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人》上江言

6、Chapter 6

　　白庚与她对视了几秒，好似并不惊讶，平静道：“艾莉丝，你哥哥在找你，他很着急。”

　　艾莉丝盯着他，没有说话，只听他又训话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子让大人担心是很不好的行为？”

　　艾莉丝：“……”

　　她慢吞吞地从天花板上挪到墙壁边，顺着墙壁滑下来，站在地上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裙，语气有点委屈：“那些小朋友都不和我玩。”

　　白庚望着她，微微错愕：“……什么？”

　　“他们害怕我。”艾莉丝道，“从来没有人和我一起玩。可是这里实在太无聊了。哥哥从来不让我离开他的视线，从来不让我和别人交流太多，从来不让我出去……我除了睡觉以外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事。”

　　“……”白庚静默片刻，问：“你只是想玩？”

　　艾莉丝点了点头，望着他：“白庚哥哥，现在这里没有人了，你能陪我玩一会儿吗。”

　　白庚扫了一眼走廊尽头宽大的落地窗。
　　外面已经有一批萧北的人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他收回视线，看向艾莉丝，微微弯腰低声道：“我让他们都陪你玩捉迷藏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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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七。五十八。

　　“她人呢？”
　　五十九。

　　“白先生！”

　　六十。

　　白庚站在大厅门口数完最后一个数，回过身来看向匆匆赶来的一行黑衣人和在队尾的萧北。他与萧北对视片刻，道：“不好意思，我推断错了，她不在这儿。”

　　萧北嘴角的笑意淡了些：“白先生，你在耍我吗。”

　　“不，那怎么敢。”

　　“她跟你说了什么？”

　　白庚一脸平静：“什么说了什么？”

　　“；……”

　　“如果我是你，萧先生，我就现在立刻继续去搜寻她，而不是和一个不知情者瞎掰扯。”白庚道，“不过如果你觉得我有点用处，也可以放我出去帮你找人，怎么样？”

　　萧北显然觉得不怎么样。

　　但他挂着那副淡淡的笑，微微眯起眼，上下审视了一番白庚后，还是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道：“那就请你帮我一起寻找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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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阿尔法大楼内？”五分钟前，艾莉丝望着他这样问，嘴角又撇了下来，“可是我想出去。我从来没有出去过呢！”

　　“就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出去过才不能擅自出去。”白庚神色平静地胡说八道下去：“你很可能被坏人拐卖，被歹徒抢劫，或者被车撞死。”

　　“……”艾莉丝忧心忡忡，“这么严重。”

　　“对。在大楼里也不要藏太严实，最后要让人发现，不然你哥哥会担心的。”白庚继续冷静说下去，“你哥看起来身体不太好，万一急猝死了就不好了。”

　　艾莉丝点点头：“我不会藏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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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讲机的灯闪了闪，里面传出来平稳的声音：“一层没有。”

　　“四层没有。”

　　“……”

　　“十二层没有。”

　　“六层没有。”

　　直到二十五层楼都报了一边，还是没有一个人看到艾莉丝的踪影。

　　队长简直要被气笑了。

　　这位一身黑衣面色冷酷一看起来就不是很好招惹的大汉抽出腰间的对讲机，不可遏制地按下键冲里面冷冷说了一句：“废物。”

　　废物们很憋屈，但不敢发言。

　　他们知道艾莉丝的特殊性，曾经在一层封锁了的楼内追过她，很知道她究竟有多么难以抓住。这个小巧玲珑的女孩子走起路来和猫一样悄无声息，上天入地步伐如同八条腿的蜘蛛一样灵活，力气又不同凡响，哪怕是在同一层楼内也很难抓到。

　　但他们不敢反驳队长，于是那对讲机又保持了良久的沉默。

　　陈利面色冷峻地转过弯，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白庚，多看了他一眼。恰好白庚也在看他，对上他的视线时点头示意了一下。

　　白庚记得这个人。

　　他被从南头巷带到萧北面前的路上，车里除了艾莉丝外还坐了四个不苟言笑的西装人，这人就是其中一个。至于到了包间里之后，这人虽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但站的位置离萧北最近。

　　他正要继续走下去，没料到平时不是把自己当空气就是把别人当空气的黑衣人开口搭话了：“白先生。”

　　白庚停住步子，微微扬眉看向他。

　　陈利注视着他，眼神是不加掩饰的犀利：“如果你知道些什么，最好不要隐瞒，现在立刻告诉我们。那女孩是个大麻烦，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白庚坦诚道：“我也不知道她在那，谈何隐瞒？”

