运气好摘到了一颗灵芝,他帮忙送到了德生堂,足足卖了100两银子,那灵芝的个头,连这一半都没有。他兴奋地伸手就要拿过来细看。
短褐男子微微拦了拦弟弟的手,皱眉对若生道“小姑娘,这灵芝太贵重,我们小家小户,拿不出那么多钱”
“我只要20文,你卖了多少钱,与我无关,附加一个请求,你和这位哥哥,带我们一起进城,送我们到家门口即可”芒儿在一旁笑眯眯地点头附和。
短褐男子低头沉吟了片刻,抬起头来“这样如何,我们带两位入城,送两位到家门口,灵芝归我带走,买卖所得银钱,我取100文当个跑腿办事的费用,剩余的自会归还给小娘子和小公子”
“成交”若生并不在乎他最终是否会归还灵芝的剩余银两,解决城门税和幼童入城门无人看顾的问题,是她当下最紧要的任务,卖了药马上想着给亲娘抓药的儿子,想必也不是太大的恶人,这就当是帮他做个好儿子吧。
江都城每日进城人数众多,在缴纳了城门税以后,城门吏看是两个乡下汉子带着两个孩子,就挥挥手让他们入内。芒儿和若生跟着两个男子进了城门,在送两人去青衣巷的路上,若生打听到这兄弟俩姓君,是江州城下属的落霞镇君家村人。家中兄弟三人,老娘终日汤药不断。平日里靠着耕种家中的几亩田地赚些嚼用,母亲的汤药,往往需要兄弟三人进山采些草药来跟药行换取一些生药拿回家让铃医帮忙制了续着。
“什么病症?”一直笑眯眯不说话的芒儿突然插话。
“只说是积劳成疾,但是月月到了月中就咳血,咳完血好一阵子,到了下月月中又是继续,郎中也说只能养着......”君小弟担忧母亲的病,见人问,也不因为芒儿年幼不耐,半是解释半是苦闷纾解的心态说起了母亲的病。
“月咳“芒儿眼珠子转了转,转手从背着的箩筐内抓出那个洗白的布包,手伸进去掏了半晌,拎出来一个黑色的小皮袋子,“我祖母是医婆,这个症状她治过,这是她剩下的药,我们村子的一个婆婆也吃过这个药,大哥相信我的话。回去给你家婆婆吃吃”
胡服男子将信将疑接过袋子,但是一想这孩子能掏出那么大一个灵芝,也许家学渊源也说不准。娘都缠绵病榻六七年了。也许能试试呢。
两人把若生和芒儿送到青衣巷口,互道珍重,拿着药,疾步转身往西侧的街口走去,送两个孩子已经耽误了送药的时间。
“这不是你自己做来吃的零嘴儿,还偷了爹爹书房泡茶的陈皮”。
“我要说自己做的,他们能相信我么,再说,谁说零嘴儿不能治病”芒儿摇头晃脑地一路往青衣巷内走去,边走边张望寻找那个叫“澹”的园子。
青衣巷是个狭长的巷子,铺着高低参差的青石板路,沿路都是低矮的民房,一间靠着一间,屋檐搭着屋檐,每隔十几米,左右两侧仍有延续出去的更小的巷路,沿路更是层层叠叠鳞次栉比的民房。沿途不断有男男女女亦或是推着摆摊的器具,或是腋下夹着一条扁担,或是挎着一篮子簪花行色匆匆向外走去,这是一片贩夫走卒的居民区,若生暗暗下了判断。
在如此细密狭窄的巷子里,十分难找到一个小园子,沿路问了一个出门买菜的素衣簪花妇人,在妇人奇怪的眼神中,他们顺着夫人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知道为何这个妇人的眼神如此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