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翻盘 ...
-
霍云明兀自去看了那榜，上头果真有张醉生的名字，只是这个位置倒是有意思，一甲榜眼。
文人才子，历来都是大靖偏重权倚所在。
上头那位不给他张醉生当状元郎，是担心霍家出了两位状元，文人墨客心中憧憬更甚，那张醉生也大可反水帮着霍家。
霍云明不忍讽极发笑，也是为难那张醉生了，一肚子墨水无处挥洒。
未曾舞弊，却胜舞弊。
霍云明抬眼望去，那状元郎的名字——林曲靖。
姓林？
霍云明有些印象，松江府倒是有一户……官商人家，冠的正是林姓。
十数年前，朝中也曾留有林家身影，不过到了如今，也是人去楼空。
其中缘由，除去五族，更多在于其自身不肯留。
霍云明敬之官商，可若准确来说，当为商贾人家。
松江府的盛华仅次闽都，鱼米之家，酒色财气，最抚人心的月下独酌也多出自此处。
林家手上几乎掌控了松江府大半产业，就连商贾二字，霍云明都觉得配之逊色。
那是真的财灌天下，万金之户，手里握财，官场之中，行是错，退亦错，随便一个借口抄家，便是万金散尽。
这等富得流油之地，竟生出个状元郎来，真可谓叛祖叛祖。
究竟是满腹诗书还是千金换榜，霍云明倒想亲自见识见识。
不待他多想，一道厉如闪电的黑色身影快速越至霍云明身前。
来人眉眼紧蹙，忧道：“公子，殿下出事了。”
霍云明身形一怔，肩头风霜抖落，他顾不得神情，急道：“你继续说啊，别停啊！”
“殿下在困兽台上救下的另一名女子，是刺客。”
孜影小心打量着霍云明的神色，平复着气息，垂眸低声道：“细镖伤了殿下心脉，蒋熙接了魑魅武行的陈朔大夫去看，只能吊着一口气。”
“一口气？！”
心脏在自发的揉猎着，疼痛乱做雨麻，霍云明不住瞪大双眸，他也分不清，此刻的疼痛是来自与对这条夺君路的忧心，还是来自于藏匿昨夜的不可言语。
他指尖不住颤抖，心声就快撞破天际，他连忙道：“大哥，我大哥现在到哪儿了？”
“恕爷该是快到骨——”
“先弄辆马车。”霍云明打断孜影，理智被迫占据上风，他回神道：“外头不能说话，快去。”
孜影抱拳躬身：“是。”
“去啊！”心绪溢漏，霍云明藏不住了。
天色做黯，霍云明无力环顾四周，自顾拖着千斤般沉重的步子蹒跚到一户房门紧掩的屋檐下，他脱力蹲下身，脑海里却在疯狂运转。
是谁？
到底是谁？！
雏谱是君玉谢……不！
是君绊识！
可君绊识手里没有权，他更没有理由对付景长与，况且那日猎淄高阁满座，君绊识凭什么认定景长与会出手？
这些女子能被抬上困兽台，必定经过君玉谢，如今朝中两王鼎力，景长与恰是其中最好的平衡！
谁动景长与，便是要掀了这平衡！
陛下尚未决储，断不会容忍有人包藏祸心，规矩君茹兰心里也清楚，君玉谢不论是何位置，绝不可能昏头到这个地步！
究竟是谁？！
骁王吗？
可那些规矩分明同效于骁王！
他怎么敢？
霍云明双目欲眦，他发狠咬唇，直至鲜血淋漓，身体上的疼痛足够重塑他散乱的神经。
景长与不能死，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盛孝帝也好，君茹兰也罢，他们都会救他！
清醒！
霍云明！你必须清醒！
你要做的是冷静的找出背后的出手之人，不论是谁，凡落棋者，必有作为！
景长与若死，朝局天平摇摆不定，最终的受益者又会是谁？
霍云明确信，不论天平摆向任何一方，都会成为盛孝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儋州守戒军，也算是君家兵马，东祸如今有秦轩拖着，君茹兰定不希望朝里这时乱起。
骁王！
纵霍云明尚未明其中缘由，可也只能是骁王！
马车已至，霍云明收好心绪回到霍府，他问清了情况，又吩咐孜影暗中联系霍成风。
等待夜阑时分，他要出手。
“孜影。”霍云明抬眸，已是一片清明，他静的像是黑夜的墨，道：“尽快带那刺客来一趟，今日夜里，我要去见暯王。”
霍云明行至堂内，泛白的指尖被藏回衣袖，这三年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诚如霍成风所言，三年过后，风浪更甚，船只不好行。
溺水的滋味儿不好受，憋屈了这么久，这棋，该翻盘了！
***
皇宫内。
