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菩萨之许一人偏爱》东君雪姬

117、第十五章 分道

　　冷氏兄妹同样看得目眩神迷，尤其是最后那一招的突变，兄妹二人只堪堪窥得石惊天出招，至于他是如何破了重重幻影，之后又是如何与阿舍战成这般局面的则目不暇接无从得知，唯有持剑相对而立的两人心中雪亮。
　　‘重影’乍现时，石惊天沉着应变，转攻为守，剑光化为层层光圈将周身护住，运足内劲力贯剑锋横扫而出。
　　阿舍内力稍逊一筹，双剑不断相斫之中终于被他抓住了一闪而逝的破绽。
　　石惊天借剑施力震偏了阿舍的长剑，眼看银白锋刃便要横于她脖颈之上，就此分出胜负，孰料阿舍不慌不忙只右腕轻转，竟在这刹那间又疾如轻羽突出一招，剑尖后发先至直挑他面门。两厢闪避之下，双方不约而同顿步止剑，静立相视。
　　半晌，阿舍一声轻笑与石惊天同时撤剑，二人皆信手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
　　“师兄果然内力深厚，招式中若再能揉入你擅长的阵法，威力必定会更上一层，届时只怕我的重影再快也无从下手了。”阿舍意犹未尽地回味着前一刻的交手情形，率先说出自己的建议。
　　抬手示意阿舍低头，石惊天细心地替她解开缠绕在束发银环上的一缕青丝，以免她不经意牵扯生疼，闻言点头道：“言之有理，日后我会多留意这方面。你的身法剑招也已足够轻灵多变，只是还需在沉稳和力道上加些功夫，等你弥补这一处不足之后，剑锋便不易被震开，那时自然再无人能破你的重影。”
　　两人气定神闲地踱步返回庙宇中，一来一往交流着从这次交手中得出的经验和感悟，冷氏兄妹跟在旁侧听得入迷，不时提出疑问。
　　石惊天与阿舍也有意对他兄妹二人加以指点，一时四人乘兴围篝火而坐，捧了杯阿得泡的白茶，漫饮畅谈切磋武学。
　　夜黑如墨，残灯如豆，光影飘忽，寂静无声，思绪纷扰间，朦胧睡意渐起。
　　阿得因怕打扰姐姐修炼内功便没敢往她身上靠，只拉了冷雨坐在一旁，她到底受限于内力不足，轻微的晕眩之状尚未完全消除早早就犯了困。冷雨则细细琢磨了一番阿舍给她指出的需要修正提升之处，思索之下很快也进入了梦境。
　　阿舍吐纳已毕，缓缓舒了口浊气。
　　她睁开眼，一转头就看到妹妹阿得与冷雨相互靠坐在火堆旁，正自安然入睡，橘红火光映照在年轻姑娘的粉颊上，格外安谧静好。
　　阿舍莞尔一笑，脚步轻盈地走过去，将披风展开温柔地覆在二人单薄秀肩上，正准备起身，忽见内侧的少女不知梦见了什么，身子有些不安地一颤。
　　半倚靠着她的另一个少女仿佛也感受到这份不安，眉尖微蹙侧了侧身，两人长睫扑扇如蝶翼，眼看就要从睡梦中醒来。
　　喂完马草回来的冷炎甫一踏进庙中，就看见阿舍姑娘正伸展双手一下下轻拍着妹妹冷雨和阿得姑娘的肩膀，口中还压低了嗓音哼着某个异域曲调，那袅袅余音如朗照松间的明月般舒缓轻柔，似乎有种能安抚心神的神奇力量。
　　眼看两个少女的眉间缓缓舒展再次陷入梦乡，阿舍慢慢停止动作，又将披风给她们掖紧了些，这才悄悄起身回转头来望向冷炎，伸出纤细食指虚按在自己唇间，摇头示意他噤声。
　　冷炎会意点头，抱拳躬身朝阿舍施了一礼后，才走到篝火对面坐下。
　　阿舍刚刚运完功，加之那场比试还残存着些许兴奋，又喝了热茶，一时微感燥热难散，于是走到一处临近风口的地方靠坐，半眯着眼感受晚风轻抚，偶尔抬眸留意门外的动静。
　　清凉夜风拂面，热意稍退，昏昏欲眠的睡意也开始袭来，万物渐渐迷蒙开去。
　　门口白影晃动，巡视一圈的石惊天披着满身料峭春寒悄然折返。
　　他抬手止住冷炎意欲起身行礼的动作，目光搜寻到因贪凉坐在风口入睡的纤细身影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快步上前。
　　凝视着阿舍静美如花的睡容，石惊天着实不忍惊扰她的美梦，只随手脱下身上的外袍给她披上，又替她将滑落颊边的细长碎发挽至耳后，就地盘膝坐在外侧。
　　当阿舍下意识地朝他肩膀寻觅着倚靠过来，石惊天微微一笑，极其自然地侧身沉肩稳稳接住，颀长身躯挺拔如山把冷风遮挡得严严实实。