　　“再者，”他神色平静地与陈利对视，“你们知道她是个大麻烦没有什么用，只有萧北知道才有用。”

　　陈利绷着脸：“萧总自然知道，不然也不会立即下令封锁阿尔法大楼。”

　　白庚唇角弯了弯：“是吗。你猜他这么做是出于对研究物危害性能的忌惮，还是仅仅是出于……孩童失踪的的着急？”

　　陈利看着他抬腿离开，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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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北，你真觉得这样做是对的吗。”

　　监控室里很安静，程斜这一句话说完之后就再也没有别的声响，仿佛这里的人太专心致志，就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屏幕上最后一块亮着的区域也震颤了几下，然后倏然黑屏了。上百个监控骤然之间没有了分毫用处，全都被破坏掉了。萧北终于放松了僵硬的身子，转头微笑着看向身后的程斜：“贪玩而已，又不是什么过错。”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程斜轻声道，“艾莉丝的存在，是对的吗？”

　　萧北道：“你之前质疑过我许多遍，但是近来很少提起这句话，我以为你已经完全接受了她。”

　　“她不是她。”

　　“所以呢。对错真假，让一个真正的外人来评判才是。那么多人都没有质疑过她，她就是小云。”

　　屏幕被线条分成无数黑格，程斜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的眼睛。

　　“被迫离开不是她的过错，存在于世同样不是。”萧北转过身，挡住了屏幕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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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庚走在阿尔法大楼里，不时看到那些一身黑的人急匆匆来去，大多视他为空气，少数几个多看两眼。路过窗户，他扭头看去，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泛白，建筑物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晚夜就要过去了。

　　他扫了一眼关着的窗户和干干净净的窗台，又朝前走去，走向下一个窗户。

　　在凌晨三点钟左右的时候他们曾发现过艾莉丝的踪影，只是那小姑娘溜得实在太快，人还没赶过去，她已经没了影。白庚当时站在原地，听着众人匆忙奔跑的脚步声，凌乱的叠在一起，自己却只是往嘈乱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听到有人急促低声交谈，听见有人猛然大喊，似乎还听到了女孩咯咯的笑声。但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而那些黑衣人又开始在每层楼间巡逻，十分钟汇报一次毫无变化的情况。

　　明明阿尔法大楼一共就这么几层，从上到下都被保镖堵了个严严实实，可是就是抓不到艾莉丝。而在阿尔法大楼外搜查的那些人更别说艾莉丝，就是连只野狗都没看见。

　　楼下的客人在被禁锢半个晚上抱怨纷纷之后终于被一个个放了出去，出去之前还上下搜了一遍身。白庚觉得他们很想冲萧北翻白眼，奈何一对上那张绅士的笑脸就没了勇气或者怒气，最终倒也相安无事。

　　白庚转到第十五楼的时候，在他路过的第三个窗台上发现了一朵红蔷薇。

　　那些一脸严肃的保镖不会在这里放花，萧北不会，程斜不会。更何况，这座严谨的建筑里根本不会有鲜花存在。白庚走到窗前，沉闷的夏风瞬间迎面罩过来。他伸手关上窗，拿起了那支漂亮的花，轻笑了一声。

　　艾莉丝不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太阳的第一缕光照在阿尔法大楼上被反射出去时，白庚在天台的一个角落发现了艾莉丝。她蜷缩成一团，好似玩累睡着了的孩子，身上沾着灰，鞋底粘着泥土和草，头发也乱了些。

　　在一尘不染的阿尔法大楼内走动是不会这样的，她显然溜了出去，违背了她做出的承诺说过的话，去了她不该去的地方。

　　不过孩童总是贪玩好奇的，初生的生物一贯如此。

　　白庚俯身把手里的蔷薇放在她手中，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白渔小时候玩累了也会到处乱睡，他每次都是这样轻轻把她抱到床上去，从未惊醒过她。艾莉丝也没有醒，安详地闭着眼。仲夏夜的热气似乎浸透不了她的皮肤，她整个人是凉的，没有温度。

　　几乎不像是睡着了。
　　像是已经永恒地离开。

　　她很轻，白庚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显得更不切实。如果说平日看着她行动自若感觉不出什么，这会儿便尤其明显了——她和普通正常的人类有着实质上的差别。

　　血不会流，心不会跳。

　　她不过是支着皮囊的一堆零件，按照既定程序往复运行，却还自以为——活着。

　　萧北见到她这副模样要不高兴了。

　　白庚往楼梯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