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彩带以南

80、第二卷·最终章-定情

　　因药物的安眠作用，恩荣不消片刻后就沉沉地睡过去了，而另一边的曾栾则仰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他轻轻蹙着眉尖盯着房顶某一处花纹一动不动，脑海中像是在过电影胶片一样回放着恩荣刚刚发病时惊险的一幕，又回想起刚刚那场由自己主动开启那场亲吻，则像喝了一杯陈年旧酿似得，摸着嘴唇回味着恩荣的味道。
　　曾栾一边权衡着他喜欢上男人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又比较着对恩荣的情感和对温氏集团的欲望之间究竟何重何轻。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接纳恩荣的最好时机，一旦他选择了恩荣，便势必会与温家良站在对立面，而此时的自己显然是无法与他对抗的。
　　想到烦躁处，曾栾刷地拉上被子盖住脸庞，闭上眼睛打算逃避掉这恼人的思绪。
　　第二天一早，恩荣便被闹铃叫醒。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翻身看向曾栾的床，待看到曾栾此刻正安然地躺着着没醒时才松了一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下床换衣服，又去洗手间简单洗了把脸，出来擦脸时曾栾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
　　“怎么不多睡会儿？我吵到你了？”恩荣走过去问他。
　　曾栾昨晚熬夜想事情，以致于他现在人虽醒了但意识还懵着，只懒懒地道：“生物钟自然醒。”
　　恩荣：“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饭？还是你想再睡会儿，我给你带回来？”
　　曾栾摆摆手：“我想再睡会儿。”
　　恩荣答应：“好，我照顾完孩子后带饭给你。”
　　恩荣走后，曾栾醒了醒神便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几下，回头便收拾起七零八落的衣物，正当他要将行李箱合上时，床上的手机响了，他拿起看了一眼就摁了接听键：“楚明。”
　　“吃早饭了吗？”许久没有听到过曾栾的声音，楚明有些激动。
　　“什么事？”曾栾淡淡地问道，把一个旧得掉了色的廉价钥匙扣，扣在了双肩包的拉链尾部。
　　楚明说：“上午10点的飞机，问问你收拾好了没。”
　　曾栾另问道：“陈瑶如何了？”
　　楚明说：“她去校队打听你的下落，又找上了吕朝阳。吕朝阳延毕了，小冉说，吕朝阳以为是你将他和系主任搞在一起的秘密捅了出去才导致他延毕的，所以那天恨不得将所有对你不利的事都倒腾给了陈瑶，包括……比赛时你被恩荣打了一巴掌的事。我怕她会顺藤摸瓜找到你的把柄。”
　　曾栾冷哼一声：“她没那么聪明。”
　　“曾栾。”楚明轻轻地，带着讨好唤他。
　　“嗯。”
　　“我能不能也回京州？我想……帮你。”
　　曾栾停下手里的动作，敛着目光看向石灰地面的某一处凹槽：“你现在什么职位？”
　　楚明一怔，条件反射地回答：“温、温氏集团秘书处秘书助理……”话至尾处，楚明倏地噤了声，好像明白了什么般立刻换了种语调：“对不起，我知道了。”
　　曾栾对楚明和自己之间的默契很满意，软下话音说道：“我答应你，待瑶池投资的事了了立即回临安。”
　　挂断电话后，曾栾握着手机愣了许久，虽不发一言，但眉头却锁得越来越紧。
　　上午9点钟左右，福利院大门口附近的路边安静地停下了一辆黑色的车，门卫大爷透过传达室的窗口向外望了望，见司机有些眼熟，愣了半晌才想起来好像彤彤出事前后见过此人，大致猜得到这人应该是院里贵客曾栾的手下，便也没上前驱赶。
　　几分钟后，曾栾和院长等互相道着下次再见、多多关照之类的寒暄来到福利院门口，早早在车旁等着的司机立刻机灵地接过曾栾的行李并放在车上。
　　恩荣紧紧抱着曾栾的背包不撒手，曾栾瞥了一眼，转头对冯涛院长：“时间差不多了。”
