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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玫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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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铭若有所思点点头,把话题绕开和陈时深聊了些别的。等陈时深睡意渐浓时,他起身告别离开。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恰巧碰上了回来的卫翊。卫翊看见他,瞬间像炸毛的小狗问:“你怎么在这?你来干嘛?你是不是来逼陈时深离开我的?我和你说,不可能,陈时深爱我,我也爱他。”
“……”卫铭露出极度无语的神情。
他怎么就生了个这么智障的儿子,他又不禁感慨,陈时深这么好个人,眼睛是真瞎。
不过转念他又想到,还好陈时深眼瞎,不然他这儿子,大概也没人要了。
正当卫铭准备开口教育教育这个儿子时,房间内的陈时深突然出声喊道:“卫翊,你在干嘛?”
卫翊身上的火焰在陈时深的一句话里全部熄灭,他不甘地皱起眉头,用不情不愿的目光和卫铭对峙。
卫铭一直以为只有卫奶奶才会让卫翊这样,没想到这位陈记者也有这种本事,能一秒制服他儿子,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看着卫翊。卫翊对上他那满是笑意的目光,明明很想发火,但因为陈时深的缘故不得不忍下来。
“卫翊。”陈时深见卫翊迟迟不理自己,再次叫了他一声。
卫翊收回和卫铭对峙的目光,朝房间内喊道:“在这,怎么了?”
陈时深说:“我行动不便,你能帮我送送你爸吗?”
卫翊非常不想答应,但架不住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是陈时深。他闷闷地应了声后,很不爽地对卫铭开口:“走吧,我送你。”
卫铭见他这模样,心中既好气又好笑,最终全化成无奈说:“走吧!”
两人无声地并肩走下楼,等到了医院正门口,卫翊想和卫铭告别回病房时,卫铭先道:“就到这里吧,回去吧,照顾好自己,你妈和你奶奶还在家里等你。”
许是不太擅长做慈父的缘故,卫铭说这话的语气有些怪,但还是可以听出里面的关心。
这是卫翊第一次接收到来自父亲的关心,他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于是不太自然地回应:“哦,我知道了,你也早点回去,路上小心点。”
针锋相对了近十年的父子,在这一刻用别扭的口吻,去尝试关心对方,学会与对方和解。
“好了,”卫铭拍了拍卫翊的肩,“进去吧!”
“嗯,路上注意安全。”
目送父亲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卫翊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假装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收回视线走进医院大门。
回到病房,陈时深还在看书。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陈时深从书中抬起头问:“你爸回去了?”
“嗯,”卫翊点点头,走到床边反问:“陈老师,我爸来和你说了些什么啊?”
“没说什么,”陈时深放下书,捏了捏有些发胀的眼睛,“就是代表公司过来关心关心我。你呢?”
陈时深想起自己从睁眼就没有看见卫翊的人,他问陆云泽,陆云泽也表示不知道,便不由好奇地追问:“你刚才去哪了?”
“没去哪,”卫翊闷闷答:“队友找我有点事,我去了一趟。”
见陈时深敷衍他,卫翊也不想好好回答。
“哦!”陈时深打了个哈欠,“有点困,我先睡会。”
“好。”
卫翊替陈时深掖好被角,习惯性吻了下他的额头,接着坐在床边,拿起陈时深刚刚放下的书继续看。
陈时深这一觉睡得不长,刚到深夜时分就醒了。他睁开眼,用几分钟等意识渐渐回笼了一部分,然后扭头看向床边的卫翊喊道:“卫翊,我想喝水。”
卫翊没想到他会这个点醒,愣了下后,急忙起身说:“好。”
他将陈时深轻轻扶起,再把倒好的温水递到陈时深手中。看着陈时深喝完后,他接过水杯问:“怎么醒了?是做噩梦了吗?”
“没……”陈时深用气音吐出这个字。
他今天不但没做噩梦,反而做了一个有点类似于美梦的梦。梦中有他和卫翊,他们在一起了,卫翊还说要和他结婚,组成他们共同的小家庭。
大概是这个梦真的太美,陈时深的心还停留在梦里的卫翊说“我们结婚吧”那一瞬间。他微微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卫翊眼睛问:“要一起睡吗?”
