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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誓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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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认知有点问题?我怎么可能会……”怎么可能会那样对待你。
陈之椒不得不承认,曾经的她确实是个比较糟糕的人。她不懂什么是爱,甚至不懂得恨。亲人离开得太早,什么也没来得及教她。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如果大火没有带走她的家人,陈之椒会在父母的关爱和姐姐的陪伴中长大。
她会被爸爸妈妈教育的很好,拥有完整而独立的人格。
然而,现实远比真相残酷太多,孤身一人跌跌撞撞长大的陈之椒只能从经历过的人和事中习得爱恨。
她没有主动尝试过和谁发展一段亲密关系,青春期的底色称不上灰暗,但当时候的首要目标无非是生存,以及在生活成本过高的首都星尽量舒适地活下去。而比生存更高级的情感需求,友谊、爱情,对陈之椒来说略显遥远。
总有些人会自己想尽办法的出现在她的生活之中。无论是被她看一眼也好,还是想尽办法和搭说上几句话,少男少女羞涩的小心思在反应太过迟钝的人——例如陈之椒面前,始终没有得能够闻弦歌而知雅意的观众。
只有零星几个人在陈之椒的记忆里留下了些许印象。
说着喜欢她的同学试图参与她的人生,想尽办法剥夺她的荣誉,曾经做出过很出格的事情。陈之椒已经忘记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只记得在升学前夕,隔壁班的同学约她出来见面。
“像你这样没有家世背景的Alpha,留在主星才是最好的安排。你知道有多少Alpha想要这个机会还得不到吗?我已经和家里打过招呼,可以把你塞进我之后的大学。”
对方说着这样的话,就自顾自地打算插手她的人生。
“不需要你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偶尔陪我参加舞会……三年,最多三年,我保证能够让你坐上军务大臣秘书的位置。”
那名同学的姓名和长相,早就在漫长的时光中逐渐模糊了。可他强硬地塞给她的病态的爱和恨,却像一场传染病一样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
陈之椒拒绝了他的爱和慷慨的给予。
但不幸的是,她竟以为这样就是爱。
爱是恶劣的,掠夺性的。
直到很久之后,陈之椒才明白爱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时间好像有点晚了,司融很讨厌她。
他觉得她轻佻、粗俗,为人恶劣,而她迟来的悔过并没有施展的空间。只要一见到她,司融就会扭头离开。
她思索的样子落在司融眼中,像是在走神。陈之椒完全不像安慰的安慰这下就更加没有说服力了,他不满起来,他急切地、几乎一秒都不想多等待地晃了晃她的肩膀,强行将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那你发誓。”
陈之椒转动眼珠,视线迷迷瞪瞪地定格在他的脸上。脑袋差点被司融这一套组合拳晃得头晕,她抓住了他的手腕,“发什么誓?”
“说你永远爱我,永远不会抛弃我!”
他大声说。
态度看上去非常强硬,蛮横霸道。可司融的呼吸那样快,陈之椒伸出手,摸到了他的胸口。
他的心跳得很快。
胃里好像生出了大群的蝴蝶,一刻不停地振翅。司融稳住呼吸,紧张到几欲呕吐,他盯着陈之椒的眼睛,失去了在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的记忆之后,她好像又变成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个她。
“誓言的效力比朝令夕改的卢佧星法律还要缺乏约束力。”陈之椒疑惑地说。
司融肩膀都了塌下来。
“啊……”陈之椒给出了一点聊胜于无的反应。
她茫然地摸了摸锁骨的皮肤,感受到零星凹陷的小小痕迹,或许她的话太有启发性,作为回报,司融慷慨地附赠了一个整齐的牙印。
他经常会有这种很奇怪的行为。虽然好像在抓挠什么,又完全没有攻击性,最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留下一些不痛不痒的痕迹。苦恼很久之后,陈之椒终于想通,这大概是他心情激动时的特别反应。
怀着严谨的态度,她再度求证,试图从当事人嘴里得到最接近真相的原因:“你咬我做什么?”
司融越过她,啪地一下关了卧室主灯的开关,一句话也没有和她说,闷闷不乐地背过身去。
“你的智能家居设计师看到这一幕也许会落泪。”陈之椒说。
许久没有传来回音。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司融也许生气了。可是他在气什么呢?她好像也没有说什么。是因为那句“誓言的法律效力”?
搞不清楚这个,陈之椒今天晚上完全睡不着觉。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陈之椒平躺着,占据了整张床整整三分之二的位置,却依然感受不到舒适。
这不应该是司融斥巨资购买的床垫的错,比起外出务工或是军队的生活条件,现在的环境简直就是天堂。
也不该怪罪简朴的纯黑色的床品。她曾经抱怨过那些娇贵又脆弱的蕾丝花边,一不小心就会破损,并且没办法重复使用。
“你不高兴吗?”
