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接下来3天风平浪静,书院的学生们皆待在斋舍,一日三餐送至楼下,由每位学生亲自去领,算是变相点卯,而山庄死人的消息不胫而走,李拂衣同唐岩去领饭的路上,到处都是议论此事的声音。期间唐岩借着嘴馋的由头又去厨房了两回,但都没有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而最不可思议的一点是,庄主并未约束对这件事的讨论。

      这是李拂衣同唐岩和杜敏昭讨论发现的,按理说山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庄主应该下令封锁消息,再不济也应该控制大家的讨论,最大可能降低传播和影响才对。可他没有,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这样去做,不然朱岩就不会从厨房众人的闲聊听到这件事,也不会才3天,这件事在山庄就传遍了。甚至在领饭的时候,明明老师就在旁边,可听到学生们的讨论也未有任何呵斥制止。

      “这也太奇怪了。” 桌前的杜敏昭把勺子往碗里重重一丢,在榻上躺下,只见他双手枕在脑后,左脚搭在右膝上,轻皱眉头,望着桌前正在吃饭的李拂衣和朱岩说到。

      今天的午饭是豆参鱼头。鱼是当天现捞的湖水鱼,先在锅里煎炸,再加水将其炖的骨酥肉烂,豆参里灌满浓郁的汤汁,更吸收了鱼汤的鲜美,出锅时再撒上一撮翠绿挺括的葱段,是朱岩和李拂衣两个人的最爱。

      只是今日二人都没什么胃口。山庄里不靠谱的谣言越传越离谱,连“山庄美艳女鬼荤素不忌,从十八到五十八连吸三人精气”这种志怪段子也出来了,与此同时,真相却在迷雾里越藏越深,令人再难描摹其形状。

      转机发生在第四天,当杜敏昭再次来找唐李二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说了一个重磅消息:那位救了杨神医的小乞丐,成为了杜敏昭的舍友。

      于是杜敏昭再现了昨日的场景:他把勺子往碗里重重一丢,在榻上躺下,双手枕在脑后,左脚搭在右膝上,轻皱眉头,然后望着桌前的李拂衣和朱岩说到:“这也太奇怪了。”

      只是这句“奇怪”,不单指山庄这些天发生的事,更是指那位小乞丐,杜敏昭同学的新舍友。

      “一进屋,就先把自己的床挪到了窗边,然后除了吃饭,再没下过床。”

      “呵,真是个懒鬼。”唐岩接着道:“可问了他的名字?那天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行事做派皆一副懒散样,连说话也懒洋洋的,他说他叫槐生,至于那天,他什么也没看到,就是出去采果子的时候遇到了昏倒在地上的杨神医,就通知了山庄。”

      “就是这些?”唐岩大失所望。

      “可我总觉得他在撒谎。”杜敏昭说,“就像猫,看起来懒洋洋的,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用眼睛里射出来精光。”

      猫么……李拂衣突然想起来他被莫师叔拉着进学堂里的那天,他那插着稻草的乱糟糟的头发、被泥浆糊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以及那个漫不经心的笑。

      “倒是贴切。”她在心里想。

      连日的雨终于停了。

      濯心堂复课,好似又回到了往日的宁静,李拂衣书案上养的那盆苔藓依旧翠绿鲜活,可李拂衣知道,有些事再回不到从前了。由于崔霁师兄的死,他的课被安排给了其他几位师兄师姐,由他们教授讲解各自擅长的武艺兵器。李拂衣上课的时候偶尔会跑神,她总想起崔师兄,想起他那双温暖有力的大手。那双手曾经握着她的胳膊,带着她熟悉步伐身形和武器一招一式间的抓握变换,也曾在她做得好的时候抚摸过她的头顶。

      可是,再也没有那样一双手了。

      李拂衣不是第一次面对离别,可是她还是觉得难过,因为这件事她认定自己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大人——这是她对自己的要求,在她心里,大人应该是能够游刃有余地面对离别的,而她做的还不够。

      “前些时日我已将寒山剑法通过图谱的形式教给大家,想必各位同学已对它有了初步的了解。我银泉山庄的创派祖师李观棋的事迹大家一定不陌生,他当年四处学艺,博览百家之技,遍访名山大川,先后创出寒山、碧虚、逐风、抱月四大剑法,又悟得云出岫、雪落松、花弄影三大心法,这四剑法三心法也成为本派立身的根本。其中这寒山剑法乃是祖师所创的第一套剑法,讲究行剑时身定如山,以步伐简洁,动作干净著称,极适合初学者练习下盘力量所用。

