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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6、鲛人族的小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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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气真好。又开到宝了。”妖七感叹道。
“你偷走蜂妖酿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用途?”他开口的同时,听到刚刚司初说的话的童藤也在发问,以赶紧打岔开那个明显不妙的话题。
五面蜂妖的巢穴内,四个人屁股还没坐热石头,在妖七爆破扩大了身后洞壁上的裂缝之后,便与洞壁另一边正在热火朝天的蜂妖们面面相觑。
这是真字面意义上的热火朝天。他们这次碰到的明显是使火之术式的蜂妖,一只只大如拳头、复眼漆黑,嘴附近的一圈雪白绒毛格外茂密,正凶神恶煞地围着一圈熊熊燃烧的巨大篝火上下盘旋,起舞一般。
妖七转身摊手,俨然一副导游的样子,将眼前的景象亮相给身后的童藤看:
“我之前买的情报怎么说来着?哦对,它们叫炭翁蜂,顾名思义,是五面蜂妖巢穴内负责烧炭起火的。二哥,到你的用武之地了。”
妖七话音未落,便迅速以脚后跟为支点支撑身体重心、往旁边急避,以躲开童藤抬手的粗壮水柱。
“二哥反应好快啊。都来不及听我把情报说完。”
童藤冷冷道:“刚刚在这里坐了那么久时不说,现在又开始扮演好队友了?”
“那不是因为有别的更重要的事要说嘛。”
童藤头疼地听着前面的始作俑者说着风凉话,后面的都烟子也闹开了。
“我就知道,是司家的人杀了我师父。你父亲现在在哪?”
“要是我知道,还会在这里?”
“枉你们自诩中立隐世,竟然残杀一直为民除害的道门正统。你,还有你爹,和那边的妖又有什么两样?!”
而“那边的妖”炭翁蜂并没有被一道直接扑灭它们烧炭篝火的水柱给尽数歼灭。相反,它们迅速上下布阵,以三角组合、六边为体的严密大军急速在烟雾水汽中向对面这个即将内讧爆发、分崩离析的队伍发起冲锋。
司初看着目眦几裂的都烟子,看也不看裂缝那边,抬手一道风墙先封住洞壁,继续对都烟子说道:
“当年的事,细节我不是很清楚,但起因过程还是知道的。这件事若不是我父亲当初选择压下来,现在你师父在猎妖人圈子里的名声,跟满妙家主的差不多。”
妖七吹了声口哨:“真是激烈。”也不知是在说司初直接到戳人心窝子的话语,还是在说正在对风墙发起轮番火攻强撞的蜂妖们。
都烟子没回司初的话。他直接开始念咒了。
“一雷既落,万物复生……”
这咒语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之前在哪听过来着?童藤飞快搜索着记忆。
坏了,好像是当初猎妖大会末尾时召来的九道天雷。
“话说这是地下诶,天上的雷劈得下来吗?”妖七正和炭翁蜂隔着淡灰色的风墙大眼对小眼,笑问道。
都烟子顿了一下,继续全神贯注念,只是似乎换了个方术:
“天雷墨篆,以地书之。正心立法,赤脏摄冰,引渡坤气……”
感受着脚心传来的隆隆轻震,司初站了起来,看向都烟子道:“我本来以为害死所有人的人不会是你。”
“是我对吧?”妖七捧哏道。
童藤呵斥:“你闭嘴。”随即马上看向司初:“司初,你不是会跟人一般置气的人。”
说是这么说,童藤看到脚边的石头已经弹着跳起来打蹦时,也开始有些心底打鼓。他这个说客转而又看向都烟子:
“刚刚大家都听见了,司初说杀你师父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爹。更何况这件事又没跟司游家主当面对质过,真假尚未定论……”
司初淡然道:“是真的。我替我爹保证。”
童藤噎了一下,继续硬着头皮说道:“…即使真是他爹干了,上一辈的恩怨,你作为道门正统,难道真这么看不开,非要冤冤相报父债子偿?这不是罔置因果吗?”
“说得真好。”妖七又轻又快地鼓起掌。
令童藤绝望的是,他的话感动了妖七却没感动都烟子。他的眼一眨不眨,像是被定格住时间的泥塑人偶,只有嘴还在一张一合吐出符咒,诱配灵力由地而发。
而风墙那边的蜂妖攻势不减反盛,不知是否因为逐渐加剧摇晃的地面带来了威胁因素,它们变得更加逞凶好斗,几乎是拿命在破坏这道风墙。
司初咳嗽了好几下。显然是被反噬到了。
但童藤也算是看出来了,他的犟牛劲比起都烟子来只多不少。明明迫在眉睫,还是老样子抱着个胸、冷眼看着都烟子念咒召雷。
童藤急了,软的道理不行就来硬的震慑:“都烟子,即使你为师报仇情切,但今日你若发出这道地雷,不单你和司初,我和……我这个无辜的人也得陪你们命丧当场。这不就应了司初说你师父的话、和你师父走上一模一样的残害无辜的路了吗!”
