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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九千年落地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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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淮一觉睡到了天黑,醒来的时候还躺在地上,宋温峤单手搂着他,屈起一条腿抵在他腰后作为支撑,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身体,就像哄孩子睡觉那般。
“你醒了。”宋温峤摸了摸他脸颊上风干的泪痕,“肚子饿了吗?”
秦少淮用力挤了一下酸痛的眼睛,想说话才发觉声音嘶哑,他咳嗽了两声,问道:“几点了?”
“七点。”宋温峤伸长胳膊,从床头柜捞过矿泉水,拧开后递给他。
秦少淮咕噜咕噜喝了半瓶,把矿泉水瓶放在地上,搂住宋温峤的脖子说:“抱我起来。”
宋温峤疲惫叹气:“你饶了我吧,腿麻了。”
秦少淮抿着嘴笑,在他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打趣说:“辛苦了。”
“不辛苦,秦教授开心就好。”宋温峤说,“刚才那一下不算,太敷衍了,下楼吧,我做饭给你吃。”
“我想吃水果。”
“好,想吃什么都给你变。”宋温峤撑着地站起来,踢了踢酸麻的脚,再把秦少淮拉起来,“谁让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呢。”
秦少淮抱住他的腰,耳廓在夜色的笼罩下红得不明显。
*
宋温峤暴跳如雷:“谁吃了我的蓝莓和树莓?!”
钟擎举手:“是我”
“哈密瓜呢?”
“还是我。”
“火龙果呢?”
“是我。”
“芒果呢?”
“是我。”
“猕猴桃呢?”
“切开没熟,扔了。”
宋温峤怒骂:“怎么不吃死你!”
钟擎理所当然道:“水果当然要吃拼盘。”
秦少淮捧着玻璃杯喝水,笑说:“别耍活宝了,水果明天再吃,煮碗面吧。”
“那我去煮面,很快。”宋温峤凑上前亲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后进厨房煮面。
钟擎和田无酒坐在正对电视机的皮沙发上,对这两人的亲热已经熟视无睹,内心深处一片麻木,连鸡皮疙瘩都学会了安之若素。
丁陵坐在侧面沙发上,直视秦少淮,自言自语道:“感觉不太妙。”
钟擎开了静音,转头看向丁陵,“说吧,又有什么高见。”
丁陵静默不语,等钟擎关了静音,他又说:“乐极生悲。”
秦少淮当做没听见,交叠着长腿坐在沙发里,看一本历史书。
宋温峤煮了两碗培根鸡蛋面,撒了一把葱花,和秦少淮一起,凑在茶几前吃面。
宋温峤用筷子卷起面,吹凉了之后送进嘴里,对田无酒说:“小田,我明天让人送菜过来,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田无酒托着下巴,沉默少顷,忍不住说:“宋老板,其实我今年三十二岁了,比你大三岁。”
“我知道。”宋温峤泰然道,“你也可以叫我小宋。”
钟擎噗嗤笑了一声,很快又敛起笑,正襟危坐看电视。
丁陵说:“小宋,我想要冰激凌。”
“你不可以叫。”宋温峤喝了口面汤,“没大没小。”
丁陵从善如流:“大哥,我想要冰激凌。”
钟擎:“我要吃肉。”
田无酒:“我都可以,别浪费就行了。”
秦少淮:“我要水果。”
宋温峤眼神温柔:“我知道。”
丁陵攥紧抱枕调整了一下坐姿,“真的感觉不太好。”
宋温峤把碗筷端进厨房,其他人在客厅看电视。
丁陵就像长了跳蚤一样,不停在沙发上动来动去,连那只受伤的脚都不安分地抬高又放下。
落地窗前悬着白色薄纱窗帘,幽黄的月光被明亮的白炽灯所掩埋,偶尔飞鸟啼鸣,都能让丁陵感到不寒而栗。
他盯着窗户看得久了,视线变得朦胧,他隐约看见远山摇晃,连带着月亮都晃了两下,随即月色凝成血,如晕开的赤色朱砂,将白色纱帘染成血的颜色。
丁陵颤抖着身体站起身,摇摇欲坠道:“地震了......”