景九州闲做庭内，随手把玩着手中蓝墨色药瓶。
他戏谑的打量着不远处的坤宁宫，今日雨打风吹，里头的人还能稳坐高位，隔岸观火吗？
不肖多等，一位许久未曾见过的故人从那晦暗深邃的坤宁宫内走了出来，抬眼便可见着他。
景九州站起身，远远的朝着她轻微俯身，又抬手指引，恭请那人上前一叙。
那人信布徐徐走进庭间，一双凤眸比那桃李风还要妩媚，最是娇小的年纪里，女子选择挺直脊梁，好比悬崖峭壁上的孤松，坚毅非凡。
景九州将手中瓷瓶扣至石桌面儿上，垂眸敛色道：“长隆妹妹，好些年未见了，近来可好？”
景妗之端礼行举，清风拂过，发间流苏琳琅作响，她副手恭敬道：“皇兄安好，烦皇兄挂念，妗之万事皆宜，皇兄此来可是要寻母后？”
“母后日理万机，皇兄不去添乱。”景九州眼角笑意更甚，他继续道：“皇兄此来是转成寻长隆的。”
景妗之抬眸直视景九州，温声道：“请皇兄言。”
“小长与也离开里堂这么久了，可来看过妗之？”
景妗之不作多言，景长与不来，哪里是他不想来。
早些年，君茹兰在内务府设了一处府役，最初是为了处理无法送往西境的物资，后来有段时间，宫里不安生，君茹兰借着这个契机，把内务府府役招进后宫，暗地里便成了坤宁宫的私兵！
坤宁宫内外，至少有府役两千！
况且景长与本就处境为难，他来了，叫人如何想？
野心这种虚妄的东西，你不想要，也就别人一张嘴的事儿。
左右她活的风光肆意，外头的风霜再大，砸不到、粘不湿她的裙摆。
景九州笑的讽刺，与身后日落西山的余晖却恰成一派，他仍笑道：“他不会来了。”
景妗之心下一沉，面儿上却不动风云，她将私心咽下，只道：“皇兄，雨大路滑，您不早些备伞吗？”
“困兽台上的女刺客，你知道的，那可是君瓷备的。”
“美酒佳肴，皇兄吃的太多了。”
“我当然不希望他死，可谁知道景驷俞是怎么想的？”
“人生八苦，皇兄何不释怀？”
“父皇一直盯着所有人，这件事情没有君茹兰的授意，就凭君瓷？他敢吗？”
“争名逐利，皇兄就不累吗？”
“景长与他死了！”景九州猛地上前一步，双目爬满交错藤蔓般密集的血丝，他几乎是悲斥道：“妗之，景长与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景长与这个人了！”
“妗之。”景九州悲悯的抬手，抚上她细如柳叶的眉梢，凄凄道：“自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哥哥，哥哥会带你离开这里，这世间再也没人能左右你的归所，九州哥哥就是你的盾，护你，爱你。”
景妗之眼底冰霜化为泣珠，她后撤一步拂去那只双比冬日雪还要寒冷的手。
晚霞决绝掀起缕缕薄雾，迷茫了过去、前路。
她只毅然撇去一切遮羞，她不要盾，要刀！
要一把锋利到足以劈开一切无能为力的刀！
可现在有人却告诉她，她的刀，断了……
若真如此，她只能将覆满初茧的双手掩匿，忘却一切。
景妗之卸去心底的浓墨淡彩，如空中浮萍般轻飘飘道：“皇兄在说什么？您与长与皇兄，以及驷俞皇兄，都是妗之的哥哥啊。”
景九州望着景妗之天真烂漫的脸庞，依旧笑的更为讽刺，他只道：“好，得妗之妹妹认可，哥哥不胜感激。”
景妗之俯身赞同。
景九州拿起石桌上的瓷瓶，遥遥道：“这天底下，还是血亲好，别的人，装的再人模狗样，都是比不得家亲的。”
“尤其是那种端着为你好，却又处处剥削着你所爱的虚伪小人。”
景九州微顿，抬眸间，眼底银光一闪，他幽幽道：“妗之深陷泥沼，更应擦亮双眼，莫要被一些个居心叵测之人，闭目塞耳。”
言毕，他将药瓶递向景妗之，后者自觉就着俯下的身子，端正伸出双手，将装着蛇蝎剧毒的药瓶收至掌心紧紧握住。
景九州莫名嗤笑出声，转身恣意离去。
待到脚步声彻底消散，景妗之这才直起腰身，她冷下神色，漠然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思索着、思索着。
景长与真的死了吗？
若是真的，景九州今日找她，是想让她杀了君茹兰，遂直逼圣驾么？
可若景长与没死……
景妗之死死攥着手中药瓶，沉默不语。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翻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