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生界》兀尧

11、自虐

　　之所以派杜栗山去接人，孟队是有考量过的。
　　作为警校的优秀学员代表，杜栗山和他的好兄弟李博乾，都曾经被选中去内地交流学习，无论是在语言上，还是工作方式上，合作起来都更有经验。
　　但杜栗山知道自己的普通话其实差到爆，别说内地的兄弟们听不懂，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啥。
　　为了避免出现双方无法交流的尴尬场面，他好说歹说把李博乾也拉进了接人的队伍。
　　李博乾的普通话说得比他好，虽然也掺杂了些白话口音，但至少能把意思表达清楚完整。
　　李博乾嘴上说着不关我的事，但到了机场，还是热情的过去打了个招呼。
　　对方领队迎上前来，敬了个标准的警礼，声音虽然年轻，却很沉稳，“我们是S市刑警大队重案组，奉命来追查一起案子，这段时间恐怕要辛苦你们了。”
　　“不必客气，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李博乾微笑着自我介绍，“我叫李博乾，你们可以叫我李sir，也可以叫我博乾，我身边这位是O记的杜栗山，由他负责这次合作的联系和沟通工作。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
　　“李sir你好，杜sir你好。”分别握手后，程泽又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这支队伍，“我是组长程泽，兼任狙击手。副组长夏游，擅长爆破。组员冀舟，擅长枪械。”
　　从说话方式就能看得出来，这位队长颇有几分军人作风。
　　李博乾自幼便对军旅生涯充满向往，后来因为客观条件所限，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报考了警校。
　　所以眼下，他对程泽莫名就多了几分好感。
　　察觉到李博乾略显倾慕的眼神，杜栗山很是不满，连对方不摘墨镜都成了没礼貌的证据。
　　于是，他有心挑衅，“你们这个组好像人不齐啊，是不是还少了一个？”
　　看上去话最少的冀舟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杜栗山不无得意，“我猜的啊。不都是这样吗？比如四大发明，四大名著，四大……那什么，反正总是要凑齐四个，叫起来才好听嘛。你们是内地来的破案高手，就应该叫‘四大名捕’，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威武霸气？欸，博乾你干嘛踩我脚啊？”
　　李博乾是受不了某人异想天开的脑洞，不得不阻止他，以免内地的兄弟们对HK警队的整体智力水准有所怀疑。
　　还好程泽并未露出嘲笑的表情，反而一本正经的回答道：“破案高手称不上，不说整个大陆，就是我们局里，比我们厉害的人也多得是。”
　　“当然了，我们相信，你们HK也是藏龙卧虎之地，尤其是警队。来之前，局长特意嘱咐我们，一定要多向你们讨教经验呢。”夏游笑得一脸温和，又很会说话，立即就让气氛变得友好融洽起来。
　　杜栗山就挺喜欢他的，一把揽住人家肩膀，丝毫不见外，“走走走，我们找个地方喝几杯，边喝边聊。”
　　于是，一行人先后上了车。
　　路上闲聊的时候，李博乾忍不住好奇，还是问了那个没来的人。
　　程泽承认确实少了个组员，但对于原因只字不提，似乎别有隐情。
　　李博乾知道他们也有纪律，便不再追问。
　　到餐厅以后，杜栗山听说程泽的老家是上海，故意点了川味火锅。
　　对于他的幼稚之举，李博乾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吩咐服务员少放辣，另外多加几道甜点。
　　程泽谢过他的好意，“甜辣都无所谓，不用迁就我。”
　　夏游向他们解释道：“我们老大在军营里呆过几年，那里的食堂是不分口味的，他早就习惯了吃百家饭。”
　　原来真是退伍军人，李博乾不由得精神一振，“是特种部队吗？”
　　程泽淡淡点了下头。
　　李博乾顿时激动起来，就像是见到了偶像的小粉丝，兴奋的问了一大串问题，就差没让人家给他签个名了。
　　杜栗山看着他，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醋味大得连其余两个人都闻到了。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夏游还是尽量缓和气氛，把话题渐渐引向了他们这次来HK的任务。
　　“关于案子的事情，我们还需要你们的帮助。”
