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困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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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血脉相连，亦是成王败寇。
在此边城荒漠，四周景色浑沌之际，樊英的脑中却意外的清晰明朗。此行结果，早已在四年之前便彰然若揭。大金国早已舍了这个太子，纵使日后他想逃回了大金，亦会死于边城守卫的乱箭之下。
只是，以前的樊英不知，整个西狄王室亦不知。可是，小人儿他知道。从他命人传信于他，并希望他能助其归国之际，金隶便比谁都清楚此行的最终归途。
可他会放弃吗？不，若他放弃了，便不是樊英所认识的小人儿了……此刻，樊英有些痛恨自己的明了，但，他却不恨金隶。
被他紧搂在怀中的人，单薄的身子却是铮铮的铁骨。待呼吸平缓之后，那人便抬首，然后笑了。眉轻蹙，眼细眯，双眼流光溢彩，笑得似是一头成精了的狐狸一般媚人却更惑人。
他的手仿佛便等待此刻一般，攀上了樊英的衣襟紧紧攥得，直至指尖苍白。盯着面眼面色阴郁的樊英，说出口的话，却是冲着城楼之上的。
他说：“西狄二殿下，燕英，随本太子游历大金，何人敢拦！”声音之中蕴含着积年的威势。
樊英依旧不动声色，双唇紧抿，漆黑的眼一望之下如同夜幕，莫测高深。恍忽之间，便与方才那信誓旦旦的天涯游子，判若两人——原来，从自己随他出栎阳起，便是一盘棋局吗？
“你们若是不信，”金隶死盯着樊英，继续冷笑着说，“若是不信，就看看远处戈壁上那护送二殿下入京的五百铁骑！”如应他声般，远处身披黑色胄甲，手持长剑的，雄纠坐于铁蹄战马之上的，不正是名震四国的西狄铁骑吗？
“……”这时的樊英不知是否该释然，原来连戎歌，也只是他的一枚棋子。
“你们，敢伤了西狄的二殿下吗！”金隶的声音很冷，如同那媚笑的眼般，钻进了樊英的骨子里便带走了那份暖融，冻了骨髓至深之处。
樊英亦回望着金隶，自从他冲着那城楼之上喊着那些莫名的话开始，樊英便看着他一瞬不瞬。而金隶，亦是如此。
于是，樊英便把他眼中的不甘与愤慨牢记在心底。而倒映在金隶眼中的自己，却是勾角微勾，带着嘲讽之意。此刻，樊英才恍然，原来，自己居然在笑的吗？
不消片刻，城楼之上，顿时起了喧哗，怕是真的发现了金隶所说的那五百铁骑。
“太子？太子！真的是您吗？太好了！太好了！老臣，老臣总算等到您归来之日！天佑我大金啊！”须臾之后，城楼之上传来一声悲鸣，即使在狂沙之中亦清晰传来，里面含着莫名的悲恸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城门“哗”的一下便自内打开，身着五蟒官袍，鬓染白霜的老者，一脸急切的探头，打量着樊英与金隶所在的巨石。
而在他看不到的巨石背后，这两人却是互相凝视。无论苍天，无论黄土，甚至，无论旁人，仿佛天地之地仅有彼此。只是不知，究竟是抵死的缠绵，亦是那刻骨的怨恨。
然后，樊英笑着，露出了尖尖的犬牙，带着惯有的痞性低问着：“小人儿，你又骗我？从一开始，你便算计着把我带入大金？”这话，听着轻描淡写，可钻入耳中却是那冷凛的令人心颤。
金隶敛了眸色，轻颤的浓密睫毛遮住了流光的双眼，柔声说道，“樊英，跟我一起去。”竟堪堪的，带着哀求。
“若我不肯呢？”樊英笑得嗜血，凑过去却是用锐牙轻蹭着金隶那纤细的脖子，“呵呵，若我不肯，你难不成像昨夜一样咬死我吗？”这回，森冷的寒气透过光裸的颈部，毫不客气的渗入金隶体内。
压下心中本能的畏惧，金隶反手揉着他的发，似是轻哄的低语着，“若你不肯，那明日，或许你就可以在这城池之旁，收我的尸了。”
“……”猛的，樊英的手牢牢的抓着金隶那纤长的手臂，狠狠的，似是要捏碎一般，“你，居然用自己的命赌？”
“赢了，我生。输了，我亡。”轻叹口气，金隶告诉他，“本该如此。”
“……”
“太，太子殿下？西狄二殿下？”年迈的赵大人，焦心的唤着，孰不知巨石后的激流暗涌，足以泯灭生死。
久久的，金隶搂着樊英，感觉着他似狼般森利的尖牙抵在自己的颈部，却始终也没咬下去。反而是轻轻厮磨，似是情人间的爱抚。
闭上眼，猛的，金隶推开了猝不及防的人。毫无留住的起身，独自的步向那排在城楼之下，虎视眈眈的一群恶狼。