她也侧过身,在一片黑暗中,只能看到司融绷紧的肩。他一动不动,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又或许正在扮演一块从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就没有挪动过的石头。
陈之椒戳他,他也一动不动,肌肉紧绷。
她又问:“要不然我去和盐盐睡?”
这回,司融终于开口了。
“和女儿睡觉的时候,你也打算一个人占这么大的床,然后把她挤在旁边吗?”
陈之椒不说话了。
总觉得他问的是这么回事,但想说的又是另外一回事。陈之杏说,这就是所谓的“潜台词”,有些聪明人就喜欢这么说话。
比如她们的妈妈。比如跟着妈妈耳濡目染受到影响的闻天。
现在陈之椒要再补充上一个很好的例子,正背对着她生闷气。
她试图开动脑筋,猜测司融这句话的真正含义。陈千秋女士遗传给她的聪明基因使得她就算每天都把精力花费在各种兼职身上,以求养活自己,也能够轻松取得不错的成绩,稳稳拿下每学年的各类奖学金。
她可从来不是笨蛋。
少顷,通过床垫的下陷,司融能够感觉到,陈之椒挪开了。
他都还没生气!
陈之椒居然已经气得挪开了!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有一瞬间几乎想回过身去质问。
一双手揽住了他的腰。
陈之椒把司融往大床中间拉。这下,司融的占地就和她一样多了。陈之椒用目光丈量了一下,觉得自己公平到了极点,甚至考虑了司融比她高,肩膀也比她宽阔一点,还酌情多分给了他一些空间。
如果这是一道数学题,陈之椒以为,就算是陈千秋来了也会给她打满分的。
司融:“……”
陈之椒等了一会儿。司融依旧没有转过身来,那大概就是她猜错了,又或者她只猜到了第二层含义,但是司融的心思像是千层蛋糕,还有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一层一层无穷尽也。
不过也不着急。
她可以慢慢推理。
“你为什么不用有蕾丝边的床单了?”她问。
只听一声重重的叹息,被反复骚扰的司融,终于不胜其烦地转了过来。
陈之椒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
“你不是不喜欢这种么?”他又叹气,低声回答道。
“不要老是叹气嘛。”陈之椒探向他的眉心,把皱起的小小隆起熨平,而后也没有收回手,一路从他的脸颊摸到脖颈。
属于Omega清浅的鸢尾香气逐渐变得馥郁。走进司融的地盘,不亚于一场对鸢尾花种植园的自投罗网。如果不是鸢尾暗□□性,她也会在卧室的花瓶里插上一束鸢尾的。
但大多数时候,陈之椒还是不记得要往花瓶里插花,也不爱让阿姨进她的卧室。所以卧室里精心挑选的花瓶便一直空置。
“我没有不喜欢蕾丝装饰,也没有不喜欢红宝石、蓝宝石、鸢尾花和南海珍珠。这些东西我都很喜欢,不要因为我换掉它们。”陈之椒抓住了司融绸缎般的长发,像抚摸一条流动的小河。
司融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也不全是因为你。有时候忙起来……也就来不及弄这些了。”
服饰的搭配,房间的装饰,这些都需要时间。工作太忙的时候,便没有精力再天不亮就爬起来剪头发,索性剪短,漂亮的宝石也需要时间去收集,买回来了更要和衣服好好搭配。
陈之椒不说话。
她的手被抓住了,一路牵引,摸到了微凉的凸起。
圆形的戒圈,镶嵌着宝石。是她从收藏家手里购买的那一颗,陈之椒曾经隔着玻璃罩打量过它,又捧在手里,对着灯光欣赏它折射出的斑斓光辉。最终,她如愿以偿,把这颗漂亮的紫色石头送到了和它最相配的人手上。
“你送的宝石,我一直戴着呢。”
这一刻,司融好像已经不生气了。陈之椒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在浓郁的夜色中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
是很温柔的。
“明天还要送盐盐上学,早点睡吧。”他说。
陈之椒点了点头,又想到他似乎看不见。房间里的遮光窗帘性能太优越,适合睡眠,但不适合相爱的人彼此端详。
陈之椒于是又说好,一只手被司融拢在掌心,一只手则停留在他面前,隔空描绘他的眉眼。
司融闭上了眼睛。
很久之后,卧室里只剩下呼吸声。
仍在思索的陈之椒终于想到了什么。
“我爱你。”她重复着司融的话,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会永远爱你。永远不会抛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