　　“没问题，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李博乾心情大好，拍着胸脯打包票，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不是O记的人，只是被杜栗山临时拖来抱佛脚的。
　　“对了，你们这次要查的是什么案子啊？”
　　“跟毒品有关。”
　　说到案子，杜栗山还是很认真的，“那你们怎么不跟毒品调查科联系呢？”
　　“因为这批毒品牵涉到一个庞大的犯罪集团，他们的头目叫安崇，外号‘财神爷’，除了贩毒，还经营军火和人口走私生意，在两岸三地都算得上一号人物。”
　　听程泽这么一说，杜栗山很快想到了什么，“我听过这个名字。”
　　财神爷这个名号很响亮，但凡是在道上混的人，对他都不陌生。
　　有的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也有的人将他奉为神明。
　　关于他的传闻很多，但最具有神秘感的一条，则是说他身后有极为强硬的靠山，以至于黑白两道都奈何不得。
　　见大家的神色都很严肃，李博乾不禁问道：“难道这个财神爷现在在HK，你们是来抓他的？”
　　程泽摇头，“不是他。我们这次来，是为了追踪他的一个代理人。”
　　“那个人叫什么？”
　　“肖然。”
　　*
　　无论在何处用餐，肖然都喜欢选择窗边的位置，尤其是顶层餐厅。
　　往下俯瞰风景的时候，有一种整座城市都臣服于脚下的错觉。
　　或许是因为他曾经一无所有，或许是因为他努力挣得一切，却最终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导致他对身边所有感兴趣的东西都充满了强烈的征服欲，但凡是他想要的，就必须得到。
　　越是难得手，越是激发他的渴望。他享受征服的过程。
　　如果一开始，3314就明白这个道理，说不定咬咬牙让他做一次，那点兴趣也就没了，也不至于连家人都成了那个恶魔手里的把柄。
　　可谁又甘心不反抗就认输呢？
　　当自己的命脉掌握在对方手中时，3314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害怕。
　　他真的害怕，一个出生于破碎家庭的孩子对家的珍惜程度是其他人无法想象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比奶奶和弟弟更重要，包括自己。
　　所以，当他答应肖然赴约，怀抱的几乎是悲壮的心情。
　　看着他犹如壮士赴死般的表情，肖然忍不住想笑。
　　我有那么可怕吗？约会而已，又不会吃了你。
　　真的不会吗？
　　将穿着全套警服的人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肖然的想法在动摇，“你是故意的？”
　　3314没说话，即是表示默认。
　　他特意穿警服来见他，就是为了强调自己的身份，警告某人不要妄动邪念。
　　可惜他不知道，有一种情趣，叫做制服诱惑。
　　无意识的勾引最让人无法抗拒，如果不是了解3314的个性，肖然差点要以为他在玩欲拒还迎的把戏了
　　现在，肖然必须控制自己的呼吸，不然他随时可能扑上去，撕开那件熨烫笔挺的衬衫，让那些亮闪闪的纽扣崩落一地。
　　当赤裸的胸膛出现在眼前，他发誓一定会狠狠咬住，让年轻而富有弹性的肌肉在他的牙齿下颤抖，然后，连皮带肉全部吞进肚子，听着猎物绝望的哀鸣，享受饱腹的快感。
　　虽然等不及想要大快朵颐，但经验提醒他，要想品尝美味，通常还需要等待时机。肖然决定暂时放他一马。
　　看着他的眸色由深变浅，3314还没意识到自己刚才逃脱了什么。
　　“上车，我带你去换身衣服。”
　　“为什么要换？”
　　“因为我订的餐厅要求客人必须穿礼服。”
　　“我没有礼服。要去你自己去吧。”
　　3314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离开，握紧的拳头似乎随时都在准备转身逃跑。
　　但他知道，肖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果然，那个男人抓住他的领带，把人拽到面前，饱含欲望的目光贪婪的从额头舔到嘴角。
　　“我不喜欢听到拒绝的话。你可以选择乖乖跟我去换衣服，也可以选择现在就让我操哭你。我打赌，你不知道我看你穿这身衣服有多兴奋。”
　　紧贴的身体能够感受对方的温度，3314惊讶的睁大眼睛。
　　他不愿相信，但那个赤/裸裸的东西，已经证实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威胁。
　　同样是男人，3314很清楚一旦欲望真的燃烧起来会有多可怕，于是他选择屈服。
　　肖然很满意，但又有点失望，松开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被自己拉皱的领带，微笑着拍拍他的脸，“你很聪明，知道哪个选择对自己有利。”