      “这次我们会在照彻峰野宿三个月,目的就是,学会这寒山剑法。三个月后,会有一场考核,内容便是用这新学的寒山剑法进行比试,决出胜者,此举是为了考察你们的领悟力。至于胜者……”

      柳闻莺师姐的话打断了李拂衣的思绪,她把肩上背着的包裹往上提了提,顺着柳闻莺手指的方向看,一座山峰穿云而过,阳光打在它裸露的石壁上,发出耀目的光。
      她们一行走在队伍的后面,朱岩和杜敏昭先她几步,并排走在她身前,此刻两人也不知在聊着什么,边走边笑。而她身后,走在队伍最后的人,是那个新来的槐生。

      是个……很特别的人。

      李拂衣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了“特别”这个形容词。

      “福福!你怎么又在发呆!”朱岩回头唤她,“柳师姐刚刚说考核获胜的人可以被允许去照彻峰上的携月洞参悟三日呢!那可是祖师当年的起居之所,听说他老人家当年兴起之时会在洞壁上随意书画,平常可是只有庄主才能随意出入,我们这些混外门的,说不定就这一次机会能进洞喽。”

      朱岩边说边过来将她拉至身边,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福福,你在和那个槐生较劲对不对。我看出来了。”朱岩说第二句的时候头微微上仰,朝她露出一副自得的神情。

      被好友看穿意图的李拂衣脸一红,她这一路,可不是在同那个槐生较劲吗。在他没来之前,学院里组织外出,总是李拂衣走在最后,她很喜欢这种不被人注意又能偷偷掌握其余人动向的位置,这会带给她一种无比的安定感,又能极大地满足她观察别人的窥伺欲。

      只是今天,不管她如何地放慢脚步、借口拖延,甚至将自己包裹上挂的松果配饰扯下扔在地上,假装不小心遗落,走出去老远又好似突然意识到般地回去捡,槐生始终都在她身后。她走他便也走,她停他便也停,看她丢了东西也不出言提醒。她回头捡松果配饰的时候,借着起身的动作偷瞄了一眼,见他右肩单挎一个小包袱,安静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他的身形并不板正,随意极了,衣袍松松垮垮,眼神没有焦点,似是在眺望远山。

      如此拉扯一路,李拂衣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此时被朱岩戳破心思,倒也安定下来。她朝朱岩无奈一摊手,顺势挽起她的胳膊,问:“在和敏昭聊什么,看你们两个一路嘴都没歇过。”

      朱岩拿手肘撞了撞另一侧的杜敏昭,对朱岩说:“在笑林翠微和陈曾寿那群傻子。”

      泉音书院虽五年才收一届,每届不过十余人。可在这十余人里,也是有群体的。

      这些人大致分为这么三类:第一类是柳闻莺师姐那样的武林世家子,他们往往家学渊源,自小习武,基础好天资也不差,更难得的是肯吃苦。这些世家子是奔着银泉剑“天下第一剑”的名头而来,五年期满后若入不了内门,便会返回各自门派。

      “自视甚高,远看是礼貌,近看是冷漠疏离。说句武艺欠佳顶多是白你一眼笑你没见识,说句枉为名门正派可是恨不得当场跳起来指着鼻子骂你祖宗。”

      对此,出身自剑门大宗九道白的杜敏昭如是评价道。

      第二类是林翠微和陈曾寿那样的“山庄内部人”。银泉山庄雄锯银泉山,稳坐乌桕城,内门穷极剑术之精妙,外门则入俗世负责整个山庄体系的正常运转。乌桕城位于三江交汇之所,水系通达,外门便通过主营水镖和钱庄这两项业务,给山庄积累了巨大财富。这庞大山庄运转的每个环节,都大有油水可捞,这些经营管理的人会把自己的孩子送进书院,不仅可以享受到得天独厚的教育资源,更为了五年之后,将自己的孩子安插进身边,世代保住这份肥差。

      “一群蛀虫!一群还没学会握剑先学会数钱的蠢货!”

