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6、骂誓 ...
-
当婚礼仪式进行到最关键最有趣最能吸引眼球,同时也是最为庸俗、呆板和无聊的一个环节,就是新郎和新娘共同宣誓的时候,我直接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们,不在看周围的人群,因为从世俗的意义上来讲这个最为经典和浪漫的环节简直太美好了,太正经了,太耀眼了,同时也太过触目惊心了,所以我完全不能像别人那样极其轻松地做到目不转睛地去直视它,欣赏它,品味它。另外,我还坚持以为这无疑是一个极其悲壮、肃穆和伟大的时刻,一对心中怀着无限憧憬和希冀的青年男女就要义无反顾地毅然决然地献身于实际上确实是吉凶莫测的变换多端的婚姻生活了,这件事情怎么说也是一个无比神奇和可歌可泣的壮烈行动,因此具有极端崇高和严肃的生活意义。
还有,它是绝对不可逆的。这就像一个女孩可以变成女人,但是一个女人不可能再重新变成女孩了一样。这当然是一句无比正确的废话,但是它却包含了极为朴素和深刻的道理,我又作如是想。
非常值得一提的是,Y君这个家伙从来都是把这个绝大多数外人看着都显得特别好玩的,其实仔细想想又特别叫人深思和感叹的环节称作“骂誓”的。他曾经给我戏谑着说过,他以为婚礼当众“骂誓”这个可笑环节存在的唯一和最大的价值就是,当以后这对曾经当众“骂过誓”的男女因为种种原因主动或者被动地离婚了,甚至再以后又梅开二度、三度或者多度了,那么当事人或者他们的亲朋好友们闲着没事的时候都可以问一下,他们究竟把自己变成什么了呢?他们曾经一本正经地“骂过的誓”,是不是全成了一文不值的屁话?
请原谅,激动之下我说了一句粗话。
所以,胡杨林演唱的那首一度十分流行的歌曲《香水有毒》,虽然不像《茉莉花》《历史的天空》《昨日重现》和《我心永恒》那样是一等一的艺术价值极高的流行歌曲,但是却也像一位饶有风趣的小家碧玉一样独具韵味,让人感觉深刻隽永,绝对随意不可小觑,因为它在凄美哀怨、愁肠百结、幽怨惆怅的音乐氛围里充分表达出了一个极其普遍而又感人的,在恋人之间最容易出现的情感变化,那就是见异思迁、始乱终弃、朝三暮四等等。于是,我那容量本就非常一般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马上就涌起了胡杨林那多情而婉转声音:“可是有一天你说了同样的话,把别人拥入怀抱……”
哦,对了,还有一首绝对属于古董级的歌曲,虽然它和《香水有毒》基本上属于同一类型或者范畴的歌曲,而且两者所竭力表达的都是差不多的意思和价值观,但是在艺术水准和听觉感受上却又更逊一筹,远不如前者那样听起来特别婉转、灵动、悠扬,更加富有坚韧的穿透力和强烈的感染力,那就是曾经流行一时的或者说是犹如昙花一现的内地歌手谢东演唱的通俗歌曲《笑脸》。现在我之所以拿这首早就过了气的千年老歌来和同样已经过了气的百年旧歌《香水有毒》进行一番粗浅而又无聊的比较,乃是因为这件老古董里边有一句话琢磨起来比较有意思,颇能代表我此刻的所思所想,那就是:“听说过许多山盟海誓的表演,突然想看看你曾经纯真的笑脸——”
其实,准确地讲,我看中的只是它的前半句,即:“听说过许多山盟海誓的表演”。
没错,就是“许多山盟海誓的表演”。
再浓缩一下的话,就只剩下“表演”二字了。
俗话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就看你会演不会演了。
比如,孙露颖和她一心爱着的新郎,此刻就演得很好。
说实话,我也曾多次兴冲冲地幻想着能够在这次规模颇大的本土色彩极为浓厚的婚礼上,通过精心扮演较为一向都较为惹眼的伴娘的角色获得某位伴郎的青睐,从而引发一场极有可能充满无限浪漫色彩的爱情追逐,从而结下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之缘,只可惜直到我圆满地结束我的任务心怀惬意地回到自己的家中,我依然没能发现有哪怕是一点点这方面的苗头,甚至连一点点肉眼看见的暗示都没有。虽然前前后后跟着闹伴娘的人也着实不少,而且有一小撮人闹得还比较过分,比较别出心裁,可是我真心没有发现哪一个小伙子适合我,或者又有哪一位年轻人是专门针对我而闹的。他们似乎只愿意享受闹伴娘所带来的那种一看就是属于较低层次的快乐,而对于具体的鲜活生动的伴娘则不甚关心。我有时也想,或许是他们一时间看花眼了,所以才不知道到底哪位伴娘值得一追了,亦或者是这群初看上去还比较可观的年轻人其实已经失去追求爱情的基本能力了。
婚礼自然是热热闹闹的,喜庆热烈的,人声鼎沸的,而且也是高潮迭起和精彩纷呈的,假若我因为某种迫不得已的原因而想要彻底忘记它的话,那肯定是做不到的,因为它所表现出的种种可视可听可闻的细节,已经深刻地印在我的记忆最深处了,我觉得要想靠我个人的努力妄想去消除或者磨灭它,势必比登天还难。另外,在完全可以大致预测和推断的将来,我断无可能为自己举办一场同样奢华和高调的婚礼了,也就是说我断无可能用一种更为新鲜而坚硬的绝无仅有的美好记忆来取代现在形成的这个记忆了。这就好比一个男人倘若终其一生只能遇见一个女人的话,那么他想要彻底忘掉这个女人,当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无论这个男人有多么花心,有多么容易移情别恋和见异思迁,也无论这个女人有多么丑陋不堪,多么粗鄙下贱。
