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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若得北平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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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涵越开始正式与张格林约会。
这是周翠岫与顾惠之都愿意看到的事情。张氏家族在苏州不算家底丰厚,却称得上书香世家,张碧茵又是那样漂亮明理。
婚礼筹备难得闲暇,顾惠之抱着虞永芒坐在虞园的大厅堂里陪周翠岫唠嗑。
“我就说他总会懂事的,那时候不愿意听是年纪小,大了就知道咱们长辈都是为他考量。”
“谁说不是呢。”
周翠岫亦有喜色,她的喜和顾惠之的喜不同,张家虽在苏州城有产业,但比起戴家还差远了。只要虞涵古的媳妇比虞涵越强,她心里就有说不出的舒坦。
“等开了春,涵古婚事一办,涵越要是收了心,不往国外跑,也趁早把他的婚事办了。要是赶得巧,明年虞园里又要添几个孩子,那就热闹了。”
“是啊,到时候不管是留在家里帮忙,还是继续读书,或者当西医去,多少有个人照顾家事了。”
顾惠之笑得温柔,怀里的虞永芒知道她们在聊虞涵越,也跟着喊了声,“大哥哥。”
周翠岫虽有些私心,但对于孩子她很喜欢,尤其是七小姐虞永芒。
自从三小姐虞永芳外嫁,五小姐虞永菲夭亡,七小姐就是这园子里唯一的女孩子,受尽了所有人的宠爱,连虞涵伦在虞永芒面前都是和善可亲的。
她算得上是虞致笃的老来子,长得又漂亮又精神,穿着碎花短袄坐在顾惠之怀里喊着“二妈,三妈”,然后“咯咯”直笑。
“小岁啊,会念诗不会?”周翠岫伸出手逗她。
“会!”
虞永芒聪明,她扒着顾惠之的脖子,口齿还不甚清晰,但已经能背出几个句子,“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总......”
她终究太小,将后半句忘了一点,急得扁了嘴巴,两个大人就笑。
周翠岫道,“能背出这么多小岁已经很厉害了。”
她抬头,正巧看见方孟檀和门房李刘搬着婚礼要用的灯架子走过,面色微变,她招了招手,“孟檀呐,你过来。”
顾惠之抱着虞永芒,笑意僵在嘴角。
方孟檀有些怕周翠岫,哪怕她总是当家主母的和蔼模样,但他不敢不听命令,于是放下那柄灯架,小跑过去。
“你读过书,教教七小姐《元日》后两句怎么背。”
方孟檀低着头,他只当是虞永芒没背出诗,于是接道,“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哥哥!”四岁的虞永芒不知大人的暗流汹涌,她咧开嘴,替方孟檀鼓了鼓掌。
“背得真好。”周翠岫抿唇,“惠之,让孟檀带永芒回去歇歇,咱俩继续聊聊。”
顾惠之勉强一笑,“也好,孟檀你带她回去吧。”
方孟檀应了一声,他抱起虞永芒告退,整座门厅便只剩下顾惠之与周翠岫二人,有些话也可摊开来明说。
“惠之,我知道你心软。”
“我......”顾惠之明白她要讲的话,秀眉拧了起来。
“孟檀终究是虞家的仆,买过来的,他命在这里了,改不了了。他留在你院子里做事,拿着打赏钱也是好的,可眼下有富贵日子,谁不奔呐?”
