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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偷窥 ...


  •   话音刚落,孔颜就恨不能缝了自己的一张嘴去。

      旁人若得了重生这样稀罕的奇遇,都该吃一堑、长一智。横竖多活了一世,也该好好圆了未尽的心愿,或是改了从前做的错事,力争博出个不一样的活法来。

      偏偏落到她身上,不长记性倒也罢了,人还越发嚣张蛮横,没能学得会半点谨小慎微。

      亏她前日才同母亲提起,自己总不能仗着长公主府与奉祀侯府耀武扬威地过一辈子,眼下却犯了这样的大错。

      汤午前世能坐上太中大夫,且不论手段心计,单是那冷静缜密的性子便已然名满前朝后宫。如今听了她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少不得要起了疑心。

      果不其然,汤午此刻垂眼看她的神情便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午……却是不曾想过。”

      这位前后两世一直以稳重自持的形象出现在孔颜面前的权臣,难得迟疑了起来,话里话外竟透着对自己判断的不信任:“郡主,原是有这般爱好。”

      每一个字他似乎都吐得格外艰难。

      “爱好”两字,被汤午着意加了点重音,总让孔颜觉得他在若有若无地强调着什么。

      “枉你自诩博学,却连这也不知。”

      闻喜郡主孔颜何许人也,便是无理也能逞出有理至极的模样,何况是在与她一贯不对付的汤午面前,原先的一点后悔便即刻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见汤午言辞犹豫,她更是自觉占了上风,毫不犹豫地抢过话头:“这却不是爱好。”

      汤午这话只被她解读为因无知而生的羞愧,当即存了显摆一番的心思。

      于是,孔颜高高昂着头,很是骄傲地向他解释:“而是本事。”

      她便如炫耀自己一身宝贝一般,补上一句:“这是我的独门本事。”

      孔颜不解释倒还罢了,这一解释,惊得汤午连声都带着点惊疑不定:“郡主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自然。”孔颜横了汤午一眼:“往日见你机灵活泛,怎么今日反倒呆头呆脑起来?罢了,你到底不是我如何得知?便是细细说与你听了,想必你也是不懂的。”

      她摇摇脑袋,摆出读书人作赋时的模样,文绉绉地来了一句:“此中乐趣,不足为外人道也。”

      汤午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冷哼一声,少有地冒犯了这位喜怒不定的闻喜郡主:“午自然不懂,却也不想懂。”

      才将硬气地丢下这句,他又做出吞吞吐吐的模样来:“但依午所见,郡主还是……还是早日改了这……为好。”

      真是难得,字字珠玑、口齿伶俐的汤午,竟也有话都说不利索、磕磕碰碰的时候?

      孔颜正要取笑几句,却见汤午如遇了鬼魅般,丢下这句话后,再也不肯多瞧她一眼,快步向下一户人家走去。

      无论到哪都被众星捧月的孔颜哪里受过旁人的冷脸?当下便又因汤午这不识好歹的反应恼起来。

      孔颜却不知,她无意间的几句话,在汤午心底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昨日在京兆府,汤午听得闻喜郡主曾问了一句:“你便这样喜欢粉粉嫩嫩的花骨朵不成?”

      这话砸得汤午猝不及防,他虽只觉莫名,却也不好开口直言,到底还是暗暗记在心里,只等得了空来慢慢思索。

      待归家后,夜里更衣时,猛地瞥见里衣绣的桃花纹饰,一下便同闻喜郡主白日里的那句话对上了。

      汤午细细琢磨了一宿,回忆着自孔颜出现在京兆府后的一举一动,才终于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确认了一件事。