　　冯涛院长满脸堆笑：“好好，本来已经安排好了车送你去机场，可非不给我这个机会。等下次再来深州，一定给我个机会去机场亲自迎接！”
　　曾栾微笑一声，没再寒暄，伸手向恩荣要包，恩荣轻轻躲开，摸着拉链上挂着的钥匙扣说：“我帮你背。”
　　曾栾好似看出了什么，便由着恩荣了。
　　保安大爷得知曾栾今天就要走，免不得又是一阵年长者的唏嘘寒暄，曾栾不乏礼貌地一一回应：“以后还烦请您多多照顾恩荣。”
　　“放心，会的会的。无论多晚，我都会给小恩医生留一盏灯……”保安大爷满口答应。
　　当曾栾听到留灯话题时，意有所指地看向恩荣，恩荣心虚地转过头躲开了。
　　深州机场私人候机厅。
　　因时间尚早，曾栾并未着急安检，把一路上就没有笑过的恩荣拉到了楚明提前安排好的候机室里。
　　曾栾对恩荣突然冒出来的小孩脾气甚是无语，笑问道：“临走都不给爷笑一个？”
　　恩荣闷闷道：“笑不出来。”
　　“一个破包而已，总抱着它干嘛。”曾栾强行将恩荣怀里的背包抢过来，往旁边沙发一扔，随后握住他的手，似乎在想着什么。
　　私人候机厅并不宽敞，但却布置得洁净温馨，曾栾仿佛在酝酿着什么一直沉默不语，恩荣也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提不起任何情绪。
　　头顶时不时地播放着的机场广播，更让这片温馨的空间里显得既热闹又安静。
　　曾栾思虑良久终于开口，握紧恩荣的手道：“我找了一个私人医生单独为你治病，记得好好配合，费用不用管。”
　　恩荣心里拿不准曾栾替自己看病出于什么立场，避开他的眼神拒绝道：“我有药，也在控制。没事的。”
　　曾栾捏住恩荣的下巴，强迫让他与自己对视，坚定道：“这件事听我的，乖乖治病，好身体才是接下来的筹码。”
　　恩荣一愣，不太明白：“什么筹码？”
　　曾栾简洁地回道：“争取我的筹码。”
　　恩荣还有些懵：“我不明白。”
　　曾栾估摸着恩荣低沉的情绪差不多和缓了些，松开了握着他的手，四仰八叉地仰躺在座位椅背上随口道：“我是不是从未跟你说我的事？”
　　“嗯。”
　　曾栾喝了口水，像讲故事一般平静说道：“6年前和你在教室分别后，我就被送往了云南的一家疗养院，醒来时窗外的风景就已然从临安的灰枝枯干变成了南方翠绿的芭蕉，身旁还站着一脸公事公办的秦朗和他那刚刚失去双亲的外甥楚明。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你曾经的担忧，十几岁的我们是斗不过温家良的，与其死命与他对抗最后遍体鳞伤，或许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
　　恩荣聪明地接住他的话：“所以你妥协了？”
　　曾栾毫不吝啬地向恩荣坦白了自己的意图：“对。接纳楚明是我向温家良妥协的第一步，出国是第二步，第三步是回国后找到你。可还未等我的第二步开始走，第三步却意外的提前到来了。”
　　恩荣顿了顿：“我的出现，对你来说是惊喜，……还是惊吓？”
　　曾栾权衡了一下：“诚实说来惊吓多些。我自认现在还不具备对抗温家良的能力，怕……重蹈6年前的覆辙，更怕自己再次如同小鸡一样被他随意拿捏，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如何因自己受伤都不知道，那种被别人控制、无可抓力的感觉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所以？”恩荣的心突突地跳着。
　　曾栾迷茫着目光，看向客厅窗外即将升空的飞机，颤颤着道：“我怕我保护不了你，所以总也不敢正面回应你……”曾栾转回视线，眼神变得清澈又殷切：“我走后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等你？”恩荣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曾栾尽可能地斟酌着用词，最大程度地将自己的想法准确地传达给恩荣：“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我真的对自己爱上男人这件事抱着本能的排斥，可是恩荣，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却从来没有排斥过你，包括和你的每一次亲密。所以我想如果我这辈子注定要喜欢上同性，而那个人刚好又是你，想必也没那么难接受。”
