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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月23日:夏日限定水果芭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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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路过的咖啡店,今天贴出了“店铺转让”的海报。我忍不住驻足观看了一阵,海报上写“老人病重,急需陪伴,店铺无人关照,现转让。价格面议。”白纸黑字打印出来,和“夏日限定水果芭菲”的漂亮宣传放在一起,有些凄凉。
我走了。春高地区预选赛即将开始,在此之前,白鸟泽的排球部经理依然需要忙得团团转。虽然我很想忙里偷闲翘班,可是鹫匠老师不骂我就怪了。虽然我很懒惰可是不想挨骂。
唉,也想吃冰淇淋。
牛岛已经开始练习起来了。他每次都是最早到,让本专业踩点人士无比愧疚。鹫匠老师在一众热身的成员中踮起脚来,指着我破口大骂:“明未!大家都在努力练习,你却还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都不指望你能帮上什么忙!快点过来捡球!”
为了平息老年人的怒火,防止他在一众高中生中过于激动摔断髋骨,我赶紧扔下背包换鞋前去捡球。天童哼着歌凑过来,“你有没有觉得锻治刚刚说的话好自相矛盾哦,一边说不指望你帮忙一边又让你来帮忙。”我想了想,“确实,不过不适合直接指出来。”又被一顿训:“快去帮忙!”
“话说教练没有来哦。”我跑上二楼去捡出界的球时发现体育馆里只有鹫匠老师在。一年级里有个候补生告诉我,据说教练吃坏肚子了。我想起外婆的理论:虽然伏天已经过去,天气开始转凉,但是人类不能很灵敏的察觉到环境的变化,就很容易受凉啦。她禁止我在夏天吃冰淇淋,因为早夏相当于晚春,不适合;伏天吃冰淇淋,内外阴阳不调和,会不孕不育;出伏吃冰淇淋容易受凉。冰淇淋是邪恶的东西,本就不应当出现在世界上。但我越想起这些养生知识,就忍不住越想吃冰淇淋。一个强力发球直冲着我飞来,我满脑子只有冰淇淋,“哎呀”一声,脚下生了根一样完全躲不开,最后球狠狠砸在我的小臂外侧,我一屁股坐在体育馆的木地板上,疼得呲牙咧嘴。
“对不起。”牛岛冲我举了一下左手。我跳起来,揉揉屁股,把球赶紧捡回来。训练结束,牛岛再次向我道歉,“还好吧。”我总不能说“尾椎骨断掉啦”之类的,就老老实实告诉他:“还好,现在还有点疼,我回家看一下。”
“尾椎骨不会断吧。”天童也关切地问。我指指自己的鼻子:“又不是骨质疏松的老年人。”
鹫匠老师就在身后瞪我。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背上背包快速离开。牛岛、我、天童再次站成一横行,他俩想去公园里练球感,我要去找个地方把剩了大半的暑假作业写完。这个时间公园里的小孩子比较少,应该是被下班的父母接走了。我坐在长椅上写了一会儿,脑子又飞向了禁忌的冰淇淋。
那家急待转让的咖啡店,就在这个小公园附近唉。
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扔掉作业本和笔大喊一声:“我想吃夏日限定的超大芭菲!”惹得两个人都停下练球,转过头来看我。我严肃地举起左手,“我现在就要这么干了,一会儿沿着这条街有家快要倒闭的咖啡店,你们可以在那里找到我,再见。”
“等一下!!”天童大叫一声,“前方的冒险之旅太危险了,勇士,把若利的手机带上吧!”牛岛若利眨眨眼,“确实。”说完他掏出手机递给我,“到时候我们会给你打电话的。”
他们俩对方向都不太敏感。想到他们确实可能会把自己弄丢,我收下了牛岛的手机,装在背包里往咖啡店去了。