　　负责上半宿值夜的冷炎默默往火堆中又扔了一根枯枝，目光偶尔掠过对面两两偎依的四人，眉眼含笑极是温和。
　　眼前依稀有些熟悉的场景令他瞬间忆起上回塞外之行的情形，遥想当年黯然神伤的主人，与此时的春风得意无疑是鲜明对比。
　　人生际遇真是变幻莫测，总能带来一次次惊喜。
　　受战局影响，各路门阀势力范围多有变迁交替，一行人谨慎地且走且停，等穿过荆楚抵达义阳（今信阳）已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这日午时，几人如往常一般寻了处密林休憩，午膳过后，阿得和冷雨去清理茶具，冷炎则四处巡视，阿舍与石惊天一同拆阅从各处传来的消息。
　　阿舍偶一抬头发现石惊天正盯着手上的东西微微凝眉，似乎有些左右为难的模样，顿觉好奇地凑过去问道：“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石惊天踌躇了一瞬，还是将那一小幅白绢递过去给她，然后不出所料地看到阿舍的脸色在飞快扫视完上面所写的内容之后瞬间沉了下来。
　　“如果你不想让阿得知道这件事，那么在我们抵达江南之前，她不会听到任何与之相关的消息。”石惊天轻声开口，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阿舍统一立场。
　　阿舍怔怔出了会神，苦笑摇头道：“不！这件事该由阿得自己来做决定，我不能打着为她好的名号来安自己的心。我的妹妹只是看起来柔弱，但她内心的坚强并不逊色于这世上任何人！”
　　石惊天对此并不意外，事实上如果阿舍选择了隐瞒阿得，那才是最反常的。
　　正说着，年轻的姑娘谈笑着从远及近，走到跟前才发现两人稍显凝重的神色。
　　阿得敏感地察觉到姐姐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游移不定，她心知有异，立时收敛了笑容，抿唇问道：“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
　　紧了紧手上的白绢，阿舍仅存的一丝迟疑也消散在妹妹清澈的眼神中，她缓缓启唇说道：“三月初旬，齐鲁任城（山东济宁）突发大疫，急召医者入世。”
　　清丽少女站在树荫与煦日的交界处，低头细细翻看白绢上所书的内容，摇晃不定的碎芒落在秀气面容上，一半是光，一半是影，她的神情也有些晦暗不明。
　　阿舍一瞬不眨地盯着她，心口没来由一慌正准备开口，便见阿得慢慢抬起头。
　　“姐姐，看来我不能陪你一起前往江南了。”阿得先是满含歉意地朝她笑了笑，而后神色一正，字字掷地有声：“我要去任城。”
　　少女的语气依旧温柔，但坚定的目光神情却分明昭示了此言此行的不容置喙。
　　正如石惊天了解阿舍，阿舍对阿得的决定也没有丝毫意外，她语声中带有明显的艰涩：“可是···那会很危险。届时你需要面对的，可能不只是乱兵，还有那些暴动的百姓···”
　　“我是一个医者，治病救人本就义不容辞。”
　　阿得难得打断姐姐的话，一贯温柔如水的眼眸中流露出几分犀利锋芒，“更何况，姐姐和石大哥不也有所怀疑顾虑，这会不会是东瀛人为报复而暗中投放的蛊毒。不论是蛊毒还是时疫，眼下都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前往任城探查。”
　　“阿得，虽说你与温姐姐探讨出了应对的方法，但毕竟没有真正救治过中了蛊毒的人。若此次时疫真与蛊毒有关，那你即将要面对的危险又更深一层，叫我怎么能放心让你去。”
　　阿舍此刻内心极其矛盾，一方面不希望也不愿妹妹前往涉险，但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于情于理都不该阻止阿得的大义之举，她简直恨不得自己有分身之术，如此便能给妹妹多一重保障。
　　“都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阿得其实很清楚阿舍的矛盾为难，也十分感念姐姐不论再如何担忧不愿，也没有选择对她隐瞒消息，更没有明确开口阻止，这一认知令她再次坚定了内心的打算。
