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狰》远大

17、第十七章:了不起的夫人

　　翌日一早，夫人便乘着马车出了府。同行的有阿楚，沅沅，以及几个家仆。夫人戴着纯白面纱，周身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神秘感，飘飘若仙。

　　此行只有一个目的——施粥。

　　他们从小巷绕出，来到灾民聚集之处。

　　见到突然驶出的马车，人们第一反应是惊慌，怕又会遭到驱赶。但仅迟疑了少许便一窝蜂地围了过去，喧闹地嚷着，“大人！大人救救我们吧！”他们仰头伸手，在卑微地探寻一点可怜的施舍。此刻活命比什么都重要。

　　指缝里满是泥垢，面上也是永远洗不干净的灰黑，衣衫褴褛，食不果腹。阿楚透过马车的纱帘静静看着这一幕幕，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自己，心中顿时倍感悲哀。夫人感受到她心境的变化，轻轻将手放在了她的手背上，而后安慰一笑。

　　一双双肮脏的手拉扯着家仆的衣衫，连他驾着的马也受了惊吓。家仆恼怒地一勒马绳，喝道，“我家夫人正是来施粥的，你们还不快快散开！”

　　夫人这时也提高声音温和说道，“我们听闻了北方的战事，此次是特意送些粥来的。请大家略散开些，我们会一一发放。”

　　在场难民闻此言莫不感激涕零，连声道谢，赶忙为夫人腾出了一小块空间。

　　夫人款款下车，亲自为人们施粥，未因身份地位的差距而显露出丝毫的傲慢与不尊重。她亲切的态度和靓丽的身影成为这些遭受苦难的人们心中难能可贵的一份温暖与安慰。

　　偶尔有行人经过，也只是多看几眼，感慨片刻便离去。直到有人点明夫人的身份——“她是张员外府的新夫人！”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

　　“竟然是张府的夫人！”

　　“员外夫人竟亲自施粥！”

　　“真是了不起的夫人！”

　　“新夫人真是个贤德善良的女子！”

　　以此为原点，消息铺天盖地地传播开，人们越聚越多。新夫人鲜少出府，大多数人从未见过她，因而更加好奇。

　　眼见人越来越多，阿楚有些担忧，建议道，“夫人，要不您先回去吧，我来帮您施粥。”

　　但夫人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坦然微笑道，“无碍，这事一定得是我才行。”她手上并未停下，努力扮演着伟大的员外夫人的角色。

　　闻言，阿楚了然。自嘲地笑了笑，径自走远了。哪成想没走多久便碰见了熟面孔。

　　“还真是巧呢。”花颜娇笑道。

　　阿楚闻声一惊，抬头乍一看眼前这位风情万千的妩媚女子时，略有些茫然。许久不见，花颜的面容早已在脑海里慢慢散去。再惊艳又如何？终究会归于遗忘。

　　瞧着阿楚迷惑的神情，花颜不禁打趣道，“到底是迷上了哪家的姑娘，怎的这么快就忘了姐姐我了？”她摆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有意想逗一逗阿楚。

　　其实她们本不相熟，只是互相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才引出了这段交集。

　　打量了花颜许久，再听得这话语，阿楚记忆里那个漫不经心的身影才与花颜渐渐重合。

　　原来是她。阿楚缓缓露出微笑，“是啊，真巧。”她说道，“你来这里做甚么？”

　　见阿楚逃避了自己的问题，花颜也不恼，那本就是一句戏言。她只是保持着不近不远的笑容，理所当然的说道，“来看张员外的新夫人啊，难不成来寻你？”她抱着手往前走了一步，眯着眼远望那仿若众星拱月的年轻女子，似笑非笑地说道，“的确脱俗。”

　　打量了新夫人许久，花颜偏头又道，“你们员外可真是专一。”她神色冷漠，看不出半分赞叹之意。

　　阿楚听出她话里有话，虽不明缘由，却也因此心头略感不快，于是沉声道，“请不要对夫人不敬。”漆黑如墨的眼瞳直直地盯着花颜，花颜同样无言地回视她。在这场沉闷的对峙中，是花颜先松了手。

　　她的脸上如寒冰消融，蓦地绽放出一道温暖的笑。花颜敛容感慨道，“你应当看看你方才的样子，仿佛要吃人似的。”

　　阿楚一愣，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有些沉默的说道，“抱歉。”每每涉及到夫人的事，她总会这样莽撞。

　　花颜不在意地摆摆手，然后又归于沉默。

　　既无人说话，阿楚便也平静下来，眼睛朝着它想去往的方向。而花颜则在一旁凝神看着阿楚的神情，须臾，眼神柔和了下来。她好一会儿才又说道，“上回你便是为她而来吧。”

　　“……是。”阿楚略一迟疑，承认了这件事。

　　“她喜欢员外府吗？”花颜问道。

　　“不，她过得并不开心。”阿楚闷闷地回答。

　　“你喜欢吗？”花颜又问。

　　这次的答案不如方才那般迅速，阿楚低着头，许久才又扬起来，面上带着平静的笑意，“不，但我心甘情愿待在那儿。”

　　这一言令她仿佛将整颗心都掏了出来，明晰地展示在花颜眼前，诉说着她最深沉的心事。那像猫狗一样纯净的眼神轻柔地触碰着花颜心底的温情。

　　“今日之后，你需要多提防张茂成。新夫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一定会有所行动。另外，替我转告新夫人，单凭民心改变不了什么，该打的仗还是会打。”花颜冷静的说完，而后缓缓转身。

　　终于发现了远处一直默默凝视着她的张茂生。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惊慌，花颜神色如常，辞别了阿楚，毅然朝着有他在的角落行去。

　　落日染红了她的身影，她仿佛披着红霞，萦绕着淡淡莹光。

　　阿楚默然收回了视线，垂立不语。最后，坦然地接受了她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