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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相识 ...

  •   仲春时节,灵虚山。

      寅时刚过,李拂衣正借着月光行走在山林中,她对于夜行于山林这件事极为熟稔,此刻山林幽静,伴着这山泉叮咚和虫鸣蛙叫,她不禁生出了些怡然自得的意趣来。

      这月光照在石头上,像是在石头上撒了层糖霜一般,她吞了吞口水,想起灵虚村上王大嫂蒸的桂花糕来。蓦的,又长叹一口气。

      也是,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王大嫂蒸的桂花糕了。她此次下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命回来。

      马蹄声便是这时候出现的,由远及近,初时还只是极弱的哒哒声,而后只听得这声音越来越大,焦躁、急促,连带着李拂衣的心也咚咚跳了起来。她不禁有些好奇,正值深夜,到底是何人在山脚下的官道上赶路,还走的这样急。

      突然,那马蹄声停了,紧接着便听得“叮……”的一声。

      李拂衣好奇更甚,此时她距山脚官道已不足半里,只见她收敛气息,然后双足一点,一息之间便已藏身于官道旁的树上。她稳了稳心神,迫不及待地向下望去。

      今夜月光并不十分明亮,李拂衣只依稀辨得是两名男子。其中,那深衣男子冷笑一声,挥刀便向另一浅衣男子劈去,浅衣男子向后躲闪,抽出腰中长剑抵住刀锋,深衣男子改换姿势,登登两下沿道旁凉亭的亭柱而上,朝浅衣男子面门直砍而来。浅衣男子向右躲过,挽了个剑花,作势要往深衣男子咽喉一划,深衣男子挥刀便挡,腿朝浅衣男子胸口踢去。浅衣男子未来得及躲闪,被踢到亭外几米开外的地上,吐了口鲜血,再难爬起,深衣男子却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只瞧见深衣男子提刀走近,刀尖在地上摩擦发出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听来有如催命一般,让人寒毛直竖。

      李拂衣早就存了救人的心思,如今见得那深衣男子竟是要杀人,便不再迟疑,扯了片身旁树叶,涂了点瞌睡散,催动内力,随手一抛,便见树叶如铁片一般向那深衣男子刺去。深衣男人未料到这深更半夜深山老林中还会有旁人,毫无防备,背刺后步伐一顿,而后直直倒下,刀哐啷一声落在地上。李拂衣跳下树,向那浅衣男子走过去。那男子就怔愣在那里,看着她一步步靠近。

      “他没死呢,中了我的药,不过睡上几个时辰。”李拂衣怕他怀疑自己,抢先解释道。

      “你怎么样,可还站的起来?”

      那浅衣男子向她摆摆手。

      “那你先随我走吧,这个男人几个时辰后便会醒,这地方危险,待离开这个地方我给你上药。”李拂衣说着便扶起他,向路旁的马走去。男子小声道了谢,声音朗润,李拂衣听在耳中,如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山泉水一般,甘甜清冽。春夜尚有些凉意,这男子的体温通过他们身体相接触的地方传过来,李拂衣的脸突然有些发烫。

      李拂衣与那男子先后上马,直行至晨光熹微、朝暾初露。正值日出,一轮红日自东边山头探出,朝霞铺开千里,霞光万丈,橙红间杂。她将马拐进道旁竹林,又行了一里,方才翻身下马,再去看那男子,却是个少年,他呼吸绵长,头低垂着,竟是睡着了。李拂衣将那少年身子略倾斜,然后双臂环抱住他上身,小心将他拖下马平放于地面,而后跪坐在少年身旁,检查起他的伤势。

      少年身上伤口约莫十几道,四肢胸背皆有,有几处颇深,这本没什么,但令李拂衣疑惑的是,他全身上下还有许多疤痕,这些疤痕的形状大小深浅均不一样,乃是长年累月不断受伤所致。这倒是奇怪,观这少年不过十一二岁,也不知他到底遭受过什么。

      李拂衣砍了节翠竹,去附近山溪打来溪水,冲洗伤口、涂药、包扎,李拂衣做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她看那少年衣衫破烂,刀痕血污遍布,实在惨不忍睹,又比了比少年身形,与自己倒差不了多少,想了想,从包裹里取出套自己的衣衫给这少年换了。这些事情做好后,李拂衣长舒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姿势也由跪坐变为更为舒适的盘坐。她从包裹里摸出一小块干硬的饼子,和着取来的溪水慢慢嚼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往这少年的脸上瞟去。太阳已升的老高,春日里的日光并不十分强烈,透过竹林间的缝隙,明明灭灭地打在少年脸上。

