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回家 ...
-
彼时,毛飞飞像一头发狂的困兽,用尽全力地挥舞着手中的椅子,一下又一下地砸向那扇紧闭的门,终于,随着“哐当”一声巨响,门被砸开了。
他的身体因惯性向前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但他顾不上稳住身形,便不顾一切地朝着萧九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路上,毛飞飞的心好似被千万根针深深刺入,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同一个声音:萧九这孩子,莫不是个傻子?他才不过十四岁啊,本应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年纪,未来的日子还长,还有无数美好的可能在等着他。
可为了那一枚小小的兵符,就因为一句“军营里的家人等不了”,他竟然连自己的性命都全然不顾了。
毛飞飞怎么也想不明白,萧九为何如此不惧死亡,明明只要他们先安全撤离,回去之后,凭借着将军的智谋和众人的齐心,定能找到更为稳妥的办法夺回兵符。
在毛飞飞的认知里,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去谋划未来,去实现心中的理想,去守护身边的人。
可萧九,他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就不懂得这个道理呢?
是因为那枚兵符承载的意义太过重大吗?它关乎着众多将士的生死存亡,关乎着国家的安危。
但即便如此,也不该用这样近乎鲁莽的方式去获取啊,明明可以有更周全、更安全的策略……
毛飞飞一路狂奔,心中的焦急如烈火般熊熊燃烧,脚下的步伐凌乱而匆忙,终于抵达了最初的事发之地。
他刚一露面,便一眼看到了张翎矢那挺拔却又透着几分死寂的背影,而此时,对面的萧九手中紧握着利剑,剑身已直直地贯穿了张翎矢的胸膛。
那一瞬,毛飞飞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他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脸上随即绽放出欣喜若狂的笑容,那笑容中饱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萧九的赞许。
他的双腿因过度疲惫而不住地颤抖,但仍强撑着踉跄着向萧九奔去,口中喊道:“小九,你……”
然而,命运仿佛在这一刻跟他开了一个残酷至极的玩笑。
下一秒,张翎矢的尸体轰然倒地,露出了萧九那惨不忍睹的腹部——一把锋利的长剑深深地刺穿了他的身体,鲜血如泉涌般汩汩而出,瞬间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地。
毛飞飞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宏乌兰亦是满脸惊愕,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毛飞飞猛地回过神来,发疯般地冲过去,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萧九。
萧九的身体虚弱地颤抖着,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却仍强撑着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用尽力气,从张翎矢身上取出那枚来之不易的兵符,紧紧攥在手中,气若游丝地说道:“飞哥,兵符,小九拿回来了……”
毛飞飞此时的心好似被千万把利刃同时切割,痛得无法呼吸,他顾不上查看萧九的伤势,双手小心翼翼地抱起萧九,转身便拼命地朝着外面跑去,那速度仿佛要与时间赛跑,要从死神的手中夺回萧九的生命。
宏乌兰见状,毫不犹豫地拔腿追了上去,边跑边喊道:“毛飞飞,你现在别急,你也受伤了,一直往东南方向走,玉鹤衍在那里接应!”
毛飞飞仿若未闻,双眼紧紧盯着前方,脚步未曾有丝毫停歇,只是一个劲儿地拼命奔跑,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他和怀中重伤的萧九。
宏乌兰无奈地叹了口气,深知此刻毛飞飞已陷入极度的慌乱与绝望之中,无暇顾及其他。
他加快脚步,再次喊道:“我帮你带他去找玉鹤衍,我跑的快!”
毛飞飞听到这句话,终于停下了脚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豫和挣扎。
宏乌兰刚准备伸手接过萧九,突然,又有一群敌人如鬼魅般从旁边冲了出来,个个面露凶光,手持利刃。
宏乌兰的眉头瞬间紧皱,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转身迎向敌人,口中喊道:“没办法了,我殿后,你先走!”