可是,如果此刻有谁能够施展神通巧妙地闯入我的内心深处,悄悄而温柔地问我一句,对于这场被无数人大为羡慕和赞赏的婚礼,我究竟有什么隐秘而羞涩的感想的话,那么我想借此异常宝贵的机会我一定会这样说的:“我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给有意无意地遗忘了,完全遗忘了,我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弃儿,周遭的一切喧嚣和吵杂似乎都和我关系不大,也都吸引不了我的视觉和听觉,同时也得不到我的一丝垂青和爱慕,尽管我并不是一个冷酷无情和骄傲自大的女人,想来我只不过是“锦上添花”中的那个“花”罢了,而且还只是其中最为暗淡无色和索然无味的一朵。”
到晚上真正能够像往常那样入睡之前,有一个看似十分迷人的想法强烈地占据了我的整个脑海,那就是我真想站在上帝的视角来看一看我今天的各种表现,包括我有意无意展现出来的所有的微笑、话语、眼神和手脚的大小动作,甚至包括我走路时的姿势、撩起裙摆时的样子等等,再据此给自己客观公正地打打分,然后再用必须得万分冷静的头脑极为认真地分析一下具体的得分情况,好给自己出具一份涉及到全身所有方面的最为精确的扫描报告。同样可惜的是,我眼下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无论我为此付出多少倍的艰辛努力都是不行的,因为失败的结局是清晰可见的,无数次努力的结果到头来只不过是进一步加深了我心中的那份绝望罢了。有时候我甚至连努力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以及到底如何才算是正确而有价值的努力都搞不清楚,更不要说有什么机会去摘取努力以后所结出的甜美果实了。
都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倘若人能够如此轻易地就看清楚自己身上存在优点和缺点,完全明白这些特点的现实意义,然后再有针对性地去改正和完善它,那么做人岂不是太过简单了?
两张上面有我的光彩照人的清纯可人形象的照片,我是晚上吃完饭之后发给他的,遵循的依然是“好事要迟”的基本原则。这两张照片连我在粗略地看了之后都感觉很不满意,它们并没有将我身上最能吸引人的闪光点给完美地表现出来,有些地方甚至还和我的真实情况相去甚远,或者说是完全相反,以至于我都感觉到它们在个别的细节方面略微地丑化了我。所以,我方才所说的“光彩照人”和“清纯可人”纯粹是站在他的角度想的,其实并不符合我自己的看法。然而,我这次就是要挑两张最难看的照片给他,好借机给他制造一种“先抑后扬”的深刻感觉,让他对我的未来充满玫瑰色的期待。
在四下无人的寂静时刻我应该爽快地承认,就像影视剧里的西方人在教堂里进行秘密而意义非凡的忏悔一样,我之所以会有上面这种看似比较离谱的想法和做法,在某种程度上讲其实是受了20世纪法国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意识流文学的先驱与大师马塞尔·普鲁斯特在其名垂千古的大作《追忆似水年华》里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的深刻影响,这句话就是:“任何一样东西,你渴望拥有它,它就盛开。一旦你拥有它,它就凋谢。”是的,我既然不想早早地就凋谢了,在他眼里凋谢了,那么我自然就不希望被他拥有,至少是现在不想被他拥有。基于同样的道理,只要他还未曾实际地拥有我,那么我就是完全盛开着的,就是具有强大魅力的,就是能够握有最高指挥权的。
等我能够重新用较为严肃的态度思考孙露颖的婚礼的时候,我忍不住地这样想着,我期待,我祈祷,我盼望,有这么一句颇为无情无义的话,但愿今后不会从她或者她老公的嘴里说出来,那就是: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竟然会看上你!”
这便是我最后送给她和他的最具人生意义的祝福,尽管这对新人根本就听不到我的心声,也根本就想不到我居然会拿这样荒唐可笑的离经叛道的祝福送给他们。
其实,在真正想到这一点之前,我也没能料到我竟然会将这样一种压根就不合时宜的祝福送给他们。由此我也进一步极为深刻地感觉到,人生的精妙和迷人之处恰恰就在于谁也料想不到后面的剧情究竟是怎么样的,最后的结局又是怎样的,无论这个人有多聪明,多睿智,多高尚,统统都做不到,并且古往今来就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哦,等一等,也许历史上的李淳风和袁天罡曾经比较接近那种神一级的境界了,就是近似达到前知八百年和后晓五百世的超高层次,但是他们的很多经验或者成果早已失传了,就是硕果仅存的那一点东西也无法被后入精准地参透和理解了,严格来讲这个就不能算数了,毕竟不为人知的东西其实就相当于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