　　3314只能庆幸，至少肖然没有丧心病狂到真的硬来。
　　既然注定逃不出对方的手掌心，出于自保，他愿意做出些许让步。
　　穿着肖然亲手挑选的礼服，3314虽然不自在，但还是忍住了，默默吃着昂贵但并不合胃口的晚餐。
　　肖然看得出他在忍受。
　　如果他出声恳求，肖然不介意给他更多优待，但既然他宁愿死忍也不开口，那就得承受死忍的后果。
　　比如，三分熟的牛排会让吃惯了熟食的人难以下咽。
　　看着3314紧皱的眉头，肖然笑得十分温和，“吃下去，不准吐。”
　　无法忽视的血腥气味让人作呕，3314屏住呼吸，快速嚼烂之后立即吞进肚里，刻意不去想待会自己的胃会不会发出抗议。
　　优雅的环境，舒缓的音乐，温馨的灯光，高档消费下营造的美好气氛在他们两人这里荡然无存。
　　肖然明知道今夜的烛光晚餐会是这种场面，但他依然玩得很开心。
　　电视剧里的台词不都是那么说的吗？你开心就好。
　　到了肖然这里，他的原则是，我开心就好，至于其他人痛不痛苦，who care？
　　吃完那块巴掌大小的牛排，3314终于松了口气。
　　但受刑并没有结束。
　　肖然让侍者送上了本店的招牌甜点——鲜奶油栗子蛋糕，“上次送你的芝士蛋糕你好像不爱吃，今天换个口味。”
　　“我不喜欢吃甜食。”
　　“是吗？可你奶奶怎么告诉我，说你最爱吃她做的酥糖。骗人可不是好孩子啊。”
　　其实是有吃多了甜食容易口干的毛病，但3314不愿解释。
　　正如肖然刚才所说，他不喜欢听到拒绝的话，与其最后还是要吃苦头，不如在自己可以承受的范围内配合他。
　　但3314没想到，他才刚吃了两口，胃里面就有了反应，不断往上翻涌酸水，想要呕吐的冲动压都压不下去。
　　顾不上西餐礼仪，他把刀叉随手一扔，直奔洗手间。
　　肖然一早料到会是这样，所以才故意折腾他。
　　不过3314的反应还是比他预想中的大，居然在洗手间待了半个钟头还没出来。
　　看了一眼手表，肖然也起身去了洗手间。
　　可怜的家伙抱着马桶还在吐，新买的礼服领口也沾了些呕吐物，脸色惨白的模样颇有几分狼狈。
　　看见肖然，他试图扶着门框站起来，但身体似乎有些乏力。
　　“需要帮忙吗？”肖然边问边走过去。
　　3314摇头，“水……”
　　“什么？”
　　“我要喝水……”
　　一面说着，3314一面摇摇晃晃走到洗手台边，双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张嘴对准感应水龙头喷水的位置，大口大口的喝起水来。
　　起初肖然只觉得好笑，但渐渐发觉不对，怎么喝起来没个完了？
　　“你到底怎么了？口干的话可以找服务员要水。这里的水不干净，别喝了。你听到没有，我让你别喝了！”
　　肖然把人推开，水流自动停止了。
　　3314抹了一把飞溅到脸上的水珠，大喊道：“你干什么啊？我还没喝够呢！”
　　“想喝是吧？”肖然面色一沉，提着领子把人拖进隔间，打开马桶盖，把他的头用力往下按，“喝啊！你不是口干吗？来啊！喝啊！”
　　3314抓着马桶边缘拼命挣扎，“放开我！”
　　不知道是肖然用力过猛，还是3314手滑没抓稳，只听砰的一声响，头磕到了水箱上。
　　霎时，滴落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瓷砖。
　　刺目的颜色令肖然马上冷静下来，打电话叫来老孙，帮他一起把人送往医院。
　　直到医生检查过后，肖然才知道，3314闹着喝水不是故意找茬，而是他耐糖能力差，吃甜食容易血糖升高，才会突然变得特别口渴。
　　“你有这个毛病，怎么不早说？”
　　“我早说了你会信吗？”
　　也许会信吧。
　　肖然想了想，挑眉一笑，“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之前吐得太凶，3314的脸色还没缓过来，但肖然的话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什么秘密？”
　　“你有自虐倾向。”
　　3314愣了一下，“你胡说什么呢？”
　　“献祭自己，换取家人的安定生活。表面上看，是我在逼迫你，实际上你自己也很享受这种自我牺牲，因为这会让你有一种被需要被重视的认同感，我说的对吗？”
　　“不是……”
　　“你害怕被忽视，害怕无能为力，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人，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做好了牺牲自己的打算。”
　　“我没有！”
　　肖然笑了，缓缓凑近他的耳边，引诱般低语，“不如让我帮你啊。”
　　3314深呼吸了一口气，死死按住伸向皮带的手。
　　“好，侑林，我看你还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