      对此,母亲是山庄厨房总管的朱岩如是评价道。

      第三类则是白身,或天赋异禀,或勤奋刻苦,多在某方面有极为突出的才能。他们之中,有的会附庸于前两类人,有的则报团取暖,还有的人,如李拂衣这样的,会选择独来独往。

      “真神奇。就这么点人,竟然能分出这么多派系。”李拂衣望着前方道路上走着的同窗,由衷感叹道。

      “哼。”杜敏昭冷笑一声,道:“人总喜欢在群体里找不同,再少也会分为三六九等的。”

      照彻峰半腰处地势平缓,庄里依地势建了几处草屋,平素里会派两名弟子在此值守。

      李拂衣到达草屋时,天色已晚,橙绿相间的天空,一颗星子点缀在上面。

      早已是掌灯时分,可草屋皆未亮灯,几个窗户望过去黑洞洞的,像黑夜张开了血盆大口。

      李拂衣五感要比旁人敏锐很多,此刻她感受到了一种并非山风所带来的冷意。

      李拂衣挎着朱岩的手臂骤然收紧,见朱岩疑惑地望过来,便在她耳边小声道:“血腥味。”

      身为好友,她从不怀疑李拂衣对周围环境的敏感度,她浑身的肌肉开始绷紧,手指不由自主地因紧张而蜷缩。

      往前望去,大部分人依旧神态轻松,甚至还有嬉笑打闹之声。可李拂衣看得分明,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柳闻莺已放慢了脚步,右手已握在剑柄之处呈拔剑姿势。

      队伍又往前行进了一小段路,气味愈加浓烈,许多人也都开始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安静下来。

      柳闻莺命队伍原地待命,放下包裹,左手拿灯笼,右手提剑,轻步朝草屋走去。血腥味的来源是草屋前的一口陶土水缸,高约4尺。她略抬了抬左手,灯笼发出的微弱光团从她的脚底慢慢移到缸内,最后同她的视线一起,定格在一张惨白的人脸上。

      正是值守照彻峰的两名弟子中的一个,叫刘星魁的。只见他耷拉着头,双目圆睁,面容惊恐,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扭坐在缸里。

      柳闻莺心下早有准备,见此情形不过略抿了抿嘴唇,随后并未再仔细查看刘星魁的尸体,而是先向其中一间草屋走去。

      只见她先用剑挑开门栓,然后躲在门侧,拿剑尖一顶,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她等了一会儿,见并无半点声响,便又拿火折子朝屋内照过去。屋内陈设简单,没有被翻动的痕迹,她在屋子里仔细查找一番,却是连半点血迹也无。

      几间草屋查探下来,皆是如此。柳闻莺略一思忖,又回到队伍,对着等待的各弟子道:“现下出了人命,学剑的事怕是要耽搁两日了,好在几间草屋还算干净,各位同学便随我过去先安顿下来。”

      她顿了顿,又说到:“今日天色已晚,夜间行路保不准会有危险。清曜、离光,你二人年纪稍长些,明日一早便结伴去苦楝谷,请苦楝谷弟子前来查验尸体。翠微、曾寿,你二人明日去向掌门通传,请他派人处理此事。”

      说罢,又指了近前4人,命他们两人一组分上下夜守着缸里的尸体。

      这4个人里,除了一个叫张蛰的,其余3人正是上赶着凑热闹的朱岩、被朱岩挎着胳膊强拉过来的李拂衣、以及跟在两人身后的杜敏昭。

      朱岩本想着凑近点好掌握多一点情报,不曾料到热闹没凑上却被安排了一个看尸体的活计,待柳闻莺一走远,小脸就垮了下来。她故意紧皱着眉头,那本就浓密的眉毛被她扭成了两条毛毛虫,她往常总爱用这招逗李拂衣笑。

      可是这一次,她预料中的轻笑声却没有想起。她疑惑地转头,却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不在原地了。

      “福福跑哪儿去了。”朱岩小声嘟囔着,四处在人群里寻找李拂衣,却看见她正提着灯笼,一步一步向那个有尸体的院子走过去。因柳闻莺勒令众弟子不得靠近有水缸的那个院子,此刻众弟子们皆聚集在院落外议论纷纷。

      “阿拂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呢。”杜敏昭望着李拂衣的背影对朱岩说道。

      因得柳闻莺刚才交代他们四人值守,所以门外弟子们看见李拂衣进院子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灯笼的光晕里,李拂衣的步伐有些踉跄,她一步一步地挪向水缸,待走到水缸前又停住,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将灯笼移过去。

      扭曲着的身体,毫无生机的脸。

      这人她认识。

      她浑身颤抖,双腿一软,就往地上倒去。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