转瞬间,别墅内地动山摇,吊顶的白色串灯剧烈摇晃,不知哪处的家具落了地,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
所有人条件反射一般从沙发上跳起来,陆续朝着门外冲去,鞋柜砸在地上,挡住了出路,田无酒率先冲上去,一只手掀开木柜,回首吼道:“赶快离开这里!”
丁陵身体不协调,瘸着腿往前跑,吃力地喊道:“等等我这个瘸子!”
钟擎往后退了两步,弯下腰将肩膀抵在他肚子上,一个挺身将他扛在肩头,逃也似的往外冲。
宋温峤恰从厨房出来,沉默两秒往楼上跑。
秦少淮心里一个咯噔:“你回来!”
“你先走!”宋温峤只留下一句,旋即头也不回冲上了楼。
秦少淮挣扎着站在原地,直到田无酒拽了他一把,将他拉到门外空地上。
四人站在庭院里,灰头土脸看着面前的别墅,地震好像只持续了十几秒,当他们离开别墅的时候,地面已经平缓下来。
秦少淮仍是不放心,几次想往里冲,都被拦了下来。
钟擎道:“肯定是去拿东西了。”
秦少淮很快绕到后院的湖水旁,地震时站在河边很危险,但几人拦不住他,只好跟着他一起过去。
就见宋温峤正站在阳台上,把笔记本和乾帝铁杖往楼下扔,然后一只手抓着栏杆,动作潇洒跃过阳台,跳到三楼的平台处,然后又攀着墙岩往外翻,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就从四楼跳到了一楼,然后捡起地上的铁杖和笔记本,掸了掸灰尘,单手插在裤兜里,闲庭信步一样往外走。
丁陵:“靠。”又被他装上了。
秦少淮蓦地松了口气,一拳打在他胸口,“没受伤吧?”
“没事。”宋温峤握住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充电宝和湿纸巾,“以防万一,可能要在外面待一会儿,你要是无聊就玩手机。”
秦少淮哭笑不得,拿出手机查看新闻,附近也有居民发帖称地震了,震感虽然强烈,但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几秒钟就停了下来,动作慢一点的甚至还没溜下床。
几人在外面待了一个小时,实在待不住了,陆续回到室内,大多数倒下的家具都是往外冲的时候撞倒的,宋温峤把鞋柜扶起来,田无酒和钟擎把沙发推回原位,秦少淮拿着扫帚把碎掉的几个杯子扫了,丁陵躺在沙发上装可怜。
众人各司其职,尽可能把客厅回归原样,钟擎打开电视机,试了一下家电。
秦少淮把扫把放回原位,洗干净手说:“我要回房间看看。”
钟擎打了个哈欠:“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回房了,晚上如果还有地震,咱们各奔东西,自求多福!”
宋温峤笑骂:“乌鸦嘴!”他说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浮上心头,有一双眼睛正在黑暗中紧紧盯着他......
玻璃窗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击声,有人在用脑袋敲窗,一下又一下,咚—咚—咚—
所有人呼吸一滞,齐齐看向白色纱帘。
纱帘后出现一道形状怪邪的身影,像是被月光拉长了身体,那人将脑袋磕在玻璃上,然后是两只手掌,最后整个身体贴在了玻璃上,映射出一个完整的人影。
宋温峤屏住呼吸走上前,一把掀开窗帘,然后,他低下头去,对上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
“爸爸?”
那是一个漂亮得让人难以描述的孩子,像一块奶油蛋糕,甜蜜到了你的心里,让人为之心醉。
“爸爸,让我进去嘛。”
宋温峤定定地看着他,丝毫不敢回头,他感觉到秦少淮在瞪他,视线在他后脑勺上灼烧出了两个火辣辣的洞。
钟擎手脚发软,从裤袋里掏手机的时候,手一抖,手机摔了地,他慌慌张张道:“这、这跟你小时候长得七八分像啊,我有照片!”
