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龙焉》鹿间雨

35、冥冥之中

　　白色与黑色两道身影同时伸手去抓坠向地面的灰色身影。
　　那个不起眼的灰色身影，都是他们的心尖之人。
　　谢长旬身负重伤，依然催着自己再快一点。
　　这一次，一定要抓紧瞑天的衣服，不让他再离开自己。
　　没人知道胤黎在想什么，他恍惚回到三千年前，瞑天离开之时笑容如日般耀眼。
　　胤黎嘱咐瞑天：“早点回来，别玩得太久。”
　　瞑天露齿莞尔：“知道了，黎哥。”
　　胤黎再也没见到瞑天，只听到手下的妖怪朝他哭耸：“魔君瞑天死了，被凡人所杀。”
　　胤黎不敢信，实力冠绝妖界的魔君怎么会被区区凡人所杀。
　　胤黎后来知道那位凡人的名字，还知道他飞升成了仙官。
　　“谢长旬”的名字胤黎恨了三千多年，没有一天不想要谢长旬灰飞烟灭。
　　胤黎成了魔君，无时无刻想要拉着仙界与瞑天陪葬。
　　龙清川与地面撞击的那一刻，谢长旬抱住了奄奄一息的龙清川，紧紧地把谢长旬抱在怀里。
　　“谢长旬，快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龙清川攥着谢长旬的衣襟。
　　胤黎已把谢长旬的命看作是囊中之物，他现在更关心谢长旬怀里的人。
　　胤黎苍白的手伸向龙清川，一遍遍呼喊记忆中人的名字，“瞑天，瞑天。”
　　龙清川闭眼躲开悲喜交加的胤黎，卷缩在谢长旬怀里，如同一只落水惊慌的猫。
　　龙清川很害怕魔君。
　　胤黎触碰到龙清川，龙清川止不住地发抖。
　　“你怕我，瞑天，你怕我？”胤黎不可置信。
　　曾经跟在他身后喊“黎哥、黎哥”的少年，终究是把他忘了。
　　胤黎手起刀落斩向谢长旬，道：“谢长旬你个畜生，你对瞑天做了什么？”
　　谢长旬抱起龙清川回转避开胤黎的攻击，“什么也没做。”
　　胤黎怒极反笑，道：“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瞑天当初为什么身死魂散？为什么他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谢长旬将龙清川保护在怀中，“我不知道。”
　　“我当初在三界搜寻瞑天被你打散的三魂六魄，什么都没找到，我以为他真的死了。”胤黎怅然道，“但瞑天现在出现在这里，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谢长旬道：“我没藏起来。”
　　胤黎道：“那瞑天为何消失三千年前，现在在你的身边？还忘记了我。”
　　“胤黎，其实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瞑天。”谢长旬神色不喜不悲，外人瞧不出他的情绪。
　　龙清川听得一头雾水，疼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龙清川不知道谢长旬与魔君说的“明天”是什么，现在他听出来了。
　　谢长旬与魔君都误以为他是一个叫“明天”的人。
　　难怪谢长旬对待他这个小小的代职仙官如此亲近，好像比对其他的仙官更好。
　　龙清川一直以为谢长旬是格外关爱下属，想要给龙清川一个成为正式仙官的机会。
　　龙清川想起他与谢长旬交融那一次，谢长旬透过他，的确是在看另一个人。
　　谢长旬这个混/蛋，龙清川气得发抖。
　　谢长旬当是龙清川在害怕，抚摸龙清川的背脊道：“别怕。”
　　龙清川用尽全力给谢长旬一拳，趁谢长旬惊愕之际挣脱谢长旬的怀抱。
　　“我不是‘明天’，我活了三百岁，不可能在三千年前见过你们。谢长旬你个人/渣，你心里根本没有我。”龙清川颤颤巍巍站起来。
　　龙清川不是“瞑天”的替身，他是他自己。
　　胤黎把手伸向龙清川，“瞑天，和我走吧，谢长旬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回到我的身边来。”
　　令三界闻风丧胆的魔君，此刻就像是等待发糖的孩童，期待着龙清川的回应。
　　龙清川哪敢真的和魔君走，他怕拒绝魔君，魔君回手就给他一刀。
　　龙清川不要去魔君的魔窟，他也不想和谢长旬在一起了。
　　“不和你走，你会杀了我吗？”龙清川怯生生地问。
　　胤黎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笑道：“我怎么会杀了你呢，瞑天。”
　　胤黎一贯是个阴晴不定的帝王，从没有谁见过他耐心地对待过某个人。
　　“我不是瞑天。”龙清川后退一步。
　　魔君对龙清川笑脸相迎，龙清川只觉背后发凉。
　　“清川，我会带你回玉淮宫，帮你提升法力与功绩，让你成为正式仙官。”谢长旬给出承诺。
　　“瞑天，你现在叫清川吗？和我回去，我会像以前一样把你当弟弟疼爱。”胤黎上前抱住龙清川。
　　胤黎的动作很轻，没有方才杀伐百万凡人的戾气与妖气。
