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所不能》十九度灰

1、第一章

　　哗啦哗啦——，翻书的声音伴随着桌椅被拖动的嘎吱声，标志着A市三中高二文理分班的正式开始。

　　按照惯例，1—15班为理科班，16—21是文科班，原来的16—21班被打散，分配到各个班。

　　高二（8）班，快三十年教龄的王健雄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说着陈词滥调：“同学们，你们现在高二了，还有一年就高三了，你们抬头看看高三教学楼，看看其他班上的学习氛围。”王健雄想起了高一期末倒数第一的成绩，痛心疾首，“你们自己看看上学期的成绩，回家好意思拿给家长看吗？你们好意思我都不好意思！”

　　“再过一个月就是进入高二第一次月考了，月考前还有运动会，要是平常就算了，你现在你们给我好好在班上学习……”

　　王健雄正发着火，突然瞥见正坐第一排的李铭浩心不在焉望着窗外走神，勃然大怒：“李铭浩！你低着头干嘛呢！你这次才考多少分，你想想你中考可是是班上第五…”

　　又来了，每次都拿中考成绩说事，我就考好了那么一回！李铭浩心想着。

　　这一番夹杂着棍棒的话却根本不留他反驳的机会，再说了，在这时候争辩，那不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顶上拔毛，找死嘛！

　　一直低头就怕与王健雄来个“亲密接触”的李铭浩慢慢地抬起头，在接触到王健雄审视目光的前0.01秒又露出“纯洁懵懂”的目光，一脸无辜地看着王健雄，好像在说：你在干什么呀，我只是只小白兔，啥也不懂。

　　王健雄看他这样子更是一肚子火，噼里啪啦的数落铺天盖地。

　　说累了，王建雄停下来喝了一口枸杞茶，两眼向渔船上的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全班，全班寂静无声，他就是那捕鱼的渔夫，找准机会就是一梭子下去，激起万丈波涛。

　　“徐知！你笑什么，站起来！”王健雄找到了一个新目标。一旁的李铭浩喘了一口气，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目睹李铭浩如“川剧变脸”的全部表演正乐不可支的徐知一哆嗦，冷静下来，心知不妙。

　　缓缓地抬头，正对上王建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看看你……”又是些老调重弹的话，我都可以背下来了，徐知一边暗自腹诽着，一边也摆出认真乖巧的模样，还在王健雄情绪激动时适时地垂下眼帘，点了点头，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罢了罢了，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这一个俩个的，王健雄知道他们俩是什么德行：这次知道错了吗，知道。下次呢？下次还敢。对他们俩能“浪子回头”已不抱太大希望。

　　不过——，王健雄露出那令八班学生熟悉又恐惧的笑容。

　　“李铭浩，徐知，你们俩个去高三教学楼各班门口转转，注意是每个班都要去，给我认真仔细地观察。”王健雄笑眯眯着，在“仔细”两字上还带着股咬牙切齿的感觉。

　　“张文博，明天，不是，呃——后天吧，后天晚自习前召开班会，题目就是高一期末总结和一个月之后的月考动员。”被点到名字的班长张文博赶紧起立。

　　“发言的人你定，把进步和退步比较大的叫上去发言，还有他们两个。”王健雄指了指徐知和李铭浩，特别强调：“把他们放在后面，压轴出场，到时候我亲自来看着他们有没有诚心悔过。”

　　两人同时在心里哀嚎直骂娘，原因无他，他们两个是出了名的“作文困难户”，最出名的莫过于在一次期中考中，这两人的作文直接全得了0分，虽然主要原因是改他们作文的老师是年级里令人闻风丧胆的胡晶晶老师，但更重要的，是他们心有灵犀似的都偏题了，虽然偏题的方向不同，而且还没凑够要求的800字。