毛飞飞深深地看了一眼宏乌兰,那一眼中饱含着感激与愧疚,而后抱紧萧九,转身再次狂奔而去,只留下宏乌兰独自面对那一群穷凶极恶的敌人。
毛飞飞好似一只发狂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拼命奔跑着,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冲破这黑暗的困境。
他身上的伤口随着奔跑不断撕裂,鲜血一滴一滴地洒落,在身后的土地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血迹,可他完全不敢停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带着萧九活下去。
怀中的萧九气息微弱,面色苍白如纸,却仍强撑着抬起头,用那满是眷恋与不舍的眼神望着毛飞飞,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声音沙哑而微弱:“飞……飞哥,小九是不是很厉害啊……”
毛飞飞看着萧九那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心疼得仿佛心被撕裂成无数碎片。
他拼命地点着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紧紧抱着萧九,脚下的步伐愈发急促:“嗯,小九最厉害了,小九最厉害了……”
萧九的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染血的兵符,那是他拼了命换来的东西,此时却仿佛成了他生命的全部寄托。
他微微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嘿嘿……小九也是英雄了,小九……小九……也可以保护军营的大家了……”
毛飞飞强忍着即将决堤的泪水,眼眶通红,却依然努力笑着回应:“嗯,小九是大英雄,大大的英雄,回去之后让玉将军给你办一个最大的庆功宴”
萧九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与无助:“嗯,但……但是小九好困啊……好,好冷啊……”
毛飞飞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嘶吼着说道:“小九别睡啊,小九千万别睡,飞哥带你回家找大家!”
萧九的笑容愈发虚弱,鲜血从他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下流,将他那原本干净的衣衫染得通红:“好,回家……但……但小九,小九好像,坚持不住了……”
毛飞飞疯狂地摇着头,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小九,咱千万别睡,你可是大英雄,军营里的大家都还等你回去呢,玉将军也等着你呢!”
萧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攥着兵符,眼中满是愧疚与遗憾:“对不起……飞哥,小九可能回不去了,小九,小九要让,让大家失望了……小九变得不乖了……小九不是,不是乖孩子了……”
毛飞飞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不,小九很乖,小九非常乖,小九是顶好的乖孩子!”
萧九的眼神开始涣散,但仍努力保持着那一丝微笑:“飞哥真好,飞哥,小九想回家,小九想找玉将军……小九想找刑姐姐……小九想找李叔……小九想军营的大家了”
毛飞飞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萧九的脸上,滚烫的泪水与冰冷的脸颊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咬着牙,强忍着悲痛,依然笑着说道:“嗯,飞哥现在就带你去见他们,飞哥教你骑马,飞哥什么都教你,我求你别睡……”
萧九颤抖着伸出手,想要为毛飞飞擦去脸上的泪水,那手却在空中无力地晃动着:“飞哥,小九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觉得飞哥你,你长的好好看,小九喜欢看你笑,不要哭……小九心疼……”
毛飞飞深吸一口气,努力止住泪水,可那泪水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停不下来:“好,飞哥不哭,飞哥笑,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要到了,咱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马上就可以见到军营里的家人了……千万别睡”
萧九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好,小九跟飞哥回家,小九不睡,飞哥可以亲亲小九吗……”
毛飞飞微微一愣,随即将自己的嘴唇轻轻印在萧九的额头上,温柔而坚定:“当然可以,咱们回家后,小九想要什么飞哥都给你”
萧九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下去,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好,小九回家……”
毛飞飞仿佛疯了一般,拼命地奔跑着,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小九,千万别睡!别睡,我求你了,别睡!”
萧九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他的手依然紧紧攥着兵符像是执念一样不愿放开:“对不起,飞哥,小九好累,小九好想睡觉,小九好想……好想,见到大家,好想一起保护国家,保护军营里的家人,但是,小九,小九,没有……没有未来了,看不到了……好可惜……但小九,不后悔……”
毛飞飞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崩塌,他的脚步终于踉跄了一下,但他仍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未知的希望拼命跑去。
他一路狂奔,不知究竟跑了多久,只晓得朝着东南方向不停歇地跑下去,在他心中,只要能找到玉鹤衍等人,就等于抓住了那一丝希望的曙光。
终于,前方几个熟悉的身影映入毛飞飞的眼帘,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他们奔去,声音里饱含着无尽的绝望:“玉将军,小侯爷,小皇子,和安,救……救救小九,快救救小九!”
