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彩带以南

81、陈瑶

　　京州联合大学南门咖啡厅。
　　盛夏暑假的午后，以京州联大学生为主要客源的咖啡厅此时人少得可怜，宽敞且精致的休息区只疏疏落落地坐了三五个闲逸的客人，其余便是三个站在吧台里干活的服务员。
　　一个留着长卷发、打扮精致的女生，开着一辆艳红色跑车将其停在咖啡店门口，甚至来不及将车好好停进车位，便拎上包，摔了车门往咖啡厅里冲。
　　曾栾坐在窗户旁边，对着窗外袅袅婷婷的身影招了招手。
　　女生丝毫不领情，黑着脸进来后气势汹汹地将手里精致的名牌包往曾栾身上一砸，大喇喇地坐到了对面。
　　曾栾脸上笑容不变，忍下胸口被链条砸到的痛感，将女孩的包收好放到另一侧桌子上，温和道：“瑶瑶你来了。”
　　来人正是曾栾的前女友，临安大山集团唯一的千金陈瑶。
　　陈瑶低垂着眼睑，根本不买账：“少假惺惺的，瑶池投资是怎么回事？！”
　　“喝口水慢慢聊，”曾栾摇了一下服务员，给陈瑶上了一杯水，“名城科技的事错在我，怪我操作的时候没能做好背调。”
　　陈瑶浓眉紧蹙，张牙舞爪的样子与身上时髦的打扮极不相符：“曾栾，我警告你，这件事你最好给我处理干净，要是再敢在我身上耍花招，别怪我不顾及往日的情意！”
　　“情意？”曾栾忽得感觉一阵可笑，他迎着陈瑶娇怒的脸，认真问道：“瑶瑶，有情才谈情意，要是没情的话，咱俩还谈什么？”
　　陈瑶恼羞成怒：“有情没情你心里最清楚！曾栾，大家都以为是我劈腿在先给你戴绿帽子，实际上这顶绿帽子是我给的，还是你自己主动戴上的，你心里明白！”
　　曾栾听完一阵无奈：“我只道你从小娇生惯养，有点小脾气，但至少心是善良的，但没成想你竟然……。”
　　陈瑶压着脾气道：“论头脑我的确不如你聪明，可我在感情上却不糊涂，”她指着自己的胸口：“你爱不爱我，这里能感受到。你恨我背着你偷偷和赵龙飞交往，但这一切你作为当事人也「功不可没」！”
　　曾栾听出了陈瑶话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你劈腿的责任在我？”
　　陈瑶顺着曾栾话头，拉出一副吵架的姿态：“对，当初是我倒追的你，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和你谈恋爱才是我噩梦的开端！每回约会都是我提前做功课，提前去你教室楼下接你，我陪你去辩论，陪你去爬山，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可反过来你有过哪怕一次的主动？甚至朋友圈里的唯一一张合照都是我生日那天逼着你发的。所以曾栾，和赵龙飞交往不是我提前出轨，是你的冷暴力让我们之间的恋爱仅仅只剩下形式主义而已。赵龙飞不是什么好人，但比起你给我的冷漠，他好了不止一万倍！”
　　曾栾点点头，算是认同了陈瑶的控诉。
　　陈瑶忍着委屈的泪水质问曾栾：“所以，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和我谈恋爱？！”
　　曾栾本不想揪住以往恩怨来回拉扯，就算今天陈瑶将所有过错归咎在自己身上，他也不想辩解太多，可陈瑶刻意忽略一件事令曾栾忍无可忍：“瑶瑶，你真的喜欢我吗？”
　　陈瑶一时结巴语噎，极没底气地嘴硬道：“不喜欢能追你？”
　　曾栾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云淡风轻问道：“当时与人打赌收服我当你男朋友时，赌赢了的感觉还不错吧。”
　　“……”陈瑶心下一凉，咬着牙没吱声。
　　“一个爹不疼、娘不爱偏偏自立自强、成绩优异的半路富二代，在学校除了老师之外不搭理任何异性的人，忽然有一天成了你陈大小姐的马前卒，这种独一无二的虚荣感想来也是不错，”曾栾看着陈瑶无措的表情，继续说：“可你千想万想都想不通，像你这么漂亮、优秀、有钱的大小姐，多少人愿意为你身先士卒都不为过，可为何偏偏这个小穷酸就是看不上你？所以你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甚至连避都不避讳一下就与赵龙飞勾搭在了一起，让我成为全校的笑柄，不为其他，只为证明你在这场爱情游戏里才是主导者。我说的对吧。”
　　“你……”被戳穿了心思，陈瑶气得哆哆嗦嗦很是不安。
　　曾栾平静了片刻，柔声对陈瑶说：“瑶瑶，无论过往你出于什么目的接近的我，又无论你联合赵龙飞在我身上使过什么坏招，我都谢谢你曾经给过我温暖。等瑶池投资的事结束后，我们一笔勾销。如何？”
　　陈瑶美目圆睁，没半点愧疚：“我承认跟你谈恋爱的目的不是很纯，但你却因为这点破事儿，背地里利用瑶池投资给我挖了这么大的一个坑，我告诉你，这个窟窿你好好填也就罢了，不然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曾栾倒不知道陈瑶查到了什么地步，反问她：“什么意思？”