      这少年极瘦,仿佛糊灯笼一般在他那骨架上潦草糊了层皮肉,其上两笔浓重墨痕,乃是一对入鬓长眉,眉下眼尾细长上挑,圆脸,嘴唇偏厚,皮肤呈现一种不健康的灰黄色。此刻他睫毛轻颤,眉头紧拧着,睡的极不安稳。

      “哦,看来也不是什么好梦。”李拂衣这般想着,然后背靠一根竹子,也憩了起来。

      李拂衣也做了个梦,梦里她还在灵虚山,雪笙阿姨还坐在那把竹制的轮椅上看着她练功,炉上陶罐里咕嘟咕嘟煨着鱼汤,忽然,那陶罐里跳出来一只只剩骨架的鱼,张着嘴露出满口密密麻麻的牙齿,向李拂衣的面门咬过来,李拂衣大惊失色,抱着头便躲,边躲边喊:“笙姨救我!”她向雪笙阿姨跑过去,却见雪笙阿姨不知何时也变成了具只剩骨架的骷髅,那骷髅坐在竹椅上,眼窝处两个空洞,就那么望着她。

      然后她便醒了。

      那少年正守着一堆火,火上两个竹筒里正冒着香气,见她醒了便笑着对她说:“再等一等,这鱼汤马上就炖好了。”他说这话时,眼睛亮亮的,仿佛把这日暮时分竹林里细细碎碎的光也盛了进去。李拂衣怔了怔,又听到鱼汤二字,想起来刚才的梦,面色一下子变了。

      “是会嘴里长满牙会咬人的鱼吗?”

      “鱼会不会咬人不知道,反正早也死了,倒是这鱼汤……可能会咬你的舌头。”少年促狭地笑,又浮现出些许自得之色。

      “鱼汤咬我的舌头?”

      “那是自然,小爷我做的鱼汤,色泽浓白,汤鲜味美,只需一口,便教你好吃到直咬舌头!”

      少年说罢,两只手拿衣袖衬了好几层,把两竹筒鱼汤放在地上,抬手招呼李拂衣过来。

      “喏,也是咱俩运气好,这溪水里的鱼现捕现杀,配上这竹林里现挖的竹笋,再加上盐巴和我珍藏的西域胡椒,这呀,叫傍地鲜!”

      李拂衣在那少年身边坐下,接过他递来自制的一副竹筷和一柄竹勺,听的那少年又继续说:“今日承蒙女侠相救,留住小命,往后自当结草衔环,给女侠当牛做马来报答今日的救命恩情。只是……只是还不知恩人姓名。”

      她一转头,就见那少年满脸肃容地跪在地上,“咚咚咚”朝着她磕了三个响头。李拂衣知道,磕头乃是大礼。雪笙阿姨曾教她“上跪天地,下跪父母”,除此之外,只有极重大的情形下方才行跪拜之礼。她自认不过举手之劳,担不起这少年这般郑重其事,于是赶忙上前搀起他。

      “我叫李拂衣,笙姨说是事了拂衣去的意思,你唤我阿拂便好。我没做什么的,你给我做了鱼汤,已经算是报答了。”

      “槐生,在下赵槐生,我娘生我的时候院子里有棵正开花的槐树,就拿来给我当名字了。我知阿拂你为人侠义,救下我不过是顺手之举,可此事于我却是大恩,区区鱼汤怎能相抵。我观阿拂背着行囊,你可是要远行?不如……不如你带上我罢。”

      “我离家是为件要紧事,可如今有关这件事的目标线索皆不甚清楚,你跟着我实在……”

      “我亲人皆亡,早就没有家了,平日里不过到处游手好闲地混日子。我虽武功差些,但我去过的地方极多,山川风物,民俗人情,三教九流都通晓些,阿拂你带着我更便于行事不是?”

      李拂衣本不想带上这名叫赵槐生的少年,她此次下山乃是去报父母之仇,凶多吉少。且笙姨死之前,只给了她一枚红珠,交代她去银泉山庄找赵吟霜,旁的再无多余信息。对于成功找到仇人再杀掉对方这件事,她并没有十足把握,寻觅终生直至老死与被仇人反杀都属正常。然而,她自记事起便与雪笙阿姨住在灵虚山上的竹屋里,最远不过是去山脚的村子卖药材换些生活用品,对这天下之事极为闭塞,而赵槐生开出的条件,令她心动,她如今最缺的,便是山下的生活经验与信息。

      “你……也知道银泉山庄吗?”

      “知道归知道,可银泉山庄,五年前便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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