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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出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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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本朝嫁娶习俗,除赐婚等特殊情况外,男方对女方有意,会先托媒人上门征求女方父母同意,讨婚帖并交给算命先生合婚,一切圆满后,男方一家伙同媒人上门留下定礼,若女方收下,则表示接受,此后双方父母正式见面,商量后续事宜,包括挑选送聘礼和迎娶吉日等等,再之后会按照商量好的日期逐一进行。
一般而言,下完聘就代表两人正式定下婚约,可广而告之,接受各地亲戚好友恭贺,偏偏沈律知是孤儿,无父无母,定国公担心面子问题,为此发愁,陆云裳便提议在国公府举办定亲宴,邀请家人及密友参加,共同为两人做见证,有排场且能增加交流,独树一帜或可传为佳话,国公爷欣然同意。
是以,沈律知也是头一遭了解“当众宣誓缔结契约”这种新仪程,大小姐准备好一些赞美和感谢的词儿让他背下来,当着大家面念,届时,他和大小姐还会出面邀所有宾客在早就准备好的婚约契书上签字,成为两人幸福的“见证人”。今日过后,全京城的目光都会被这种新奇方式所吸引,说不定还会引起民间争相效仿,便无人会在意他有没有父母,是不是孤儿这件事……他知道,大小姐日夜苦思琢磨这些,是因为心里有他。
两人将定亲宴的仪程又对了两遍,沈律知刚准备开口说第三遍的时候,陆云裳笑着安抚:“不用紧张,有我。”
沈律知跟着笑了,仪程不难,那些词儿也不难,早在第一次读过后,便已烂熟于胸,只是过于新奇,越临近定亲宴越害怕出错,怕达不到预期,更怕毁了大小姐一片心意,可这些不安,此刻都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一如往昔……
他自负才情,幼时家中却遭遇变故,沦落街头,有过很长一段饔飧不继的日子,甚至连好不容易存够银子参加乡试获得头名的成绩都被当地有钱乡绅夺了去。怀揣不甘之情,从边远小镇一路跌到京城,敲响京兆府门前的鸣冤鼓,当堂背诵榜上文章,却被告知越级上报,证据不足,不允执行。
那乡绅也不知从何途径得知他状告之事,竟带着打手一路跟到京城,将他腿骨打断,扯走他身上盘缠,又拽着步伐离开。
他永远记得那日,天空下起滂沱大雨,他却只能像蜗牛般从客栈朝大街爬去,偶尔回头,拖拽身体留下的血迹早已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丁点证据,就这样不知爬了多久,也忘了今夕何年,意识恍惚之际,眼前突然出现一道月白色光。
那道光问他是谁,为何落得这副模样,他不记得自己答了什么,但清楚记得光给他披上一件温暖的衣裳,并说:“不用担心,有我。”
这句话让他早已冻得麻木的心有了知觉,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定,让他……放心的晕过去。
后来,才知道那道光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大小姐——陆云裳,那日,大小姐听府上下人说在大街上看见个落魄书生,特地赶出来寻他。
再之后,大小姐将他安置在最好的客栈中,交足房钱,并请大夫帮他看病,还让府上小厮日日前来询问情况,待他康复后,支援路费和人手,找到充足证据,助他一步步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教他如何成为定国公门生。
他犹记当初第一次接触定国公时,心中忐忑不安,可等待的间隙,有小厮偷偷给他传信,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不用害怕,有我。
那话驱散他的局促,让他放松下来,也让他面对定国公时,自信昂扬,口若悬河。
从那之后,他一路过关斩将,夺得状元,自此青云直上……
回过神来,沈律知不禁脱口而出一句,“此生能娶大小姐,是我之幸!”
等意识到说了什么后,耳尖染上红晕,担心过于露白,连忙将视线转移:“你今日穿的月白色新衣,是,是……”
陆云裳笑着接过话头:“是,是因为你……你不也穿了玄青色,可见,你我心有灵犀。”
沈律知脸又红了:“嗯,初见时你送我的第一件衣裳颜色,我一直记在心里。”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正要分开,张鸣正好路过,他先参见沈大人,又朝陆云裳行礼,后者随口问:“张管事这是往哪里去?”
张鸣恭敬回话:“荣乐公主刚刚来府,此刻正在国公爷那边,小的正要带人去清扫公主即将下榻院落。”说完便就告退离开,仿佛真的只是路过。
陆云裳心头顿生疑惑,荣乐公主算是她的表妹,此前当然递过邀帖,可公主以身体不适为由早已拒绝,如今怎会来国公府,还这样突然。
思虑未落,不远处又跑来一名小厮,近前行礼后朝沈律知道:“沈大人,国公爷叫你去一趟。”
沈律知一脸疑惑:“你没喊错,叫的是我,而非大小姐?”