玉鹤衍最先冲了过去,一眼便瞧见毛飞飞怀中紧闭双眼的小九,顿时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迅速从毛飞飞怀里接过小九,转手递给刚赶到的刑鸢鸢,刑鸢鸢接过小九,心急如焚地转身去找军医。
紧接着,徐钰奎和白君熙匆忙赶来,只见毛飞飞双目空洞无神,雪白的衣裳已被鲜血染透,浑身上下血迹斑斑。
白君熙刚要开口询问,玉鹤衍脸色阴沉得可怕,抢先说道:“白君熙,你先去照看小九,看看情况如何,这边我来处理”
白君熙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毛飞飞,又想起小九的状况,连忙转身向小九的方向跑去。
玉鹤衍看着低头不语的毛飞飞,怒不可遏:“毛飞飞,你不是说小九一切安好吗?不是说他不会有事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很好’?”
毛飞飞依旧低垂着头,泪水簌簌而下,怎么也止不住。
见他这般模样,玉鹤衍的脸色愈发难看:“毛飞飞,你倒是说话!你还有脸哭?当初是你让宏乌兰带信说你和小九都好,我们信了,可如今呢?毛飞飞,你回答我!这就是你说的很好吗?”
毛飞飞缓缓抬起头,早已哭得泣不成声,眼中满是自责与愧疚:“小九受了刑,还受了伤,我本不想让你们担心,怕你们冲动行事,怕你们来了会陷入危险之中,可是……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擅作主张,小九也不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全是我的问题,是我害了小九,我好自私,真的好自私……我……我……”
话未说完,毛飞飞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玉鹤衍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毛飞飞,当他看到毛飞飞的背愣在了原地,徐钰奎也注意到毛飞飞背上有一道又长又深的刀伤,鲜血已经将衣服完全浸透,不禁也呆住了。
玉鹤衍眉心紧蹙,双手一伸将毛飞飞打横抱起,而后转身快步迈向一旁的临时营帐,轻轻把他安置在床上,又唤来另一位军医,这才出了营帐。
他抬眸望向站在外面的徐钰奎,低声道:“走吧,先去瞧瞧小九”
徐钰奎的目光往营帐里的毛飞飞身上扫了一眼,便转身随着玉鹤衍朝着萧九所在的营帐走去。
刚踏入营帐,就瞧见白君熙双手紧紧揪着军医的衣领,眼眶泛红,满是绝望:“你这是胡说八道!小九怎么可能没了气息?他明明还好好的,只是睡着了而已!你这庸医!小九不会死!绝对不会!你在骗我!就是你这庸医在骗我!我可是皇子!你要是再敢说小九死了,我就让父皇砍了你的脑袋!”
军医强抑着内心的悲痛,声音微微颤抖:“殿下,老臣……老臣绝无虚言,小九他……早已去了,腹部的刀伤并非致命伤,实是他身上的伤口又深又多,却未得到及时救治,故而……”
玉鹤衍身形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他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军医,似乎想要从对方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过了良久,他的双手缓缓握紧,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身子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摇晃起来。
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把肺撑破,可那呼出的气息却又带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他的眼神空洞而茫然,仿佛灵魂被抽离,只剩下一具失魂落魄的躯壳,呆呆地站在原地,周围的一切喧嚣都渐渐远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一句“小九早就走了”在脑海中不断回荡,久久不散。
白君熙的哭声撕心裂肺,回荡在营帐之中,每一声都仿佛要把心肺扯出,他的双眼早已被泪水模糊,目光却死死地定在萧九那毫无血色、平静得可怕的脸上。
脚步踉跄,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而无力。
终于到了床边,双腿一软,整个人像破碎的人偶般瘫倒在地,双手却像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气,紧紧攥住萧九冰冷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把他从死神手里夺回。
他的声音沙哑而破碎,带着无尽的祈求与绝望,一声声地呼唤着:“小九,小九,我求你了,求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你答应过我会回来的,你怎么能食言?你不能啊!”
