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罪恶、信函、爱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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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那孩子的过去？”
唇边冰冷笑意浮现，剧团长神秘地反问。
“……你感兴趣吗？”
暮落不敢应答。这似乎是一个不该由他窥得的秘密。他想起剧团长少在人前露面。或许觉得，自己还是收起那份好奇心为妙。
他沉默了片刻，低落地闭上眼，“我……去送您的信。”
暮落转过身，走向反方向的道路，这个时间是休息时间，而那条道路通向休息间的位置。白桦树枝可爱地随风伸展，细细看去却像一只只长毛的苍白之手，深陷绝望的深渊，贪婪地伸出手，渴望争强太阳赐下的荣光。
43、
他走进长廊，走近休息室的大门。那些鳞次栉比的小小房间，都是为独特的演员所准备的地方。也是并未被赋予「独特」的暮落原本不可企及的地方。
但是在成为伊斯特的「学生」后，总是可以在他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虽然根据剧团长的话语可以判断，这样的悄无声息恐怕是掩耳盗铃。但即使如此，也改变不了这件事本身带给他的满足。既是孤独与压力的抚慰、也是价值得到肯定的满足。
剧团长说，伊斯特和那个「血钻」在一起吗？
“这真是……”
斐迪亚的紫瞳流露复杂。他把剧团长的信拿在手心，将手指微微攥紧，将信平抚在胸前。
「血钻」是个什么样的人？
人言阵阵，实话寥寥。大致可信而且有目共睹的，也不过是——
神秘、热爱表演，还有…天才。
——天才。
站在休息室门前，一遍又一遍回味的感情仿佛就在这扇门后，正一刹那又一刹那地搏动与呼吸。
完全是出于个人的情感，「天才」这个名号，暮落总觉得交给伊斯特一个人比分给其他的人更加妥帖。
他敲响了门。
“是谁？”熟悉的话声。
果然在这里。暮落松了口气。
以往，伊斯特总是会在这里停留。每次在他进来时，见到的伊斯特都是带着汗水正在休息的样子。
为此，他便推测，或许对方现在也会在这里出现吧。
“是我。”他回答，按上把手，推开了门。
——吱呀。
“……伊斯特？”
眼前的一幕，让暮落抬手的动作顿了顿。
伊斯特坐在窗边的地面，光明从窗中洒落，身躯被阳光环抱，勾勒出金色的线条。他的膝盖上，拖落在地的灰色薄布包裹着一个人形，只露出一只耳朵的黑色菲林蜷缩着身体，将额头枕在上面。似乎正身处一个并不美好的梦。
伊斯特的神情是暮落记忆里从未见过的平和宁静。
他伸出手轻轻地搭住黑色菲林的肩膀。
“——别吵醒他。”他对他说。
“……嗯。”暮落不再微笑，闭上眼，淡淡地温和地说：“嗯……我知道了。”
伊斯特提到过的「朋友」，逐渐从抽象的形象、乃至于他自己臆想的形象抽离，变形成这个黑色菲林的影子。
他是谁？或许从未正式见面，但暮落叫的出他的名字，剧团长也给予了提示。
一股躁郁涌入胸腔。也对，天才总该和天才在一起。暮落竭力忽视那毫不“谦逊温和”的感觉，鼓励自己表现得尽可能友善和正常。
“我这里有你的信。”他缓步上前，拿出那封剧团长托他转交的信。
伊斯特先是困惑，刹那表情变得愠怒。
“等一等——”
他想要阻止什么，但来不及。
仿佛从幻觉里传来了精心编织的脆弱美梦破碎的声音。
“——”伊斯特失语。
空无一物的角落骤然拉开了幕布，猩红的幕布，后面是杂乱的破屋，披着灰色桌布的长桌。烛火点燃，烛油一滴一滴落下，空气中传来带着灰烬气息的哽咽。
伊斯特看了一眼驻足原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斐迪亚。他沉默着，冲他轻微地摇头，而后弯下脊背，贴近枕在他的膝头，已经面露不安的少年。
一只手依然停放在菲林少年的肩膀。这使得这样的贴近温柔得像是带着絮语而来。
伊斯特好像对菲林少年轻声说了什么。随后，暮落便见对方平静下来。
“你为什么……”诧然的话语说到一半，暮落突然摇头，微笑道：“…不，没什么。”
如此温柔、仁慈、小心翼翼。
简直像精心呵护宝物的收藏家一般。
这是因为他们是朋友吗？暮落不敢断定。
那样的神情里，总有一些无法忽视的…并非普通的友情的东西。
