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雀行》徐乘

67、蒋三刀铺（4）

　　李景宣将蒋三父女扶起来，说道：“既然相识，不在宫廷之中，不必多礼。”
　　蒋陵走上前来，作礼道：“太子殿下为蒋家解围，蒋陵谢过恩人。”
　　李景宣看着蒋陵行的礼不像中原礼数，不过见是外乡来的客人，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疑惑道：“你是谁？”
　　蒋陵道：“我是三叔的侄女叫蒋陵，这些天也会照顾着三叔和小惠，只是上次来得晚了，见李昶那小子带着家奴，又有禁军侍卫可以使唤，不敢动手。”
　　蒋惠道：“陵姐姐，你说的都是什么话，若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会被打成什么样呢。”
　　蒋陵问道：“我来长安之前还听说南衙禁军的将军是温乔，怎么换成李昶了？”
　　李景宣温言道：“现在是齐王李绪领着禁军，温将军去凉州了。”
　　蒋陵疑惑道：“是和突厥之战吗？本来不是说抓了孙传尧就不打了吗，那里离铁勒也不远了。”
　　蒋陵说话快，只当闲聊，李景宣心思缜密，听出了异样，问道：“蒋陵姑娘，好像知道不少边境的消息。”
　　蒋陵咬着嘴唇，连忙打岔道：“我一路从并州过来，茶馆里都有说书人，听了不少故事。”
　　李景宣回到府衙，碰到张彻。张彻今日也在永平坊，看到了李昶被抓的过程，说道：“殿下，我看蒋陵太过机灵，身形利落，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子。”
　　李景宣答道：“她随口便说出温乔和孙传尧的名字，确实有些不太对劲，你去查一下她到底是谁。”
　　张彻应声“是”。
　　宣阳坊酒肆内，一位男子抓着一把银币放在桌上，此人身形健壮，肩膀宽阔，黑褐色的长发落在肩上，腰上还系着一柄弯刀。杂役走上前来，收走硬币，问道：“客人想点什么？”
　　男子答道：“送些酒来，随意来一些。”
　　杂役走后，蒋陵走到桌前，男子抬头看着起身作礼道：“葛亮见过公主。”
　　蒋陵伸手让葛亮坐下，说道：“这几日你不是住在齐王府，怎么又出来了。”
　　杂役拿着木质托盘，端上两杯酒杯，随后离开桌子。
　　葛亮道：“住在王府行动不便，况且李昶天性残忍，我也看不惯，找了个理由出来，此地凉州人多，住得习惯。”
　　蒋陵道：“你是不是在齐王府打伤一个叫蒋武的人？”
　　“哎，别提了，你也知道草原上的规矩，不杀落败者。蒋武到还是正经和我比武，李昶却非要我杀了他，我不动手，他竟然私下让家奴在庭院里活活将其打死。”葛亮摇头叹道，“这小子若是在铁勒，早就被扔到荒地上喂狼了。”
　　蒋陵道：“我去了蒋武的铁匠铺，李昶还想将他的父亲和妹妹抓到牢里，还好碰到了李景宣。”
　　葛亮道：“大唐太子？他不是什么好人。齐王虽然有这么个傻儿子，毕竟位高权重，也有夺取皇权的野心，朝中势力不小，拓西若是想与大唐结盟，找他才合适。至于李景宣，老家不是传得热闹说他沉迷饮酒，贪恋舞女，武艺又差劲，倚仗温乔豢养私兵，欺压百姓。”
　　蒋陵道：“我觉得他不像父亲，叔叔说的那样，铁勒离长安那么远，消息也会有传错的时候。父亲准备两国交战难分胜负之际再出兵，这样可以和李珣谈个好价钱。”
　　葛亮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说道：“再加上你这门亲事。”
　　蒋陵正色道：“我不会答应，再说铁勒的可汗是我养父，叶度才是我的父亲，我不回老家又能怎么样，他管不了我。”
　　葛亮笑道：“说的也是，李珣这样的昏君能有什么好儿子，我们沙耶公主嫁过去，可是亏大了。”
　　蒋陵没有回应葛亮的玩笑，问道：“葛亮，找到我哥哥了吗？”
　　葛亮道：“他在光德坊的旧宅内，里外都有侍卫守着。我这次到长安来，没敢多带人手，怕走漏风声，想救他还得再想想办法。”
　　大明宫御书房内，李珣让宦官和侍女退出屋外，只留李景宣站在桌案前，李珣坐在桌案后批阅奏章，良久，才开口道：“景宣，听说你将李昶抓到京兆府，还打了三十大板，如今他卧床不起，没两个月是出不了王府了。”