泪水不停地从脸颊滚落,滴在萧九的手上,洇湿了那一小片床铺。
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肩膀耸动着,抽泣声让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着浓浓的哀伤:“小九,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给你,糖,我再也不跟你抢了,我把所有的糖都给你,我给你买好多好多的糖……求你了,睁开眼睛吧……”那悲戚的哭声,像是要把这世间的残酷和无奈都哭尽,可床上的人却再也无法回应他的呼唤。
刑鸢鸢瞧着眼前这令人心碎的一幕,双腿似有千斤重,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虚浮无力。
终于来到白君熙身旁,她伸出双臂,将白君熙紧紧搂入怀中,用力咬着下唇,拼命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声:“殿下……”
白君熙像个受伤至深的孩子,猛地扑进刑鸢鸢的怀里,那哭声是如此的撕心裂肺,仿佛要冲破这营帐,冲破这命运的桎梏,每一声都饱含着无尽的痛苦与不舍,揪得人心生疼:“小九他骗我!他答应过的,可他却食言了!这个大骗子!”白君熙一边哭嚎着,一边用手紧紧揪住刑鸢鸢的衣衫,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但我只要小九回来,不管让我做什么,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我都愿意!只要他能回来……”
刑鸢鸢紧咬下唇,极力克制的泪水还是决了堤,簌簌而落。
徐钰奎目睹此景,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难受得几近窒息,他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扇子,指节泛白,似要将满心的悲戚都倾注在这一握之中。
此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萧九紧攥的手,心猛地一颤,快步上前。
徐钰奎小心翼翼地扒开萧九僵硬的手指,只见那枚丢失的兵符静静躺在掌心,上面还沾着萧九干涸的血迹。
徐钰奎瞬间呆立原地,眼神中满是震惊与悲恸,他伸出颤抖的手,缓缓拿起兵符,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又似触碰着一颗破碎的心。
良久,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挪到玉鹤衍身前,双手递上兵符,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将……将军,兵符,小九……小九拿回来了……”那声音轻如蚊蚋,却在这寂静的营帐中格外清晰,每个字都似重锤,狠狠敲在众人的心间。
玉鹤衍的目光落在那枚沾染着小九鲜血的兵符上,瞬间,他的双眼瞪大,眼神中涌动着震惊、悲痛与难以置信。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像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唯有那微微颤抖的双手,泄露了他内心的汹涌波澜。
片刻后,他缓缓伸出手,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指尖触碰到兵符的那一刻,他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一股电流击中。
他紧紧握住兵符,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要把这兵符融入自己的掌心。
此时,他的眼眶迅速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紧抿的双唇,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即将决堤的情感洪流。
良久,玉鹤衍仿若从无尽的悲痛深渊中艰难抽身,他的动作迟缓而沉重,缓缓抬起头来,那原本挺直如松的脊背,此刻竟也显得有些佝偻,仿佛被无形的重负压垮。
他的双腿似灌了铅般,每迈出一步都在微微颤抖,脚步虚浮地朝着营帐出口挪动:“我……我这就先发急报,告知陛下……兵符,找到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饱含着难以言说的沉痛与疲惫。
那声音在营帐中回荡,带着无尽的哀伤与落寞,久久不散,令闻者心碎。
毛飞飞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面色苍白如纸,军医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着背上那道深长的伤口,鲜血早已将周围的床铺浸红,待伤口包扎完毕,军医轻轻叹了口气,收拾好器具后悄然离去。
此时的毛飞飞,因失血过多,依旧昏迷不醒,整个人毫无生气地深陷在被褥之中,唯有微弱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尚存一息。
而另一边,宏乌兰历经艰险,拼尽全力摆脱了敌人的追击,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了玉鹤衍的军营。
