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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守园人 ...

  •   那是一个几乎只有一人宽的黑色木门堵着的狭窄通道,木门的屋檐下,挂着一盏十分破旧的洒金宣纸灯笼,灯笼的白色颜色已经发黄,洒金的部分已经十分稀薄斑驳,大部分的纸张已经随风脱落,露出了内里的竹制骨架,而这仅存的灯笼纸上,依稀可见一个笔力遒劲的澹字,下笔之人写这一个澹字想必是十分自信,这个字牢牢地伏在这个似乎随时就要散架的灯笼上,就好像是牢牢地抓着这灯笼上快要分崩离析的脆弱的纸张。

      这是澹园的门。

      可是为什么一个园子,只有一个门的宽度。这门窄的,好似下一秒两侧的房子都能将它挤压到变形。

      左右两边的房子都是普通低矮的民居院子,一道水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从半掩的门内传来用水声和清晨的粥米香味,一派人间烟火气。芒儿在一旁吸了吸鼻子,发出一声渴望的叹息。

      “生姐儿,你家的这个园子,难不成就是一条弄堂。”芒儿细细地端详了那个灯笼半晌,好像发现了十分了不得的事似的,回头俏皮地笑道。

      若生不语。是不是弄堂她不是十分清楚,但是这地方,肯定是没错。

      她从腰间的小皮囊上掏出从爹爹的紫檀木盒子里找到的一把银色的钥匙,走上前去。

      门是黑色的,远看是个普通的木门,但是现在摸上去,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木材料。门锁跟那个摇摇欲坠的灯笼不一样,似乎常年有人维护,十分顺滑地顺时针转去。门发出一阵轻微的咯哒声,好像什么扣住了什么钩子的声音。

      她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狭长的通道,两侧的墙上,古朴的缠枝花灯托上嵌着一颗颗小儿拳头大的珠子。悠长的通道尽头,似乎是一面青灰色的装饰繁复的影壁。

      若生一路往影壁走去,两个孩子的脚步声在这个狭长的通道内,发出一阵阵回声,等他们越来越接近影壁,终于看清楚,影壁上,是一个骑马射箭的女子形象。影壁上雕女子骑马射箭图,是有点少见,但也是少见的美丽。

      石雕就的女子,举手抬箭纵马向前,但又似乎在侧面看向雕刻人,充满了生命力的姿态矫健优美,大笑的眉目恍如霞光万丈映照,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伴着她清脆爽朗的笑声,她就策马而出,变成你身旁一起策马扬鞭仗剑执行走天涯的亲密伙伴。

      这是个十分有亲和力的女子,若生仰目看向影壁上的女子,渐渐生出一股似有似无的亲切依恋之感。

      “喵”影壁后突然传出一阵猫叫。芒儿发出一阵惊喜的叫声,绕过影壁往后跑去。

      若生拔腿跟上。等她快走过影壁,就发现芒儿在原地呆呆地站立,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顺着芒儿的目光往前看去,她也怔住了。

      眼前的园子,让她认识到什么叫曲径通幽,豁然开朗。一条那么狭窄的通道后面,竟然是那么大的一个满目绿色的天地。

      若生和阿芒出山的时节正是初春,万物复苏,各种花儿果子跃跃欲试地探出头来,路边的乞丐也因为这自然的馈赠脸色好看了几分。这影壁后的园子,想必是进入后院的一处造景的花园子,从花木的生长方向和假山奇石的摆放,依稀能看到当年造园人的绝佳品位。然而现在,园子里草木繁盛,到处是植物藤蔓蔓延的痕迹,大自然在这个园子里,明显已经夺回了主动权。

      而园子的中央,此刻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

      老人似乎刚从花园背后的门洞中疾步而来,就算岁月的时光生生地在他的腰背上留下来痕迹,若生还是能看出来,这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年轻时应该十分之高大威武。他身上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气势,这是在战场上淬炼出来的杀气。

      “老丈,我叫文若生”

      老人刚要举起的拐杖顿在半空,低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若生,举着拐杖的手慢慢放下,略微浑浊的眼睛看若生,面上的表情似乎震惊,似乎迷惑,似乎认出了什么,最后归于狂喜,他双膝跪地,嘶哑的喉咙如平地惊雷般响起“将军,岳家没有绝后啊!“继而掩面大哭。

      看着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哭得像个孩子一样让人略微有点不忍。芒儿轻咳了一声,看了看仍旧神情也略有些惊讶若有所思的若生,上前扶起了老人。

      “老丈,岳家是我母亲家吗?”若生看向老人,声音里带了点柔和。

      “小娘子,老岳以为我这一辈子就守着这园子终老,到地下再见到老将军负荆请罪了,老岳无能,没护好将军啊!”岳伯看着若生酷似将军的眉眼,说罢又拭起了泪。

      这老人似乎十分不习惯哭泣,但是又情不自禁,激动的神色下面色有些赧然。但是眼睛却从最初的死气沉沉变成了精光四射,四散的精气神似乎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岳伯,能给我讲讲我母亲吗?”上辈子的职业让若生很习惯处理这种因激动而语无伦次的情况。熟练地抛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问题。

      自称老岳的老人大呼不敢,让若生叫他老岳即可。

      若生微笑地点了点头。老岳见状,带着怀念的语气说起了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岳翎,是相州岳式嫡支唯一的女儿,岳元帅后裔,岳家百年戍守大宋边境,族中子弟前仆后继,子孙凋零,岳翎豆蔻之年随父出征,却是个天赋异禀之天生将才,及笄之年,大宋同龄的女子尚在期盼着春归梦里人的年龄,岳父亡于多年的剑伤复发的一场伤寒。岳翎替父出征,四年间成长成了这燕云十六州境内令元人闻风丧胆的女将军。

      十多年前,在大胜元江乎烈图之后,岳翎班师回朝献俘。这一去,岳伯再也没有见到他家娘子。

      临安府,开封府,建康府,东京......岳伯数年来散尽家财,遍寻不着,三年前,带着仅剩的岳家家仆,停留在这江州城内岳家老夫人早年陪嫁的别院,期待有一日他家娘子,骑着她心爱的飒露紫,骄傲而又张扬地冲进澹园,“岳叔,儿郎们今儿又把西边的元狗赶出去百里!”

      唯一一次得到的消息,是岳翎最后一次在幽州城露面,身怀六甲,身边跟了个资仪英秀的文姓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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