咖啡店光线不太好。老板无精打采地坐在吧台里面,无精打采地招呼我,无精打采地给我调整光线。我看来看去,咖啡价格昂贵,品种毫无特色,吧台摆着的全是装饰酒瓶和品质不佳的咖啡豆。唉,即便老板家老人身体健康,这家店也成不了多久。我问:“请问还有夏日限定水果芭菲吗?”老板冷漠地回答:“今天是最后一天供应。”说完便转身进到后厨给我准备去了。我也不知道老板是不是一直这样,如果是的话,这店倒闭实属活该。我摊开作业本继续写,面对一串串解不开的三角函数,一条条显而易见的待证明理论,我忍不住叹起气来。
“唉——”
“不要那么大声叹气,运气会跑掉。”老板把一大杯芭菲放在我面前。“会变得倒霉哦。”
“我低血压。”我张口就说谎。
“那你需要去医院,也不要叹气。”老板说完起身离开,懒洋洋地缩回吧台里。
“老板一直皱眉,也不是好运气的面相哦。”我非要嘴欠,说这么一句多余的话。老板抬起眼,他长相还是很年轻的,就像森见登美彦笔下的萎靡男大学生。“大人的皱眉是有理由的。”
“小孩子的叹气就没有理由吗?”我真应该闭上嘴好好吃我的芭菲的。老板打了一个哈欠,“你懂什么呢。”
交流很不愉快呢。我闭嘴乖乖吃掉冰淇淋杯。水果种类相当丰富,而且个个新鲜好吃。冰淇淋奶味浓郁,配料香脆,材料很实在,又是一条倒闭的理由。我左手持勺,右手写作业。书包里牛岛的手机响起来,天童问我:“你还在咖啡店吗?我们去找你了哦。”没一会儿,两个大个子挤进这家小小的咖啡店。天童要了巧克力甜筒,牛岛若利点了冰美式。看着我的一大杯水果芭菲,天童“哇”了一声,“吃得完吗?”
“只要想就能。”我扬起下巴,“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吃不完。”
老板突然叹了一口气。“小心吃坏肚子。”这句话又让我想起了外婆的理论,我把那些话复述给天童和牛岛。天童的冰淇淋勺子停在半空中,他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虽然……虽然……但是好有道理啊!”
牛岛则是安静地吸着冰美式。
“那么,你外婆就是不允许你吃冰淇淋咯?”
“不是哦,冬天可以吃。”我摇摇头,“冬天外婆会买很多牛乳雪糕之类的。但是因为天气很冷,也没有那么想吃。”
“但是冬天在暖气房里吃冰淇淋,不也和夏天吃冰淇淋一样吗?”
“老年人嘛。”我挖出最后一口冰淇淋,“有的时候他们的想法不是基于逻辑,而是基于情感。就像鹫匠老师骂我的时候,就有点气急败坏缺乏思考的样子。”
“因为他真的生你的气了。”牛岛说。他可能喝冰咖啡喝冷了,放下了杯子。“他不喜欢学生以散漫悠游的态度做事。你也确实需要更努力一点。”
“我只能努力这么多了。”我合掌,“我吃完了。你们这些排球笨蛋,有一百分的精力,能把一百二十分花在排球上,我一百分的精力,五十分放在学习上,三十分放在家庭里,只剩下二十分,都给了排球,也是很不错啦。”
牛岛皱起眉,他觉得我说的话绝对有问题,但是他反驳不出来,就像我外婆的冰淇淋禁令一样。最后他闷闷地说:“还是听鹫匠老师的话吧。”
“她在找借口哦。”老板在吧台懒洋洋地说,手上拿着一本旧旧的书,“只是想着偷懒和逃避的狡猾的家伙罢了。”
牛岛转头看我,无言。我紧张地左顾右盼,把勺子放进冰淇淋杯里刮了一圈,结果真的一点也没有了。我再无掩饰的手段,只能干咳一声,“好吧,我确实是在偷懒。非常抱歉。”
“老板真是坦率的人呢。”天童与老板攀谈起来。我和牛岛相对无言。良久,我说:“我现在还想找理由辩解,行吗?”
牛岛伸出手,我应激地缩了缩。他也尴尬地顿了下,最后,还是把手按在了我的头上,停了一会儿,放开。
“会很累吗?”
“稍微有点。”
“不喜欢?”
我该怎么回答呢。“……不喜欢。”
“连着排球一起讨厌了吗?”
“那倒还没有。”
牛岛看起来松了口气,拿回杯子,冰应该化完了,外面结着一层水珠,被他用袖口擦了擦,端在手掌间。“希望你就算讨厌我,也能愿意支持排球的未来。”
“……你说啥啊。我说我讨厌在排球社里打杂。”
“……哦,这样啊。”
“……也不喜欢你!”
牛岛若利又开始盯我,看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那杯咖啡在他的手里转来转去。半天之后,他说,“春高,也会赢下来的。”
我不明就里。“那,一定要加油。”
“所以,下次稍微来得早点吧。”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