一步，两步……他走的便是黄泉与人间的一条冥道，行差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而原本该引路的黄泉之灯，却在巨石之后，鲜少的一脸迷惘。
樊英在后看着，承自其母的漆黑眼中，盛载了太多的理不清的情绪。他知道金隶自始至终，便在利用自己。他说他不“骗”他，可他却从一开始就让自己处于一场骗局之中。
于是，局了了，便该是清醒之时。樊英想，我不该动，就在这儿远远的看着他步入那升着他们大金旗帜的城楼之中。然后……
然后，樊英依旧是樊英，但是，金隶便会化为一堆枯骨，从此天地之间，便少了这么一……一个，在他怀中低语着，“我信你”的小人了……现下想来，这句话，究竟是真的抑或也只是一步棋？
樊英唇角勾笑，低语着：“小人儿，那我走了。”
“……”风把这声告别轻轻的传给了前方不过走出数步的金隶。而后者身子一颤，在金隶看不到的地方，美丽的凤目轻颤，可始终瞪得极大，即使风沙吹入亦不眨不一下。
直至他真的听到身后之人，踩着沙石移动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之间金隶有股松口气的感觉，经年的重担瞬间便卸下。
什么天命之子，承天之运！最终，他金隶只是一个机关算尽，却依旧无能之人。是的，他金隶……只是一个人而已，一个也会累的人……
于是，脚下步伐再不迟疑，如脱胎新生，面挂笑容。三步，四步。金隶甚至能清晰见那城下赵大人，满是疑惑的面孔。他似乎能感到阵阵清风围在其身侧，满是惊恐的徘绕，而他，却只能用自己听到的声音低语着：“小娥，我金隶，无法送你回家了……”
突然，背后的沙石之声陡急！在金隶未回神之际，只觉一股冲力，伴着火烫的体温瞬间如同燃烧一般，紧紧的搂住了自己冰冷的身体。
心念顿时被这热焰烧得一干二净，一片虚空之际，只闻这人带着一贯轻佻的语调，抱怨着，“小人儿，怎么走得这么急？不等我？好歹让我和那五百铁骑打声招呼，让他们回去通知老头子，我已经抵达边城，让他不要操心啊！”
金隶面色苍白，双眼陡颤，只觉搭在背上的身子是如此的沉重，仿若生命。而勒在腰上的手，又是如此的用力，便把他从黄泉之路上给生生的拽了回来。
金隶呆了，倒是赵大人上前几步一脸诚惶诚恐的问：“二，二殿下？您真是来我大金？”
樊英眸中闪过不耐，以及一抹西狄武人才有的狠戾，“啧，还不是我那老头子！说什么要我随金隶去你们大金学学！不然我才不会跟着来呢！看看你们，还差点把我把歹人给射杀了！看我待会儿怎么给我家老头告状！”
“哎呀呀，冤枉啊！”赵老头挤着一脸皱纹，却是呵呵直笑，“最近边城流民称匪之事甚多，下官身系一城民众安危，不敢大意。太子殿下，您说是不？”
最后一句，如同笑面狐一般是冲着金隶说的。自然，金隶即使现下喉中满是沙砾一般撕痛，亦是回了他。“自然，赵太守做得对，我会向我父王如此禀报，太守大人忠君为国。”
于是，赵大人又是呵呵轻笑，转身挥手撤了一帮兵士。
金隶跟在他的后头，可是一迈步子却是腿脚一软。若不是腰际紧勒着他的那只手，怕早就摔落在地。
“金隶，”耳垂亦再次被身后之人，给死死的咬住。听不清那人究竟是何情绪，只知耳中的字似是敲击一般，牢牢的刻在了他的心头。樊英说：“你既把我卷入这场漩涡之间，便让我看场好戏吧？”
“……”
见眼前的人不动，樊英又是一阵轻笑。然后利具一合，便是吸着耳垂之上的血一般。红润如玉般的血色润满其薄凉的双唇之际，樊英又问，“金隶，你把我锁入牢笼之间，那你，可作好了舍身喂虎的准备？”
要困住一头猛兽，没有足够的诱饵无疑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于是，金隶动了，转身搂着樊英颈项，不顾几百将士的目光，便是把自己的双唇盖了上去。舌尖延着唇线，轻滑淡移，尝着自己的血味，然后便深深的探了进去，卷着樊英的，似是找着了唯一救命绳索一般，紧紧相绕，再不分离。
直至呼吸急促，这才强忍着心中的不安，撤了出来。望着樊英神色复杂的眼，金隶轻笑着，告诉他。
“我会成为帝王！因为我是天命之子，承天之运！”狐眼中闪着精曜之光，那抹自信与从容，最终又回到了他的面上。
“樊英，我要你好好看着！我绝不会让你觉得无趣！”松手之际，那从未折过的腰背，再次的在樊英的面前，屹立不屈。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困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