这是他第三次邀请卫翊了。俗话说,事不过三,一件事有了第三次,就会开始走向失控。
卫翊自然不会拒绝这种提议,他迅速脱掉外套和鞋子,不假思索地爬上陈时深的床,将人抱在怀里。陈时深最初还会挣扎一二,如今他早已习以为常,由着卫翊紧紧地抱住他。
卫翊的怀抱宽大而温暖,陈时深每次躺在他怀里,都有种前所未有的心安。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抱着,陈时深的睡意也再次上头。
就在他快睡着的时候,脖子上突然感受到一道冰凉,整个人瞬间被惊醒。他抬手勾起那抹冰凉,低头看了眼,是枚银色的平安扣项链。
“这是什么?”陈时深表示不解地问身后的人。
卫翊在他头顶上答:“平安扣,我今天去寺庙求的。我前天听人说,这家寺庙很灵,平安扣都是开过光的,我就去求了一枚。”
“你不是不信这些吗?”陈时深追问。
卫翊觉得抱得不够紧,把人又往怀里揽了揽,头埋进陈时深发间答:“是啊!我本来是不信的,可我听说很灵,可以保佑你平安,我就想去求一枚,信一次。”
听到这番话,陈时深很想哭,但他又哭不出来,浓浓的情绪充斥了全部的心房。
他翻过身,一头钻进卫翊的怀里,双手用力圈住卫翊的腰,头埋在他胸口说:“卫翊,你爸今天来和我说,等我好了,要我和你一起回家吃饭。”
回家吃饭……四个字重重地砸在卫翊心头。他的情绪在欣喜和怀疑中轮转了很久,最后变成一句:“好,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回家。”
“好。”
两人热烈地相拥在一起,好似要把自己融入进对方骨血一般,一直到第二天的天明。
陈时深刚睁开眼,福克纳就带着一众医生进来为他做好身体检查,帮他换上一套适合这台手术的服装,然后推着他的床往手术室方向而去。
卫翊全程跟着病床往前走,他紧紧地握住陈时深的手,不知是他给陈时深力量,还是陈时深给他力量。
等到了手术门前,卫翊被迫停下脚步。他依依不舍地抓住陈时深的手,放在嘴边轻吻了下他的手背说:“陈时深,加油,我等你回家。”
陈时深眼含泪光答:“好。”
随着病床的远去,陈时深的手从他手中脱离,他悬在半空中的手指抓了抓,却只抓到一把空气。
在陈时深的身影完全消失于那扇严丝合缝的蓝色大门后,卫翊像失了魂一般,很无力地坐靠在手术室大门旁边的墙壁上。
他的对面是与他同样担忧等待着的陆云泽,他重重地吐出几口气,起身走到陆云泽身边坐下安慰:“叔叔,陈老师不会有事的。”
“是啊!小时是个坚强的孩子,肯定不会有事的。”陆云泽望着手术室大门的方向喃喃吐出这句话。
手术室大门的上方有一个会转动的时刻表,卫翊看着上面最长的指针一圈一圈转动着,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一分宛如一年。
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待时刻表上最短的指针转了快一圈时,大门与时刻表中间的红灯熄灭,门也被人从里面拉开。
卫翊在门开的一瞬间,心直接跳到了嗓子眼。他凝视着福克纳戴着白色手套和口罩从里面垂头丧气走出来,陆云泽立即起身迎上去问情况,福克纳叹息一声后摘掉口罩和手套。
卫翊突然不敢去面对福克纳的回答,他很想离开,可脚底像被粘住一般,他起不来,只能呆坐在原位。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陆云泽焦急问道。
福克纳叹了口气,边摘手套边说:“陈记者他……手术很成功。”
“但从这一刻起,人类,再也不是意义上的人类了。”
他说这话的声音很小很小,小到卫翊和陆云泽沉浸在陈时深手术成功的震惊和喜悦中,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这句话。
*
陈时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他站在一片开得十分艳丽的玫瑰花田里,他的四周空无一人,他很害怕,想逃离这片浓香之中,然而他跑了很久,却始终跑不出来,甚至差点被这浓郁的香味淹没。
就在他感到绝望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喊道:“小时。”
他回过头,就看见乔源站在不远处。
“阿源。”他大喊一声,开心地朝乔源跑去。
可乔源似乎不想他碰到他一般,开始不停往后退,还越退越远,情急之下他哭喊道:“阿源,别走,等等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乔源当没有听到似的,继续往后退着。他边哭边喊,奔跑的速度越发地快,全然没注意脚下,于是被一株玫瑰绊倒在地。
他趴在地上,泪眼蒙眬地看着前方拼命挽留:“阿源。”
许是这一声的缘故,又或许是他停下的缘故,前方的乔源停住脚步,露出他很熟悉的笑容开口:“小时,回去吧,你不属于这里,快回去。”
他哭着摇头:“不,不回去,我不要一个人。”
“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他还没弄懂乔源的意思,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声音,面前也出现一只手。
“陈老师。”
他抬起头,看见卫翊那总带着几分痞坏的笑容。
卫翊小心翼翼将他扶起说:“陈老师,我们回去吧!”
“不,”陈时深越过他的肩膀往乔源的方向看去,“阿源……”
乔源不知何时再次倒退起来,他想去追,但卫翊死死地抱住他,他挣脱不开,只能用尽全身力气高喊:“阿源……阿源……”
乔源还是保持那笑容,朝他挥舞着手臂道别:“小时,跟着他回去吧,他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会幸福的,我们就此别过,再见。”
“不要……阿源……不要……”
乔源越来越远,身影逐渐模糊。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白雾中后,陈时深声嘶力竭地喊了声:
“乔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