他身形狼狈,衣衫褴褛,脸上满是疲惫,他趁着众人不备,他悄悄潜入放置毛飞飞的营帐,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毛飞飞身上。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担忧,也有愧疚,但最终只是静静地凝视了片刻,什么也没做,便转身悄然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营帐外的夜色之中。
毛飞飞在混沌的黑暗中徘徊了许久许久,意识如飘荡在迷雾中的孤舟,不知过了多少漫长的时光,终于悠悠转醒。
他的双眼空洞地望着营帐的天花板,眼神中满是迷茫与空洞,大脑好似被水洗过一般,一片空白。
然而不过片刻,往昔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疯狂涌回,萧九那毫无生气的面容瞬间在他眼前浮现。
想起因自己的过错而命丧黄泉的小九,他只觉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揪心之痛,背上的伤口虽然火烧火燎般疼痛,但相较于内心深处的自责与悔恨,却显得微不足道。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着那根名为“愧疚”的弦,让他整个人沉浸在无尽的痛苦深渊之中,无法自拔。
毛飞飞仿若丧失了对疼痛的感知,神情麻木而空洞,机械地从床上缓缓坐起。
他的动作迟缓且僵硬,如同牵线木偶一般,一步步朝着营帐门口挪去,每走一步,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脚步虚浮而沉重,仿佛脚下拖着千斤重的铁链。
当他终于走到营帐门口,抬眼望去,熟悉的军营景象映入眼帘,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回到了之前的驻地。
然而,往昔那充满生机与活力的热闹场景已不复存在,如今的军营沉浸在一片死寂般的悲痛之中。
没有了萧九那如小太阳般温暖灿烂的笑容和欢声笑语,整个军营好似被一层阴霾所笼罩,士兵们个个面容憔悴,眼神中满是哀伤,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失去战友的痛苦与悲戚。
寂静的空气中,除了那若有若无、幽幽的抽泣声,便只剩下士兵们例行训练的沉闷声响,单调而又压抑,更增添了几分凄凉与萧瑟之感。
毛飞飞仿若失了魂一般,独自在军营中踽踽而行,那空洞的眼神似是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往昔热闹的军营,如今四处弥漫着化不开的悲伤,每一寸空气都像是被泪水浸湿,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处河边,毛飞飞如同一具被抽去了精气神的躯壳,呆愣愣地缓缓坐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河面。
河水悠悠,倒映出他那张毫无血色、苍白如纸的脸,那是一张被痛苦与自责深深蚀刻的面容,憔悴而又消瘦,曾经的鲜活生气早已消失殆尽。
他缓缓抬起手,那只手颤抖得厉害,好似秋风中摇摇欲坠的残叶,手指轻轻触碰到自己的脸颊,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似乎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如今的模样。
指腹摩挲着凹陷的脸颊,每一下触碰都像是在揭开一道刚刚愈合又被撕开的伤疤,痛意直达心底,而那眼底的空洞与绝望却愈发深沉,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将他整个人吞噬其中。
此时,玉鹤衍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毛飞飞身后,手中捧着还冒着热气的包子,那是毛飞飞平日里最喜爱的食物。
毛飞飞的身形微微一僵,像是有所察觉,但他仿若被抽去了灵魂的木偶,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河水,对玉鹤衍的到来没有给予丝毫回应。
玉鹤衍静静地伫立了片刻,随后在毛飞飞身旁轻轻坐下,将包子轻轻放入毛飞飞的手中,声音低沉而沙哑地开口:“你这一昏迷,便是整整一个月,小九他……终究还是没能救回来,他的葬礼……已经结束了”
毛飞飞的身子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恍惚,缓缓低下头,视线落在手中的包子上,口中喃喃自语:“一个月……”
玉鹤衍的目光紧锁着毛飞飞,眼中满是疲惫与哀伤:“对,一个月”
毛飞飞缓缓转过头,望向玉鹤衍,空洞的眼神中交织着深深的愧疚与自责:“这不对……小九不该死的,小九本不该死的,剧情本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明明,明明小九不该死的,是我害死了他,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来……不该来……”
玉鹤衍看着毛飞飞这般痛苦的模样,眉头微微皱起,轻叹一声说道:“毛飞飞,军医讲了,那一刀并非致命伤,只是小九此前身上的伤既多且深,他还只是个孩子,能坚持那么久,已是奇迹了”
毛飞飞的脑袋轻轻晃动,仿佛这样就能否定这既定的残酷事实,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一滴接着一滴,砸落在地面上:“不,这不一样,玉将军,这不一样啊,如果不是因为我来了这里,小九他不用死,他本可以不用死的”