　　本来拿到成绩时王健雄都怀疑是不是作文抄袭了，怎么全校1000多个学生独独他的八班上有两个作文0分的。

　　拿到卷子一看，好家伙，作文题目是要你谈积极奋斗，结果一个写无为而治，一个写注意安全，这直接偏题偏到太平洋了！

　　从那以后，写作文对他们俩来说就是一种折磨，但偏偏他们碰上的班主任以前是教语文的，虽然后来改教生物。

　　王健雄特别喜欢开班会，听同学们发言，谈谈这段时间成绩变化的原因，心情烦恼的原因。而徐知，是这种场合的常客，越不想写还越要写，越要写就越不想写。

　　午饭后，李铭浩正在和他的几个好哥们吐槽老王，也就是王健雄才能做得出来，一想起上午去高三教学楼那会儿，高三管得又严，由于学校不规定服装，他们差点被当成校外不良少年少女，轮番接受教室师生眼神的洗礼，估计下一秒就是保安拿个铁棍来赶人了。更不用说诚心悔过的检讨书，还全班面前朗读，简直是当众处刑。

　　八班的传统，其实也是王健雄定下的规矩，作文不好那就抄，一篇不够就两篇，四篇，八篇……

　　因为有着多次共抄作文的经历，李铭浩与徐知也搭建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李铭浩就想问问徐知该怎么办。

　　“我差不多了。”徐知得意地抬起头，胸有成竹，丝毫不慌。李铭浩惊呼“我cao”一声，诧异地瞟了瞟徐知，明明高一写期中总结时徐知她提前好几天就开始抓耳挠腮，愁眉不展了。

　　李浩铭也没想太多，既然徐知写完了，那正好……

　　李铭浩笑眯眯地上前去，也不说话，就对着她笑，用眼神暗示，还搓了搓手指。

　　徐知也露出假笑，“你这样搞得我瘆得慌……，但我是真没办法。”徐知搓了搓手臂，又指了指在一旁专注解题的她的新同桌——李久，努了努嘴，“李久帮我写了。”

　　李浩铭懂了，“革命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唉，谁叫他没有个样样全能还会代写作文的好同桌呢。

　　其实徐知也疑惑，她与李久本来也不熟悉，李久原来在21班，改成文科班后，因为学理，她连同另外四个人就一同新转进八班了，也是被王健雄安排着与徐知做同桌。

　　刚开始吧，被点名时，徐知还不太愿意，高一那一年她大部分时间是和张语格——现在坐她后桌的女生坐同桌。

　　徐知这个人吧，有些敏感，第一眼看去总给人一种很冷的感觉，再加上快一米七的个头，要是换个跟她性格不合的人，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又按照王健雄半个学期才换次座位的规律，要不然是她的对头气死，要不然就是她得活活怄死。

　　再说李久，徐知第一次见她，个子不高，一米六出头，在她本人看来着实有些瘦弱，梳着个简单的马尾，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她没有戴着厚厚的眼镜，给她增添了几分清爽的感觉。

　　根据徐知一贯的判断，这是个名义上的好学生，乖乖仔。由于对好学生的不喜，徐知有些偏见，觉得这种人总是比较循规蹈矩的，带着点乏味的气质，所以在刚开始几天，除了因为徐知的座位在一组靠窗边，而徐知坐里面，有时要出去上厕所或接水时叫李久让一下以外，徐知和李久也没说过几句话。说的最多的就是：

　　“让一下。”

　　“谢谢。”

　　幸好李久没什么怪癖，就是太过安静了些，下课也不是做题就是看书，这更符合徐知想象中的样子。

　　而这次的作文，徐知本来也是一筹莫展，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的，一直沉默的李久突然出声：“我以前写过类似的，在家，你要吗？”

　　徐知一听这话，那还得了，猛地一起身，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望向她：“真的？要，要啊。”

　　“唉，我还记得上次，高一写期中总结的时候，1000多字我写了三四天。”想起往事，徐知本来直起的身体又弯了下去，重新趴在桌子上，还用手指尖一下一下叩着桌子。

　　李久看到徐知这样一惊一乍的，想起了前几天在网上看的搞笑视频，不由得笑出了声，露出来左脸浅浅的酒窝。

　　而徐知一脸懵地看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久克制住自己的笑，轻咳了一下，换了个平静的表情，但眼底还有藏不住的笑意。她接着刚才的话题：“那是我初中写的，可能不太合适…”