　　阿舍姐姐恐怕想不到，她现在的勇敢正是承教于姐姐以身作则的一言一行。
　　阿得直视着阿舍反问道：“姐姐，你如今也有石大哥在身边，他同样不想看到你去涉险，我相信如果你愿意，他或许更希望你呆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由他去解决所有的问题。既然如此，那姐姐又何需劳心劳力去查阅记诵东瀛人的特征？还有这段时日，你耐着性子熬夜苦读那一卷卷厚重晦涩的史册兵书又是为了哪般？”
　　“有些事，即便再危险再害怕也必须要去做，不是吗？”
　　阿舍定定凝视着眼前身形单薄却俏立如凌寒松梅般坚韧的少女，倍感欣慰之余又不免心疼怜惜：她的妹妹已经坚强到不惧任何风霜雪雨，作为姐姐应该给予的是支持而非自以为是的劝阻。
　　她回头看了一眼始终站在身侧无声表明了态度立场的石惊天，忽而无奈失笑。
　　“···既然阿得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又有什么理由阻拦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阿舍轻声一叹，终究还是松了口，不仅是因为看到了妹妹的决心，也是因为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一直沉默旁观的冷雨看了看笑逐颜开的阿得，又瞥见阿舍眼中难掩的担忧不舍，忍不住接口道：“阿舍姑娘放心，我陪阿得姑娘一同去任城，定保她平安。”
　　阿舍诧异地望向冷雨，很快反应过来她的言下之意，沉吟片刻点头道：“你若想去，我也不会阻拦。阿得此番想顺利救治病人，或许还要你帮忙协调药材供应。”她凝视着冷雨的目光温暖澄澈，谆谆叮嘱道：“但你和阿得不存在谁必须保谁安然无虞，你们都要平安回来。”
　　飞快在脑海中搜寻思索了片刻，阿舍拾起一根树枝在地面画了几个特别的图案，向二人简略提点路上若见到哪些暗记可以尝试用她的名义寻求帮助，哪个图案一旦出现要敬而远之等事项。
　　“事不宜迟，救人如救火，咱们就此分道而行。”阿舍一旦表明了态度，反而比阿得等人更为利落果决，立时拍板决定于此地兵分两路，奔赴各自目的地。
　　石惊天耐心等候她对两个年轻姑娘的交代告一段落之后，目视一旁沉稳内敛的青年吩咐道：“冷炎，你护送阿得和冷雨到任城之后，立刻返回长安与秦总管安排对应时疫药物，在最短的时间内送达任城。后续阿得若还有其他需要，由你们兄妹二人商议协助，全力配合。”
　　他打了个手势传唤六个影卫现身，神情带着几分肃色，沉声道：“你们一同前往暗中护卫，谨记庄规。”
　　冷炎只与他们同行半程，巡视完商队驻点就会折返长安留守，闻言并无异议。
　　隶属无痕山庄的众人皆恭敬听令，少庄主俊美容颜上依稀可见不容置疑的决断威严之色，偶有透过繁盛枝叶渗落的阳光照亮他岿然不动的身躯，气息越发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阿舍环视了一圈整装待发的阿得、冷氏兄妹及影卫等一干人，上前几步与石惊天并肩而立，敛容正色道：“此番北上任城九人，东赴江南六人，所行皆可谓利国利民的侠义之举，等诸事了结我和师兄为大家接风洗尘。今日在此分别共一十五人，他日同返长安之时，一个都不能少！”
　　俏立于白衣青年身旁的年轻女子明艳端庄，不怒自威，一字一句如玉石敲击从容清亮，莫名有种让人感到安定信服的魔力。
　　向来对她敬重有礼的冷氏兄妹自不必说，即便是存在感极低的暗卫，听了阿舍这一席话，也不自觉升腾起满腔豪情和一股暖意，又心知眼前这位必然是未来少夫人无疑，即将护送阿得北上的八人齐声朗朗应道：“是！”
　　明媚春光中，林间山道上，马声嘶鸣，尘土飞扬，明暗九人单骑一舆快马加鞭转道齐鲁，这厢两人双骑带领其他影卫赶往江南。
　　一行十五人分道扬镳，奔赴各自战场，谱写传奇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