宋温峤握紧了拳头,手指捏得嘎嘣脆。
田无酒做主打开了玻璃门,火上浇油道:“可以做一个亲子鉴定。”
“做个屁!”宋温峤怒吼。
丁陵:“他心虚。”
小孩从玻璃门里绕进来,一把抱住宋温峤的大腿,软绵绵说:“爸爸,我好想你哦。”
宋温峤脑袋糊涂了,他猛地转头看向秦少淮,试图解释道:“我、我不知道,但他肯定不是我儿子,少淮,你信我。”
秦少淮皮笑肉不笑,抄起抱枕砸向他,然后头也不回上了楼。
宋温峤用力将小孩拽开,才走开两步,那孩子又扑了上来,水灵灵的大眼睛流着小珍珠,啜泣道:“爸爸不要我了吗?爸爸我饿了。”
“给我滚蛋!”宋温峤挥了挥拳头,吓唬他道,“再不松开,我揍你!”
钟擎责备道:“你太凶了,你小时候,你爸爸多疼你啊。”钟擎蹲到小孩儿面前,揉了揉他的脑袋,“宝贝,想吃什么?”
宋温峤捏住眉心,这日子没法过了。
小孩吮着手指头,可怜巴巴地说:“叔叔,我吃什么都可以的,我不挑食。”
宋温峤两手攥住他的腋窝,将他举高,盯着他的眼睛问:“谁带你来的?”
“我不懂,我不知道,我还是个小孩儿。”
钟擎说:“不是你儿子,你小时候没这么乖。”
小孩气呼呼道:“他是我爸爸!他就是我爸爸!”
钟擎问道:“那你妈呢?”
小孩正要说话,他感觉腋窝处的双手用上了力气,眼珠子转了一下,小声嘀咕道:“妈妈上楼去了呀,笨蛋叔叔。”
“上楼?”钟擎举起大拇指指了一下楼梯,“秦教授?刚才上楼那个?”
小孩看了眼宋温峤的脸色,怯生生点头,“是我妈妈。”
钟擎懵了。
丁陵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你还有别的妈妈吗?”
小孩弯起眼睛,笑容可爱道:“还有一个哒!一共有两个哒!”
宋温峤垂下眼,淡漠道:“钟擎,你帮我把他扔到河里。”
“杀人的事情你自己来吧。”钟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兄弟也不能为你做到这份上。”
小孩挣扎起来:“爸爸,我要吃饭,我要睡觉,我要爸爸!”
“再叫我爸爸,我揍死你!”宋温峤怒道。
小孩战战兢兢看着他,小声说:“那我喊你......妈妈?”
宋温峤:“......”他把小孩放回地上,仔细打量起来,穿的衣服裤子都是崭新的,球鞋也是新的,鞋子底下泥灰很少,应该是有人抱他到附近。
宋温峤和钟擎交换了一个眼色,钟擎会意绕出门去。
宋温峤蹲在地上,检查小孩的眼耳口鼻。
小孩皱了皱眉,又立刻舒展开,笑眯眯说:“妈妈,我不残疾。”
“别乱喊,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呀,我是个小孩儿,我怎么能给自己取名字呢?爸爸妈妈给我取呀!”小孩背着手左右张望,喃喃自语道,“钟叔叔哪里去了呀!”
“你!”田无酒愣住,“你怎么知道他姓钟?”
小孩露出困惑的表情,随后他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我爸爸姓秦,妈妈姓宋,我有个小名儿,妈妈,你把耳朵凑过来,我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
宋温峤深呼吸了两秒钟,抄起乾帝铁杖在手里掂了掂,“我现在就打死他,谁拦我,一起死!”
小孩吓了一跳,在客厅里跑来窜去,哈哈大笑说:“妈妈来抓我呀,抓到我,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宋温峤冷笑:“抓到你你就死定了,你这个妖怪,装什么人类!去他妈的四岁!”
田无酒左右为难,“还是再审一审吧。”
宋温峤已经逮住了那混小子,单手按着他的背,将他锢在怀里,正准备去找绳子绑他,那小孩儿突然掉下了眼泪,抽抽噎噎道:“爸爸,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虎啊。”
他说:“我是秦小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