“天呐,这就判官司下论断了?”妖七吃惊道,随后又露出明知故琢磨的表情,“我知道了!二哥是在激将吧。”
都烟子听到那句“残害无辜”,本要坚决收尾的最后几个词,是抖着嘴唇吐出来的。
他缓慢地眨了过去三分钟的第一下眼。慢慢地、头颅像被无形的吊绳牵引般,转向了童藤。
地面安静了下来。谁也不知道是停止了发动,还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都烟子的瞳孔在念咒时眼皮上下像被人用最大力气扒开,此刻他的眼球也全部暴露于空气中,里面的瞳仁早就散掉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仿佛被抽走浓缩成了金黄幽绿、首尾相接的奇形符咒,在眼球和脑子的连接处如鱼游走。
“我师父就算杀了那个村庄的所有人,也一定是他们罪有应得。更何况,他那样的人,绝对不会干私下行凶的事。”
童藤怔住沉默。妖七笑而不语。就连蜂妖们撞击的声音都似乎低了很多。此刻大家仿佛达成了共识,都觉得此时此刻,不开口为好。
“我看你心魔不轻。”司初嗤声道,“知道吗?司家的祭祀账本有一笔固定开支,是我父亲每年给你师父去上坟开销的。你师父的坟墓,可是贴满了符箓门的封魂销魄令,永世不得超生。往他坟前插的花,都不能是自然开的花,否则就会跟你师父一样,永远消散在这世间……”
惊天动地、颤肉聋耳的轰隆坍圮声起。
洞穴被雷充斥贯穿,连带着刚撞破风墙的炭翁蜂妖,以及他们悲怒惊乐四个人,风火雷电四术齐发、怨憎恼怒四情齐全地全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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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萝不会被那群死鲛人们先杀后埋海底了吧?!”童苏惊恐地大叫道。
“你喊什么喊,前几日嘚瑟的家主样儿呢?”曲秋一抬手一挥,将在沙滩上四处乱转的童苏用鞭子捆住拉回原地强制冷静,自己继续吃饭。
“我的家人少了一个!”童苏对着大海喊道。也不知道是喊给人还是鱼听的。
“不是一直是少一个的吗?”关清之边在锅里挑螺肉吃,边说道。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知道不好。被鞭子缠捆住的童苏听到后,马上像学会直立行走的蛆虫一样、一蹦一扭地朝他靠近。
“昨晚小萝是跟在你后面下去的,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看着眼前死死盯着自己、虫舞一样靠近自己的人,关清之顿时对刚夹起的那粒挂着牛肉酱的螺肉丧失食欲。
他放下筷子,对童苏说道:“他跟着我下去,我后背难道会长眼睛,知道他尾随我吗?”
曲秋一这时候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口了:“别人不好说,你,我知道。”
她唏哩呼噜喝完汤,一抹嘴,看着关清之的眼神像刚狩猎完的夜猫:“从猎妖大会时我就在关注你了。你对气息感知很强,无论谁盯着你,都能马上反应过来。”
关清之听完这话就明白了。还有谁能在猎妖大会上隐蔽地观察自己?
“我看你也没少尾随人。”
“呵呵还行吧。总而言之,你肯定是能知道后面有谁在跟踪你的。”
“太高看我了。”
关清之站起身,躲开就要头槌撞过来的童苏,将碗放回去,说道:“真要不放心,马上就入夜了,你陪我下去干活,顺便找人呗。”
童苏不死心,继续追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小萝跟着你去了哪里?他跟你一样,也是被鲛人派了另外的活计。他虽然剪了你的头发,但也是为了大家好啊!你受伤的这几天都是他跟你一块儿睡照顾你的,人得有良心啊……”
“我不是说了等下一起下去找吗。”关清之不耐烦了,直接用灵力扯过正跪在锅边探头想打第二碗的辛须尝,“不信你问他。他昨天也尾随我下去的,我只发现了他,真没看见童萝露头。”
“你尾随他干嘛?”一边的卞采露脸上不由得浮现出鄙夷,“你该不会还不知道他是男的吧?能不能正常点。”
“我知、知道啊。”辛须尝点头如捣蒜,被突然推到众人面前的他端着碗手足无措,极力想找点好话挽回自己跟踪狂的形象,“我只是想看看什么活能拿到高报酬,我这点灵力吃肉不行,还不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喝汤吗……”
阿蝉心直口快道:“喝汤?大哥哥,今晚一锅面片汤都被你捞成清水了。”
“确实。”居召芷也吃完饭了,放下碗,一脸不善地盯着辛须尝,“这几天就属他吃得最多。也没见干活出多少力气。”
辛须尝委屈道:“我干活卖力气啊,只是卖的灵力比较少而已。但这也由不得我啊。”
宁阀看着关清之和辛须尝,若有所思,问道:“你说跟着他一起下去干活?他干的什么活,能让你这种灵力低微的人也跟着?”
感觉这几天,他们说自己“灵力低微”就跟说狗摇尾巴爱吃屎一样顺口了。辛须尝边想,边忍辱负重道:“带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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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鲛人族的小孩,就在这种地方长大?”童萝不可置信道。
饴糖脑刚领着他看完一圈,正高兴得意着,被童萝语气震惊地一问,有些迷茫:“你这话什么意思?海里的鱼、海边的人,不都是这样养育下一代的吗?肯定要给它们先搭好一个舒适的巢穴,才能进行生长啊。”
童萝想开口,但有点想吐,差点没把舌根下的呼吸珠也给卷出去。
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强压下去胃部的恶心,并不断洗脑式地在心里拼命重复“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但即使这么做了,他捂得了嘴却捂不住眼,更挡不住那一个个在飘出女性尸体外的子宫内刚从鱼籽里孵化出一半的带鳞肉团,在长毛带丝、纠缠藻类的所谓“巢穴”里蠕动呼吸的景象,深深烙在他眼底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