　　李景宣料到父亲会和自己说这件事，答道：“李昶打死家中仆役蒋武，命府中家奴无故殴打蒋三和蒋惠。按律应当判罚流放三百里，改为笞刑五十，因为李昶是皇族，皇叔又用银两赎回一些责罚，最后减至笞刑三十，已经是较轻的判罚。”
　　李珣道：“你看着行刑的？”
　　李景宣道：“是的。”
　　李珣叹声道：“没你在，也没人敢打李昶。道理上来说你做的没错，可是李绪毕竟是你的皇叔，平日你要记着对他礼让三分。当了太子只顾安抚民心远远不够，朝廷之内也要打通关系，毕竟还是亲戚弄得冷脸来去，不像样子。另外如果朕没听错，蒋武不过一个家奴，何必去为他们做这些事情，赔些钱就够了。今日朝会之后，李绪对朕说起这件事到是很大度，说是应该这么教训一下李昶。不过他还对朕提起，前些天接到驿报，孙传尧在押往崇州的路上逃逸，在去往凉州的路上被长安的衙役杨恺抓捕，随后又在梁州城外的五亭镇再次作案，杀了流放队伍内所有衙役和犯人，这件事你知情吗？”
　　李景宣神色惊异，迟疑道：“臣不知情。”
　　李珣道：“幸好你不知情，否则你还要帮着他逃跑呢。景宣，你是不是派遣了两名衙役，跟着流放队伍暗中照顾他的生活。”
　　李景宣道：“臣确实派了两位衙役跟着，孙传尧在破获沙罗的案子上出了力，尚且年幼，怕这次北上路途艰难，伤了性命，才想到这个方法。”
　　李珣拿起奏章，轻轻扔到桌案上，冷哼道：“景宣，孙传尧到底和你什么关系，让你这般袒护他，幸好两名衙役对李绪说出事情缘由，不然孙传尧杀人之罪，还不知道要分多少到你身上。我已经同意减刑流放，按理来说他本来应该拉到城外处以极刑，枭首示众。你说酷刑严苛，有失民心，朕听了这些话，可你又瞒着我在流放队伍里暗插帮手，以前你可不是这种样子，朕让你当上太子，还没将皇位交给你呢。”
　　李景宣沉默不语，没有答话。
　　李珣接着道：“李绪与朕同辈，待晚辈或许有些严厉，但是你也不能急于排除异己，贸然出手，打压他的党羽。有件事朕一直没有说出口，也不想多问下去，孙传尧杀的人可都是李绪身边的亲信。你告诉朕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景宣道：“陛下，我没有指示孙传尧杀人。”
　　门外宦官来报：“陛下，杨林有事求见。”
　　李珣道：“让他等一会儿，朕和景宣再说些话。”
　　宦官道：“他说是急事。”
　　李珣有些不耐烦，却还是沉下气息，说道：“让他进来，景宣，你先别走。”
　　杨林急急地冲进来，跪倒在地，说道：“皇上，殿下，城门侍卫来报楚王李屹带着赵廷军等人到了长安，暂住在贤妃娘娘以前的住所柳园。”
　　李珣疑惑道：“这小子不在益州待着，到长安来干什么。”
　　李景宣道：“陛下，是臣让他来到，贤妃娘娘身患眼疾，身子也不太好。他们母子十年未见，我让三哥来看看他的母亲。”
　　李珣疑惑道：“朕怎么不记得有这件事？”
　　杨林连忙答话道：“皇上，太子也是顾念兄弟之情，何况这些年楚王守着剑南道，与吐蕃国并没有发生大规模战争，两国商人贸易往来，百姓的生活逐渐好转，为大唐安定出了不少力。贤妃娘娘在宫中也曾尽心侍奉过皇上，为了成全这份孝心，不应该怪罪太子殿下。”
　　李珣沉了口气，定神道：“让他亲自来御书房请安，与贤妃相聚之后，早些回益州。”
　　杨林踌躇不语，神色略显惶恐，开口道：“还有件事要禀报皇上。”
　　李珣道：“杨林，这里没有外人，但说无妨。”
　　杨林道：“李屹来长安的路上随身带了八万将士，两万留在梁州城，两万盘踞岐山，四万……驻守在长安城郊的高陵。”
　　李珣听着杨林的话，将桌案上的奏章全部掀翻在地，起身呵斥道：“废物！一群废物！李屹带着那么多将士来长安，你们怎么不早点报上来。州府刺史，县令都在干什么？李屹这个逆子，他是想弑君犯上吗？”
　　杨林道：“皇上息怒，刺史，县令不知情。李屹来到时候对他们说自己带着的将士，是为了守护长安，保护皇上和太子的安全，州府官员看着是剑南道的将士，是自己人，也就没有传送公文到长安。”
　　李珣轻蔑地哼了一声：“好一个保护皇上和太子的安全，让他立即到皇宫里来见朕，一个人，不准带任何侍卫，否则以谋逆罪论处，不徇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