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狰》远大

16、第十六章:兰花

　　阿楚特意嘱咐了沅沅，每次自己来时不要告诉夫人。所以之后的每日她都能透过半掩的纱窗窥见夫人恬静又略带愁绪的神情。她在床边看书，会因为书中的内容而偶尔皱眉，有时又会一直皱起，显出思索的神色，许久才缓缓舒展开。阿楚侧身靠在窗前，静静观赏。

　　若能日日偷得这片刻的时光，也算是一种幸福了。阿楚有些庆幸的对自己道。

　　但末了，她又悲哀的想到这一切对夫人来说，大概只是一场无止境的折磨吧。

　　心慢慢沉了下来，阿楚默默站立着，眼中却忽的没了光彩。这日暖阳微微，清风和畅，悠然飘过的三两声鸟的啼鸣吸引了夫人的注意。她平静地合上书页，略偏过头瞧向窗外，然后不禁眯了眯眼睛。房间里还是昏暗了些，竟一时无法适应窗外的亮光了。夫人苦笑着想，随即缓缓起身便要将窗户敞的更开些。

　　夫人做事向来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她的步伐很小，但始终在向前。

　　刚行没几步，夫人便隐约瞧见了窗边的阿楚，看着后者永远也系不规整的发带，她轻笑出声，“要看就进来看，怎么偷偷摸摸的。”敛了敛神色，夫人故作正经地说道。

　　阿楚着实被突然出声的夫人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想要逃走，但后一秒又连忙止住了这想法：要是此刻跑了，可不就坐实了是在偷看人家吗？于是她立刻探出了脑袋，微笑道，“夫人好眼力。”

　　“可不是什么好眼力呢，”夫人戏谑地盯着她，笑道，“是因为有个小家伙总是趴在窗沿不肯走啊。”她边说边抬手帮阿楚理正了发带。

　　阿楚虽未在面上表现出来，却早已心跳如鼓，但仍强撑道，“夫人您在说什么？”

　　“好看吗？”

　　“……嗯？”思绪突然被岔开，阿楚有些迷茫。

　　“我说，好看吗？”

　　愣了好半天，阿楚才在夫人希冀的眼神中看似勉强地缓缓点头，同时“嗯”了一声。

　　女子从来不会厌烦别人夸赞自己的美丽的。“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用。”那么困在员外府的夫人又是为谁而梳妆呢？

　　移开视线，阿楚心不在焉地说道，“我来喂员外喝药吧。”

　　——

　　张茂成单独来到父亲的房间。

　　夫人还未离去。

　　张府大少爷已有近一月未来过员外房间了。他像从前一样，先带着和善的笑意，仔细检查了一番员外的身体状况。只可惜这次的温和态度并未能延续。

　　远远负手观望着张茂成的夫人只见他在探员外的脉息时，兀然像是僵了几分。好一会儿都没再有动作。作为整日与员外朝夕相处的人，夫人当然知道其中缘由，因而隐在衣袖中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果然，张茂成堆起一张阴寒的笑脸，转过身说道，“父亲的身体大有好转，你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他似是不经意地朝门后望了一眼，然后柔声问道，“那里的兰花呢？”

　　他的笑意越浓，就越显得面目扭曲可怖。夫人不禁感到心中恶寒。她强自稳住心神，毫不示弱地淡淡开口，“早已命人撤去了。大少爷若喜欢，改日我叫人给您送去。”

　　“你当然很想把它送给我，然后让我无声无息地死掉，对吧？”张茂成忽然咬牙切齿地厉声道。

　　夫人一步不退，直直地盯着张茂成有些癫狂的双眼，正声道，“你既知道，还要我杀死你父亲？”顿了顿，又道，“半月前，他气息微弱，我若再不停手，他必死无疑。”末了，她惨然笑笑，“他的确可恶，可我不愿杀他。”

　　“你不杀，我迟早也会动手。”冷冷地注视着夫人，张茂成漠然道。

　　“可他是你父亲啊。”夫人似是有些情急地想要唤起张茂成心中残存的温情。

　　但张茂成只是轻蔑地笑了笑，扬起下巴说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不认他，他便什么也不是。”他厌恶地瞥了躺在床上状若垂死的员外一眼，“那老头活不了多久了，你离他远点儿吧，免得晦气。”

　　“……我若离开一日，不知人们会如何看我呢。”夫人苦笑道。

　　初听此言，张茂成先是略感困惑地皱眉，而后又倨傲地笑了，“也是，人们就喜欢这样贤德的夫人。那就劳烦您好好照顾员外。”他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眯着眼补充道，“你若是男子，我倒很欣赏你的才智与勇气。但你只是个女子，这些东西是不需要的，所以……好好做你的员外夫人吧。”

　　张茂成走到门口，轻声提醒道，“离张茂生远点，他连自己都救不了。”他打量着夫人，随后嘲讽一笑，狠声道，“还有那个小乞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记住了，你将来是我张茂成最得宠的妾室，我要你完完全全属于我。”

　　下一刻，张茂成脸上的笑容便转变得如和煦暖阳，他快意地叹道，“真是迫不及待。但放心，我要的东西，一定要在真正属于我的那天，我才会占有它。”

　　张茂成道，“让那老头再活几日吧，江南那边的生意需要他活着。我过几日再来看你。”丢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

　　屋内又只剩下了夫人。

　　面上的惊慌褪去，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夫人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地望向床上的员外，心想：不知道你现在是何感受？

　　夫人走出房间，寻到沅沅后问她，“最近是否有什么大事发生？”

　　“大事？”沅沅疑惑地重复道，然后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地说道，“您是说北方的饥荒吧？近年北方战事不断，不少人流离失所，再加上庄稼收成也不尽如人意，他们南下便到了咱们这里。也难怪，谁叫木佃的富饶是极有名的呢。”她感慨着，隐隐还透露出了些许自豪感。

　　“明日我们去瞧瞧吧。”夫人说道，眼里闪着锐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