黑色的菲林醒了过来。
伊斯特看向他。
“——”黑色菲林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成语句的声音。
他想要抓住那只落在肩膀的手。
“卢西恩。你觉得还好吗？”伊斯特轻轻地低头问，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隐晦的担忧。
黑色菲林起身，灰色的薄布从他头顶滑落。露出一张俊秀而稍显苍白的面容。
他闭上眼。这个从破碎的梦中苏醒的人，终于开口说话。
“我……看到了不存在的东西。”他说，“那是你的源石技艺吗？”
“……”伊斯特沉默了一阵，“是吧？”
卢西恩沉默不语。握住伊斯特手掌的力量更紧了些。
伊斯特抬起头，“你之前说，有我的信？”
44、
剧团长的信函。
对伊斯特而言，是又一次罪恶的象征。
生命是宝贵的吗？对脱离了三维生死的自己而言，生命的价值已模糊不清，即使是一生也只是短短须臾。然而须臾亦是永恒，每一个从他手下夺走的生命，那罪孽将一次次地累积，将他徘徊于仇恨之谷的灵魂诅咒。
你的执着，你的愿望，你的仇恨。
可笑，荒谬。究竟有何高贵？
要将我们这些你真正的同胞牺牲？
穿越桦树林的阴影，伊斯特在风里捂住耳朵。他跪倒在树荫下，面露痛苦。
……不，不，不要再说了。
他为了向一个人复仇，执行了另一个人出于利用定下的荒诞计划，将自己的生命出卖。任由死亡的灵活漂泊向世界之外，在时间都已磨灭的宇宙繁星间，孤独地寻找着那一颗独一无二的星球。
从三维的世界脱胎换骨，苟延残喘地坠落在四维的时空中。
……为了能够俯瞰自己的命运、继而改变那已至终结的命运。
得到了无数轮回的机会。也为此，在无数轮回里手染鲜血，杀戮化为了永恒的罪孽。
他咬紧牙，从腰间拔出长剑。眼前时空叠缩，驾驭时间的权柄就此显现，短暂的黑暗过后伊斯特的眼前展开无数的分支。不仅仅是当下的时空，更是无数种可能的命运。他手握杀机踏入其中一角。
那是一个未来。
剧团将杀手派出，后来一切结束的未来。
他跨入那看到的房间，任务目标已倒在地上的血泊中。
曾经的他用把敌人视作物品的手段忍耐杀戮带来的重压。现在用这种既成的方式，伊斯特不断逃避着毫无理由的杀戮。
好难受，好想要回到那个房间里，沐浴在纯洁的阳光下。那些「独特」的人，他真的很想知道一个答案。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将加诸的罪恶偿还？
毫无血迹的长剑却显得罪孽满满，似乎有无数无辜者的血泪流淌其中，才能让这把剑的光辉闪烁得如此完满。伊斯特用力甩了甩头，将附骨之蛆的低语摆脱。
他紧握剑柄，把长剑收回剑鞘，从挣扎着的头脑里回想出，今天晚上，似乎有一场属于他们的演出。
伊斯特失去力量倒在地上，手掌撑在地面。心灵的阵痛远比肉/体的折磨来得惊人。
他努力站起来，踩稳地面，以如出一辙的手段回到剧团演出的舞台。
眼前的猩红帷幕出现的瞬间，他朝前跌去。但却幸运地被一个怀抱接住。
“伊斯特……”
来人似乎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反应迅速地做出了举动。伊斯特拽住这个人的袖子，借力站了起来。
“卢西恩，我没事。”
他从喉咙里咽出沉沉的一句话。
接住他的年轻人已经换上了戏服。漆黑的宽大外衣层层叠叠地遮住了他瘦削的身形。这场演出有他的戏份，也有伊斯特自己的戏份。为此他在出发前，去参演那另一个地方没有刀光剑影却鲜血淋漓的「艺术」之前，已经将演出服换上。
如同面具一般，如同黑色的恶语一般，他也试图将苦痛不堪的自己塞进角色的身份背后。
身体的重量被另一具身体支撑着。伊斯特从卢西恩怀里站起来，面露愧疚地替他抚平袖边由自己拽出的褶痕。然后给了他一个拥抱。
“……继续去唱歌吧，无论是哪一个你、哪一个状态下的你。”
伊斯特松开了手，舞台帷幕拉开，台上灯光轰然降落，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台下掌声如雷。最后一句话飘然而落，碎在冲刷过来的掌声与欢呼声中。
“……都是值得爱戴的。”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罪恶、信函、爱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