小厮沉吟片刻:“没叫错,国公爷说的是沈大人。”
陆云裳接着问:“老爷叫了二太太吗?”
小厮摇头:“公主进府就遣散所有人和老爷单独说了好一会子话,老爷第一时间唤小人叫沈大人,后来人是否领命,小人并不知情。”
陆云裳看向沈律知,后者也同样在看她。
按理来说,女客到场,应是二太太或者她这个大小姐去迎接,可国公爷谁都没喊,反而叫即将和她定亲的外男去,实在反常。
陆云裳当即道:“我跟你一起去。”
沈律知让小厮先离开,说随后就到,接着对陆云裳道:“你就别去了,等我消息,若真发生什么意外,也好及时反应,尤其是梨春堂那边,派人盯着些,我有预感,这事和那边脱不开干系。”
陆云裳点头,目送沈律知离开,让麦穗去梨春堂那边打听情况,她则带着彤安回到碧华堂等消息,刚走到屋前,就碰见候在此处的翠柳,笑语:“大小姐,太太让你过去咧。”
娘肯见她了?
陆云裳眼前一亮,掀起裙子就往正屋跑,顾不上细思荣乐公主的事。
这回,许夫人没有躲在帘后,而是大大方方坐在床榻边,起身牵起女儿的手:“来,让娘仔细瞧瞧……嗯,我女儿长得标志,今儿这装扮,好看!”
此前是她迂腐,连麦穗那个丫鬟都不如……费尽心思让彤安一次次跑过来说女儿和律知之间和谐的感情……她又何必纠结于病气什么的,再说了,最近在云裳悉心照顾下身体一日胜过一日,应该多和女儿相处互相沾染福气才是。
许夫人将满脸笑意的女儿牵到床沿上,母女俩一同坐下,又拿出此前抱在怀中的匣子:“这是娘给你准备的嫁妆,瞧瞧看。”
陆云裳接过匣子,拿出一支“双头并蒂玉莲簪”,好奇问道:“这簪子栩栩如生,好生精致,竟不曾见过。”
许夫人接过簪子,唇角微扬,眸眼却变得飘忽,似乎在通过簪子窥探过去的记忆:“这是祖母专门寻名匠给我打造的簪子,说戴上后便能和夫君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可惜,祖母没能亲眼见我出嫁。”
将簪子放回去,许夫人又指着匣子道:“除了房契和地契外,这里的每样首饰,背后都有一段故事,等定亲宴后你过来,我一一说给你听,好吗?”
陆云裳轻轻抚过匣子上的莲花雕刻,唇角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好。”
娘选的嫁妆都很好,她会好好保存,将娘一生中的喜乐哀乐悉心保存起来,等将来,他们一家人还要创造更多的美好记忆,说给孩子听,给孩子的孩子听……代代传承下去。
母女俩又说了会子体己话,许夫人催促女儿早些去厅堂候着招待客人,免得怠慢,陆云裳笑着应下。
和上次不同,陆云裳走出屋子时步伐轻盈,可刚踏出屋子,就瞧见等在不远处的麦穗,见到她后立刻跑过来,余光瞥到翠柳进屋,这才小声道:“大小姐,出事了。”
陆云裳下意识回头看向母亲屋子,见无异常,这才点头:“回屋说。”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着,刚踏入门槛,麦穗就忙道:“张管事说,公主看上沈大人,已经说服国公爷退婚。”
心中炸开惊雷,陆云裳后退两步,被门槛绊住,双手下意识撑开,却抓了个空,整个人摇摇欲坠,还是麦穗眼疾手快将她扶稳。
陆云裳紧紧抓住麦穗肩膀,只凭本能说话:“快,让丫鬟婆子们守着,注意不要让娘知道这个消息,让圆瓶待在屋子里不要出去。”
麦穗领命而去,陆云裳顺势靠着门沿深深吸气,等麦穗回来,她已经冷静地坐于堂屋桌案旁的凳子上:“梨春堂那边可有异常?打听到公主为何突然来国公府,又为何瞧上沈郎了吗?还有,公主在哪?”
麦穗摇头:“梨春堂暂无异常;荣乐公主来国公府的事情,我已经让张管事留心打听,现下还不得知晓;此刻公主正前往雅园,沈大人随行……大小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陆云裳果断起身:“走,去找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