      这位瞧着心高气傲的闻喜郡主,私下里却是有偷窥男子更衣的爱好。

      他因衣襟沾了些茶汤,昨日曾躲到彩绘漆屏风后整理衣冠。却恰巧赶上孔颜叩门,故而耽搁了些时候才去应门。

      如今想来,也唯有那时,才能叫孔颜得了机会瞧见他的里衣纹饰。

      汤午想明白后,不禁冷笑:好个闻喜郡主,瞧她生了张漂亮脸蛋,平日里又一贯骄纵得厉害,还当真要被她的蠢笨糊弄过去了,却不想暗地里还能做出偷窥这样为人不齿的下作举动。

      因此,汤午方才又听得孔颜念叨里衣纹饰,只当她还在沾沾自喜,颇以为乐。且话里话外总让他觉出,这位无法无天的郡主没准改日还要寻了机会偷窥的意思。

      大汉虽民风开放,贵族子弟的生活也并不拘束,可云英未嫁的女郎却爱偷窥男子更衣,还是堂堂侯府郡主做下的事,到底太不像样。

      既有碍当阳长公主出身皇室的名声,又有违孔氏门楣的教养。

      方才出言提醒,于汤午而言亦十分艰难。

      真要论起来,他与孔颜非亲非故,男未婚、女未嫁的,贸然做出这样的提醒到底是逾了矩。

      只是同他切身相关,向来最重礼节律法的汤午一时间竟也顾不得这许多屈折。

      这便是聪明人想得太多的坏处了。

      两人方才分明是鸡同鸭讲了好半天,却诡异又默契地达成了一致:汤午/闻喜郡主真真是令人生厌。

      许是因着送金钗的举动被汤午训导了一番,自出了第八户人家后,孔颜虽谈不上闷闷不乐,兴致却着实不高,只是百无聊赖地跟着汤午一户又一户地走下去。

      办案时,也不再出言打扰,反倒端坐在一旁,只是静静瞧着汤午与百姓交谈,旁人见了她这娴静模样,不敢打搅,更看不出孔颜的想法。

      也就是此刻沉下心后,孔颜才能平心静气地,以旁观者的姿态,竭力试着不带任何个人偏见观察起汤午这个人。

      她对汤午的了解又有多少呢?

      不论是汤午少年因审猫一事扬名,还是青年入了刘夙的眼步步得意,孔颜似乎总是在旁人的嘴里听来汤午的事迹功勋,真论起这个人,却总难以得见。

      从前倒也曾在刘夙身边偶尔见过这位炙手可热的权臣,瞧着低眉顺眼、连连称唯,脊背却永远挺得笔直。

      他与她分明极为不同,一个称了帝王心意,一个却招了帝王厌烦。但又在冥冥中意外相仿,似乎对那位野心手腕都不缺的君主,失了为人臣者该有的敬畏之心。

      撇开这点浅得可以忽略的交集不谈,最多不过是废后之夜,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了一番。尽管大部分对谈都是以她故意找茬开始,以汤午云淡风轻地挡了回去告终。

      上辈子,汤午奉了刘夙的令,一路揪着她的过错与把柄,踩着孔颜顺风顺水地走上青云路。她与汤午的命运虽相互纠缠不清,真论起两人间的交往,却并不算深。

      待到重生后,她分明只是憋着前世的一口气,想找汤午的不痛快,倒从未想过真要了他的命。若能将此人远远赶出朝堂之外,甚至是京兆之外便再好不过了。

      便是找上汤午,也全是因为她的私心作祟。

      无论是为大汉江山计,还是出于对舅舅的在意,孔颜深知自个儿不敢真同舅舅最中意的继承人二表哥刘夙对上,便转而拿了尚未长成的汤午来出气。

      原本为针对汤午做出的种种打算,也因这古怪的透视本事被一再打乱。

      这一世,满打满算她与汤午才见了三面。

      她所以为的那个冷酷无情的弄权者,原来侍母纯孝,甚至暗地如她一般,私心偏爱娇嫩颜色的衣衫纹饰。

      对上虽为步步高升有意奉承,却打心眼里厌恶京兆权贵习气。对下则是十足的温和宽容,处理起净是些家长里短的繁琐公务来也格外耐心细致。

      有身边无数王孙公子作为参照,孔颜见多了贵族豪强是如何轻慢百姓的,自然对汤午这样的做法颇觉惊奇。

      所以,汤午此人或许远非她印象中所以为的那样。

      虽然他嘴里的话,没一句说在她心坎上,听来便白白惹人生气,平日里见了她也是不咸不淡的模样。可这一言一行却无不彰显着,他汤午的的确确是个能臣干吏。

      或许不仅是汤午需要大汉朝堂来大展身手、实现胸中抱负,大汉朝堂亦需汤午来修缮律法、清正朝纪。

      如此看来,她原先将念头打到汤午身上,倒是错了主意。

      孔颜正想得出神,耳边冷不丁响起汤午的提醒:“郡主,往前三户便是今日最后一户人家了。”

      那又如何?

      孔颜挑眉,似是对汤午为了此事而特意开口有些不解。

      可待到抬头才发现汤午看着她的脸色端着十分凝重,再不见从前两人相处交谈时的任何一种神色。这仿佛拿她当罪犯般审问的模样,无端让孔颜见了心中一沉,。

      汤午凝视着她,话语冷淡,却还是透着点关切:“场面血腥,郡主若执意要随午进门,可得做足准备。”

      孔颜恍恍惚惚地随着汤午脚步,一路向前,接连越过三户人家,最终在一道破旧不堪的门前驻足。

      直到鼻尖隐约嗅到了几丝夹杂在初春花香中的臭气,娇生惯养的孔颜才终于意识到汤午带她来此之前最后说了句什么。

      “这是桩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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