　　恩荣带着怀疑猜测道：“你该不会是见到了我昨天的模样在可怜我吧？”
　　曾栾笑着反问他：“像吗？”
　　恩荣胸口一紧，眼睛死死地盯着曾栾不吱声。
　　曾栾贴近面前的人，认真问道：“你有男朋友，对吧？”
　　“如果……有呢？”恩荣坠坠地向后躲，他不敢想象曾栾知道自己为了生存甘愿沦为他人婚内出轨的第三者会作何反应？
　　“真有啊？”曾栾真大眼睛，露出无法掩饰的失望。
　　“真有。”恩荣无法否认陈如新的存在，且在心里认定陈如新还是个不可以被忽略的强大存在。
　　曾栾双手环胸定了片刻，待眼中的失望渐渐平息，轻松道：“有就有，我等你分手。”
　　“你没病吧？”恩荣一只手贴在曾栾额头上。
　　曾栾捉住额头上凉凉的手，双手箍住放在自己胸前，正经地说：“太突兀了？抱歉，第一次和男人表白，还不太熟悉节奏。”
　　“别闹！”
　　“说正经的，”曾栾也收起玩笑的心思，正色道：“我从未给过你任何爱情上的承诺，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6年，你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选择自己的爱人，而我是最没资格要求你为我守身如玉的。再说了，你这么好看、这么乖，有人惦记也不稀奇，除了有那么一点点窝心之外……”
　　恩荣身心一哆嗦：“你认真的？”
　　曾栾揽过恩荣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试图抚平怀中人的不安：“你不必对我的表白有任何的回应，可以继续维持你现在的生活，同样的，我也会按照计划去澳洲。倘若三年后你仍旧喜欢我，那我们就在一起吧。”
　　“可温总他……”恩荣还是道出了自己的不安。
　　曾栾轻松一笑，好似并不在意般：“那边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你只需要答应我乖乖听医生的话，让你如何吃药照做就行，我可不想娶个疯子回家。”
　　恩荣双颊一热，羞红着脸嘴硬道：“谁要你娶，我娶你还差不多。”
　　第一次和男人谈恋爱，曾栾还有些分不清角色分工，只得恩荣说什么便是什么：“都行，别忘给彩礼。”
　　“我没钱。”
　　“那我娶你。”曾栾放开恩荣的双肩，转而捧住他的脸颊，让他靠近自己，低声道：“我发誓，定会让你后半辈子再也记不起被抛弃的滋味。”
　　“身经百战”的恩荣立刻意会到曾栾接下来的动作，可正当他将要闭上眼睛迎接时，曾栾却在关键时刻停止了动作。
　　他呼吸略促，厮磨着恩荣的鼻尖呢喃道：“对不起，差点没忍住，忘记了不能亲别人的男朋友。”
　　恩荣被曾栾突然冒出的道德品质逗得又气又笑，他双手抓住曾栾捧着自己双颊的手腕将其拨开，然后勾住他的脖子让他低下头，并在亲到他之前匆匆说了句：“你就当我是个脚踏两条船的渣男吧！”
　　曾栾的嘴唇不像他的为人那般冷漠疏离，而是凉凉的、软软的，像极了恩荣小时候喜欢吃的橡皮糖。橡皮糖在福利院里是个稀罕玩意儿，没有零花钱的他们很少能吃到，除非春节或中秋节这类节日时，会有一些慰问团带来些用来哄他们开心，其中橡皮糖因为不常见所以尤为受欢迎，懂事的他虽然偶尔也会得到那么一两块，但多半让给了其他更小的孩子。
　　曾栾额头抵着恩荣，迷蒙着双眼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他，喘息道：“小渣男，我该走了。”
　　恩荣：“下个月鹏哥孩子满月，我可能会回临安。”
　　曾栾捉住恩荣的嘴唇，呢喃道：“那要不要和我约会？”
　　“要。”
　　曾栾笑他：“可我从来不跟有对象的人约会。”
　　恩荣狡辩道：“也就今天为你开了渣男先例。”说完搂过曾栾又是一阵亲密。
　　有了“恋爱老手”恩荣的引导，再加上昨晚的实战，曾栾学的很快，在一阵一阵的唇瓣轻啄后彻底放开了心里涌动的燥热，搂过恩荣的腰，与他紧紧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