玉鹤衍嘴唇微张,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任何安慰的话语都难以出口,最终只能无奈地低下头,满心悲戚。
毛飞飞依旧低垂着头,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下,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小九他拼死从那个人手里抢来了兵符,我不明白小九胆子为什么这么大,不明白小九为什么不怕死,他明明可以跟我先回来找你们再想办法去拿兵符的”
玉鹤衍听闻此言,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迟疑片刻后,缓缓伸出手,轻轻地为毛飞飞拭去脸上的泪水,佯装粗声粗气地说道:“别哭了,老子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毛飞飞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望向玉鹤衍,双手颤抖着紧紧握住他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玉将军,小九说他等不及了,说军营里的兄弟姐妹们等不了,所以他一定要把兵符拿回来,他问我,他是不是英雄,我告诉他,是,他是大英雄”
毛飞飞的话语中满是自责与悔恨,字字泣血,令人心碎:“他说他终于也能保护大家了,他说他想念你,想念军营里的每一个人,渴望着能再次相见,一起保家卫国,继续守护军营这个家,可是,小九又说他没有……没有未来了,那些美好的画面他再也看不到了,他觉得好可惜,但他不后悔……他说他不后悔,可我后悔了,玉将军,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该来这儿的,是我害死了他啊……”
玉鹤衍整个人呆立在原地,毛飞飞的话语如同一把锐利的钩子,将他心底深处那极力掩埋的悲痛狠狠勾出。
这漫长的一个月里,他仿若置身于一场与痛苦的拔河赛中,拼尽全力压制着那份蚀骨的伤心。
他不辞辛劳地鼓舞着军营中的每一个人,试图用忙碌的政务和高强度的练武来麻痹自己的神经,让自己在这巨大的悲恸面前保持冷静与坚强。
他不断地在心底告诫自己,自己不能哭,更不允许哭,小九在天之灵定不希望看到他们因他的离去而一蹶不振,沦为行尸走肉。
然而,当毛飞飞那些饱含愧疚的话语钻进耳朵的瞬间,玉鹤衍筑起的那道坚固的心防轰然崩塌。
他再也无法克制内心汹涌的情感,猛地伸出双臂,将毛飞飞紧紧拥入怀中,把脸深深埋进毛飞飞的脖颈处,仿佛这样就能寻得一丝慰藉,就能让破碎的心稍稍愈合。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骗过所有人,却未曾料到,最骗不过的竟是自己。
战场上的生死他早已看淡,可小九不同,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一想到自己连小九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甚至没能听到他的遗言,小九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玉鹤衍的心便好似被千万根针扎着,痛意蔓延至全身。
他那宽阔有力的臂膀如同铁箍一般,紧紧环抱着毛飞飞,身体微微颤抖着,努力压抑着从喉咙深处涌上来的哭声。
但那抑制不住的悲痛还是化作温热的泪水,肆意地打湿了毛飞飞的衣服,这无声的哭泣,没有惊天动地的嚎啕,却更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着人心,让人揪心不已。
玉鹤衍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身为一军之将,他就如同军中的定海神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所有人的情绪也都受他影响。
他清楚得很,自己要是在众人面前哭出声来,那无异于在本就动荡的军心湖面上投入一颗巨石,掀起的惊涛骇浪会瞬间冲垮那好不容易维系起来的稳定。
军营里的将士们本就因小九的离去而沉浸在悲痛与愤怒之中,倘若看到他这个主心骨都崩溃落泪了,那压抑着的悲伤会如决堤的洪水般泛滥,愤怒也会如同燎原之火般熊熊燃烧,整个军营将会陷入一片混乱,到那时,还何谈整军备战,又如何去守护家国呢?
所以,哪怕心中的哀伤已将他淹没,哪怕那悲痛的情绪几乎要冲破喉咙,他也只能死死咬住牙关,拼命忍住,绝不让那哭声溢出分毫,独自咽下这苦涩的悲伤,扛着这份沉重,努力在众人面前维持着坚强的表象。
毛飞飞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微微一怔,原本止不住的哭泣也戛然而止。
背上那尚未愈合的伤口被玉鹤衍用力的拥抱勒得钻心地疼,但他并未有丝毫挣扎,反而缓缓伸出手,轻轻回抱住玉鹤衍。
他心里明白,此刻怀中的这个人,内心的伤痛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深沉、来得猛烈,他比任何人都更害怕失去小九。
毛飞飞一时语塞,不知该用何种言语去抚慰这颗破碎的心,只能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任由玉鹤衍在自己怀中宣泄着那如洪水决堤般失控的情绪,用无声的陪伴给予他一丝温暖与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