　　陈瑶见曾栾还想掩饰，冷哼一声，打定主意要让曾栾难堪：“你一个私生子，本来就不受温叔待见，自然也没什么钱，所以你才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打着我的旗号明目张胆的拉拢大山的资源，将瑶池做大。明面上赚了钱给我这个董事分红，实际上我就是你提前安排好给瑶池投资顶锅的冤大头！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两年来赚的钱，你大大小小全用楚明的名义转到了你澳洲的私人账户上了！”
　　陈瑶说的义愤填膺，一张美丽的桃花脸上甚至因为愤怒和屈辱挂上了几滴清泪，看得周围几个男生纷纷投过来缕缕心疼的目光。
　　曾栾听完，倒有些意料之外的惊讶，一时忍不住赞叹道：“能查到这么多，赵龙飞也算有本事。”
　　看着曾栾一张无所谓的表情，陈瑶霎时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这种被人拿在手里把玩的屈辱哪是她这个从小被人捧在天上的大小姐所能忍受的？她忽得收起二郎腿，一把抄过桌子上服务员刚刚端上来的冰美式，朝着曾栾那张令她无限窝火的脸，“唰”的一下泼了过去：“呵——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副模样，曾栾，你以前掩饰的很好啊！”
　　被一杯带着冰块的咖啡一顿猛浇，曾栾除了有一瞬间的无措之外，很快便冷静下来，他用纸巾擦掉脸上的咖啡渍，眼角瞥了眼窗外。
　　只见马路对面的一个看似逛街的人不动声色地一直观察着咖啡厅的方向，并悄悄地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曾栾面色不乱地收回视线对陈瑶道：“说到底，我们的那场恋爱无非就是一场闹剧而已，既然我们彼此都不喜欢对方，那就趁此机会了结了吧。瑶池投资的我会在一个星期内搞定，从此以后我们两清。”
　　来时原本肚子一团火气的陈瑶，聊了一通后见曾栾像个软柿子一样对自己恭恭敬敬，甚至被泼了咖啡也不生气，心里基本熄了火，最后狠狠地警告了句“最好给我说到做到！”后，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陈瑶走后，原本空旷无人的咖啡厅，因刚刚的闹剧起了一阵窸窣的讨论，服务员小男生可能觉得曾栾模样实在有些难堪，便从消毒柜里拿了块热毛巾递给了他。
　　曾栾接过毛巾道了谢，简单擦了擦后，从身旁的包里掏出电脑打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着键盘一阵敲打。
　　日头渐弱，不知不觉间，一天之内最热的阶段已经过去，毒烈的太阳顺着京州笔直的马路落到尽头，宁静的午后转为嘈杂的傍晚。
　　曾栾一直坐在固定的位置连续叫了四杯咖啡，直到华灯初上时才满脸疲惫地合上电脑。
　　“我以为您又要续杯呢。”服务员小男生脸庞红红的，洋溢着热情单纯的笑容友善地与前来结账的曾栾搭话，“我见过你。”
　　曾栾将银行卡递给他，认出了这个服务员刚刚给自己递过毛巾。
　　小男生接着解释道：“我是经管学院大一新生，报道的时候在院里布告栏里见到过你的照片，我们班里好多同学都喜欢你，说你是他们的目标，当然也是我的目标。”
　　曾栾淡淡一笑，逗他：“争着被人泼咖啡的目标么。”
　　“啊？——”小男生笑容一滞，慌乱地说：“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保证嘴巴严严的，谁都不说。”
　　曾栾收起银行卡，无所谓地与小男生道别：“没关系安然，不重要，另外谢谢你刚刚的毛巾。”
　　王安然一愣，半天反应过来学长似乎叫了自己的名字。
　　他转头问一同打工的同学，同学像看傻子一样指了指他的胸牌。
　　离开咖啡厅后，正当曾栾打算回酒店休息时，秦朗的电话先于引擎启动声传出，曾栾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话应付了几声，然后后发动引擎。
　　在橘色华灯映衬下，这辆周身闪着浓重黑金色的、如同神秘的机甲战士的低矮跑车瞬间消失在京州川流不息的车流中。
　　曾栾将车抵至华茂酒店地下，又通过私人电梯直达顶楼，明亮耀眼的灯光透过透明的电梯窗折射进来，黑色的大理石地面被擦得如黑水晶般晶亮，映衬着曾栾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
　　华茂酒店顶层客房并不对外开放，除少数特殊VIP客人之外，平日里如同禁地城堡一样，普通人根本没有机会踏入半分。
　　两分钟后，随着一声悦耳的“咚”声，金色的电梯门在顶层缓缓挺稳、打开。
　　曾栾踏出电梯，在以为穿着新中式制服、举止优雅的应侍指引下，停在了一幢雕刻着繁复欧式花纹的重门前。
　　应侍浅浅地朝曾栾鞠了一躬后安静退下，曾栾将手放在门把手上顿了几秒钟，最后浅浅呼出一口气，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