　　龙清川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是一个温柔又小心翼翼的怀抱。
　　谢长旬的无相剑剑指胤黎的心窝，几招之下把胤黎与龙清川分离。
　　“清川不会和你回到妖界去的。”谢长旬冷声道。
　　谢长旬想要抓住龙清川的衣袖，龙清川神色慌张地后退半步。
　　“谢长旬，别靠近我！我不想当仙官，更不想再看见你。”龙清川的手推开谢长旬。
　　面对群妖攻击都纹丝不动的谢长旬，被龙清川差点推倒。
　　谢长旬从未想过，有一天龙清川会推开他。
　　自打见面起，龙清川总是有意无意地接近谢长旬。
　　谢长旬想起第一次见到龙清川，龙清川的脸让谢长旬梦回三千年前的瞑天。
　　一模一样的绝世容颜，分毫不差的嬉戏笑容。
　　谢长旬以为是妖怪假扮瞑天，用无相剑挑开龙清川高束的长发。
　　一方面是试探龙清川的实力，一方面是想要戏弄龙清川。
　　龙清川的实力很弱，不是别有用心的妖怪假扮瞑天来刺探他。
　　来玉淮宫之前，谢长旬的拜仙石收到段星津的一份讯息：“谢长旬，送你一份礼物，报答你当年的救命之恩。”
　　龙清川见了谢长旬，非常自来熟地“骚扰”谢长旬。
　　谢长旬与瞑天的结局不算好，就算长相一样，不代表龙清川就是明天。
　　君好山上，瞑天死于无相剑下，魂消魄散，入不了轮回，无法转世。
　　瞑天实力非凡，登顶妖界，而龙清川的实力顶多在妖界混个苟活。
　　没有段星津给龙清川“开后门”，龙清川连仙官的衣角都挨不到边。
　　谢长旬的情路早在瞑天死之时就已蒙尘，他不想与嬉皮笑脸的龙清川再发生什么。
　　所以，当龙清川用拜仙石日日叨唠他之时，他让龙清川别再与他联系。
　　但是，谢长旬控制不住不管龙清川。
　　以龙清川的实力，龙清川根本无法胜任仙官的工作。
　　谢长旬仙务繁忙，仍旧抽空帮龙清川一把。
　　为了这张与瞑天相像的脸也好，因为自己是龙清川的上司也罢。
　　不断的相处中，谢长旬发觉自己总是想念着龙清川。
　　龙清川被妖怪抓走时，谢长旬会惊慌与懊悔，害怕龙清川死在妖怪手中，懊悔自己轻易把龙清川置于危险之中。
　　龙清川受伤时，谢长旬会心疼。
　　龙清川与花无已交好时，他会嫉妒，会有与花无已争抢之意。
　　谢长旬第一次见到龙清川胸口的胎记，他心中纷乱不已。
　　君好山上，无相剑就插在了瞑天胸口的这个位置，可瞑天无法再进入轮回之道。
　　人间的戏曲《祝君好》传颂谢长旬一剑斩落魔君的头颅是凡人的幻想。
　　君好山上发生的事，只有谢长旬与瞑天知道。
　　谢长旬无法确定，龙清川是不是瞑天的转世，又或者是命运的巧合。
　　不曾有交集的人长相却相似无比，人间时常会有这种事发生。谢长旬活了三千多年，什么都见过。
　　除了容貌，龙清川的性格与瞑天大相径庭。
　　瞑天张狂肆意、直来直去，龙清川总是见机行事，不动声色地隐藏自身的存在。
　　而且，瞑天是一条强大的黑龙，龙清川是一条弱小的灰龙。
　　胤黎问谢长旬龙清川是否是瞑天，谢长旬真的不知道。
　　一边是负心郎，一边是天下至恶之人，龙清川脑海里只有两个“逃离”。
　　“清川……”谢长旬身上的力气好似被抽空。
　　“我不是瞑天，你们谁都别靠近我！上苍赐予我这张脸，我还给你们。”龙清川的下半身幻化成龙尾，用龙爪划破自己的脸。
　　龙清川下手狠厉，把自己的脸挠破，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胤黎用鬼面妖刀使龙清川身负重伤，谢长旬的话如同刀扎在龙清川的身上。
　　至始至终，谢长旬把龙清川当作瞑天的代替品，眼里正眼瞧过龙清川。
　　思及此处，龙清川心如刀割。
　　谢长旬和胤黎没有来得及阻止龙清川自伤，两人越靠近龙清川，龙清川下手越狠。
　　俊容败相，龙清川如同甩脱负担。
　　“我不是瞑天，也没有瞑天的容貌了，你们不必再来寻我。三界之大，自有我的容身之处，以后任何三界的事都与我无关。”龙清川化作血淋淋的灰龙，弱小的身板朝着凝结万雷的结界上空飞去。
　　在胤黎的示意下，结界的雷没有落下龙清川身上。
　　没有瞑天的容貌，龙清川依旧是龙清川，和瞑天没有任何关系。
　　“三千多年，三界之中与瞑天长相相像之人何其多，却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和瞑天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胤黎癫狂道：“他的法力和瞑天不能相比，除去皮囊，他不是瞑天。谢长旬，我要向你报杀弟之仇。”
　　胤黎终究没与龙清川相处过，一个相像之人已毁去容貌，他并不在意。
　　现在，最重要的是杀了谢长旬。
　　谢长旬被胤黎拖出脚步，无法去追龙清川，回身与胤黎相搏。
　　龙清川穿透茨安州的结界，结界外的仙官与天兵天将黑压压的一片等候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