周翠岫叹气,“我问过涵伦,他就是喜欢漂亮人,年轻贪新鲜。后来与我妥协,会相亲结婚,但是不让我管他在外头怎么来......可我这做母亲的心终究放不下,关上门的总比在外头让人说三道四强。我问过涵伦,他是喜欢孟檀的。”
“虽然一个男人做不了姨太太,也生不了孩子,只要趁年轻拴住涵伦几年,过些富贵日子。哪怕将来涵伦淡薄了,不要他了,我也做主给他找个贴心的妻,赏些银钱送去乡下,或者给他城里一个铺子,好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
顾惠之始终垂着头,她何尝不晓得周翠岫的苦衷,虞涵伦不懂事,丢的是虞致笃的脸,更是虞园的脸。
她虽心疼方孟檀,也不得不承认周翠岫这样的人能说这些话,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与恩赐。
一个奴仆,只需忍几年,就能有钱有妻过安稳日子,换做旁人早点了头。
“他原是虞家的奴,按理说要杀要卖都是随主家心意,我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说这许多。”
周翠岫道,“你我都是给人做小的,应当明白这世上能有几个钱,好好活着才是大道理。人命不值钱,虞家给孟檀一口饭吃,已经是天大的仁德了。”
顾惠之知道自己不可能供养方孟檀一世。虞涵伦虽混,毕竟是虞家的四少,跟了他,留在虞园里,起码吃穿不愁,周翠岫也会给一笔钱让他安度半生。
最重要的是,孟檀是虞家的人。关了门,不管什么事那都是虞家的家事,这面子也就关住了。
“总归不怎么光彩,您让我想想怎么与他说罢。”
顾惠之最终垂下眼去,周翠岫则是露出一点喜色,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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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涵越陪着张格林在百货楼买了一些发箍与香膏,然后又去到了虞涵古位于平江路的义荣昌酒店用了晚餐。
这些日子他们相处得很好。哪怕虞涵越说了自己不会久留苏州,而是会去到北平继续学业,张格林也不介意。
她没有离开过江南,对北平的一切充满好奇,想着考燕京大学的文学院,有机会也想去欧洲或是美国看一看。
她甚至玩笑般与虞涵越道,“要是我们结了婚,我在燕大读书,然后每天做完饭可以骑自行车去北平大学看你,就将家买在两所大学中间。”
虞涵越看着她的模样总是笑笑,然后沉默。他对张碧茵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他不可否认她很适合做一个妻子。
顾惠之是下了功夫的,她为他寻到了一位有学识又不乏贤惠的小姐。
他庆幸在这个时间节点她出现了,拯救他差点被虞园禁锢同化的腐朽思想,也在努力的学会玛蒂尔达口中的“爱人”,好让这段婚姻不那么乏味。
义荣昌门口很是热闹,老板是虞涵古的人,知道他们来,特地定了一束花给张格林。因此她很高兴,用完饭抱着晚香玉站在门口,向他提出了要去虞园看看,拜访一下二太太和照顾他长大的三太太。
虞涵越听后正要开口,忽然听见身后起了嘈杂,然后一队穿着黑色军服的士兵就列队站在了义荣昌门口。
老板提着褂子迎出来,张格林则是躲到了虞涵越的身后,这个时期,不论是谁看见当兵的,都会有些害怕。
虞涵越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她。
刘箕蹬着军靴趾高气昂地下了车,“督军府的位子想必已与二爷说了。”
老板笑得谄媚,“您的吩咐哪能怠慢,都是诸位军爷爱吃的菜,安排得好好的。”
刘箕的眼睛逡巡着义荣昌的门口,随即他看见了虞涵越和张格林,未曾读过几年书枪杆子上讨生活的兵痞最是厌恶这群绅士。
他露出一丝鄙夷,“怎么还有闲杂人等在这里?”
老板惊了一头汗,他道,“诶哟,军爷,这是咱家大少爷,沈督军的外孙,自己人呀。”
刘箕一愣,接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语带轻佻打了个招呼,“原来是大少爷。”
虞涵越不想这群人多纠缠,回到苏州后,他一直都不想惹事,何况此时还有个张格林。所以他朝副官点了个头,然后牵着张格林转身离开。
老板惧怕这群当兵的,又不得不招待,他看着副官道,“军爷先进来歇歇。”
刘箕对虞涵越兴趣不大。沈淮山败走天津卫后督军的位子虽然落在陈晋中手里,但沈家的势力依然遍布苏州城,尤其是警察署署长漆宝益和驻无锡的江夔元都是沈淮山的学生。
他能招惹二少四少,却不敢轻易碰这位流着沈家血的大少,以免惹祸上身。
思索完,他转头笑眯眯地对老板道,“走,爷先进去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