　　“合适…，一定合适！明天记得带来呀，明晚就是那什么会了，我到现在还只写了不到一百个字，这还是我搜肠刮肚弄出来的呢！”而李久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中午，徐知想到晚上的总结大会，就觉得牙疼，憋了一上午，想问问李久她的作文带来没，但她却提都没提到这件事，一下课就头也不抬地埋头算题。想着就再等一会儿，就再等一会儿，尽量不打扰到她，结果一上午过去了都没问出口，她还偷偷出去上了个厕所。

　　但回来的徐知傻眼了——李久已经趴下了。

　　徐知走到李久的课桌旁，环顾了四周，时间确实不早了，大多数同学都睡下了，李久睡了也没什么毛病，但，那我的作文呢！难道是李久忘带然后装作睡了，好像也是，一上午她提都没提这件事……

　　徐知正发散着她那天马行空的想象，看到李久好像动了动，赶紧戳一下她的胳膊，

　　“李久，让让，我要进去。”

　　没反应，徐知又加大力度摇了摇，而李久晃了晃手，换了一边，把后脑勺对着她。

　　徐知无奈，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愣在那儿，正向下定决心，但还没等进一步动作，李久又坐起来了。

　　“你—，就醒了？”徐知吓了一跳，心里疑惑，我吵到她了？

　　李久抬头朝徐知笑了笑：“没，我没睡着。中午我习惯只趴一会儿，睡多了就醒不来了。”

　　徐知也笑起来，正想点头表示赞同，又想起正事，赶紧凑过去小声地问：“作文带了吗？”

　　李久炸了眨眼睛，眼珠转了转，没说话，像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徐知急了，一把抓住她的衣袖，也睁大眼睛：“不会吧，你……”但话卡在喉咙里又闭了嘴。

　　李久不知道为啥徐知要突然小声，还凑到她跟前，像是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番偷偷摸摸的样子着实好笑，但现在却不是笑得时候，明明脸皮这么薄，看起来却这么冷漠。

　　看着徐知逐渐睁大的双眼，透着股傻气，李久抖动着肩膀，闷笑出声，手指了指课桌。还用眼神示意。

　　徐知低下头看着自己桌子上摞的那堆书，最上面是几张信纸，拿下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月考总结”四个大字。这时徐知不知道该露什么样的表情，又想起刚刚自己的小动作，转过头干笑一声，又连忙低下头，想着李久是不是故意的，明明没睡着却对那些小动作无动于衷，还不直接告诉她，白白害她出糗。

　　带了就早早给她不好吗，偏要戏耍她！

　　拿着作文，徐知想好好拜读一下这篇大作，但看着这熟悉的内容，又忍不住戳了戳久：“你这写的是真的？你数学第一道题也错了，我看看是哪次考试，”徐知翻了翻信纸，“噗嗤”笑出了声，“哈哈，和我一样，高一下期中考，你也会错了，是怎么错的？我当时的数学老师说他闭着眼睛都能选对。”

　　李久也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偏过头去，不理她。

　　“说呀说呀，你当时是怎么回事嘛？”

　　看着徐知幸灾乐祸的眼神，李久没好气地说：“手抖，填错了，我算的明明是对的。老师还不相信我。”李久还在一本正经的解释，气鼓鼓的样子实在可爱。她翘起的嘴角已表达了对李久“深切”的同情。

　　徐知拍了拍李久的肩：“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李久翻了个白眼，而徐知笑得更欢了。

　　晚自习之前，高二八班期末总结大会开始，一个接一个的上去，真是味同嚼蜡，如鲠在喉，索然无味。

　　轮到李浩铭如流水账的总结压轴出场，徐知都怀疑李铭浩是把他以前的总结都再念了一遍，不然怎么内容这么熟悉呢？

　　终于，班长张文博宣布了最后一位演讲者：接下来有请最后一位同学来为大家带来她的发言”

　　徐知不紧不慢地抽屉里拿出被修改过的“忏悔录”，将散落的笔都整理好，将书本与草稿纸都叠成一沓，不慌不忙地撩了撩头发，慢悠悠地晃上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