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殇 泪逝（下）》七弦桐

20、 有情还似无情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历史的轨迹分毫不差的行进着，太子被废，大阿哥被幽禁，下面便该轮到八爷了吧。
　　我正想着，九爷便来了，脸色很不好看，饶是雅尔和夕姒见了他这般都有些惶恐的看着我，我抬了抬手，示意她们回避。
　　“八爷都对你说了什么？瞧你这脸色仿似能把人给吃了。”我顺手斟了一杯茶给他。
　　他接过后放在一旁，对我说道：“我知道那日大阿哥对皇阿玛都说了什么。”
　　我紧紧盯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深呼吸了一下，说道：“他对皇阿玛说‘欲诛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
　　“大阿哥他……这。”
　　他摇了摇手：“你听我说完，这件事由老四一手策划，向三哥通风报信的是子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随即说道：“我整天在这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知道四哥他们的计划？倒是子夜，不是你们的人吗，怎么会帮四哥。”
　　“子夜若想得到他们的信任，自然要付出一些，且不论子夜的事，你白天听我说这事交由老四查办时，面色便有些古怪，我当时觉得奇怪，何以他就是最合适的人，现在想来他确实下了好大的一盘棋，但是一诺，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四爷合适是因为他素来和太子交好，而皇上对太子仍有父子亲情在，他让四爷办这差事明显是想告诉众人他对太子的态度并没有改变。”
　　“但是依照这个局势，老四未必像表面那般信服太子，至于老十三，必定是跟着老四的。”
　　“所以你们现在想对四哥和十三爷下手？”
　　“我不能告诉你。”
　　“不说便算了，但是我想告诉你，现在不是将八爷推上储位的好时机，其实储位谁做都一样，重要的是最后当皇帝的人，可惜八爷想当君子，便只能一步一步走。”
　　“你……你让我说些什么好。”
　　“最后结果怎样我不知道，但依照目前情况来看，你说与不说对我来说都一样，一环扣一环事儿，我也能猜出个大概，反正我不会告诉你。”
　　“你这整日闭门家中坐的人看得倒是比我还明白。”
　　“所以你永远不能小瞧了女人的智慧。”
　　“的确不可小觑，那么禟现在是否还有机会得夫人一点提示？”
　　我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会儿，告诉他：“略迟，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此时需以不变应万变，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你们总该明白的。”
　　“福晋说的在理。”
　　“但听与不听在于你们对吧。”我打了个哈欠说，“我困了，您请回吧。”
　　他暧昧的对我笑笑：“来都来了，哪有把人往外赶的道理。”
　　“现在可是多事之秋，您难道不应该宿在书房？”
　　“你几时见过我宿在书房？”
　　我张了张嘴没出声，便又闭上，然后又说：“随您的便吧。”

　　第二日我带着雅尔和夕姒抱着南风去了八爷府上拜访八福晋，她说道：“弟妹是头一次主动来我这吧，真是稀客，坐吧。”
　　我在距她最近的位置坐下后，说道：“妯娌间自是需要相互走动的，过去是有些心高气傲了。”
　　“我原先只当是自己入不了弟妹的眼。”
　　“八嫂您身份尊贵，是我不敢高攀。”
　　“罢了，你今儿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最近听到一件有趣的事儿，说什么八爷是天生的福星，是真正的储君？”
　　八福晋点头说道：“我也有所听闻，不过弟妹似乎有看法。”
　　“是有些想法，储君被废自然需要新立储君，但绝不是八爷，八爷也不可在此时出头。”
　　八福晋似笑非笑说道：“我倒是有些好奇，既然八爷不是储君谁还有这个资格？”
　　“我觉得八嫂您应该明白的。”
　　“你似乎很反对八爷做这个储君。”
　　“八爷之才，可做贤王。”
　　“做贤王还是做帝王又岂是你我能看得出。”
　　“八嫂若不信便算了，我本不关心八爷的野心，我只在乎九爷的安危。”
　　“这话说的可真是伉俪情深。”
　　“若说伉俪情深又怎比您和八爷？不打扰了，方才的话还请八嫂三思。”
　　她并未留我，我也乐得轻松，出了八爷府便转而去了四爷府，开门的小厮见我回来，一边迎我进去，一边对我说：“四爷还没回来，格格先去书房等候。”
　　我说道：“我去嫡福晋那里，等四爷回来了，让他去嫡福晋那里找我便是。”
　　“奴才记下了。”
　　“我知道去嫡福晋那里的路，你去忙你的事。”
　　“奴才告退。”
　　“四爷的家教真严。”雅尔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说道：“我和夕姒都还没有抱怨，你倒是先抱怨起来了。”
　　雅尔说：“您瞧刚刚那个小厮，见您回来分明是欢喜的紧，但仍是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我倒是没有注意，夕姒你注意到了吗？”
　　“格格，您有所不知，您未嫁九爷前，这些丫鬟小厮都对奴才说，自从您进府里，连花都比往日艳了几分，所以您应该明白的。”夕姒答道。
　　我自她手中接过南风：“自从你和雅尔相处的时间变长，说话也越发的贫。”
　　雅尔说：“奴才也是为您好，您听着受用，奴才们也跟着开心。”
　　正说着话，我们一行便到了嫡福晋的院外，正巧碰上自里面出来的李氏，这许久不见她仍如往常一般娇媚，尤其是一双眼睛最为动人。
　　“呦，九福晋这突然造访有何要事？”她人生得娇媚，声音也不免有几分尖细，我听得习惯倒也罢了，只是雅尔偷偷蹙了眉。
　　我笑道：“福晋您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但却偏偏不爱好好说话，生生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这一把好嗓音。”
　　“你……”她正想反驳我，但见我怀中的南风正睁着眼睛看她，她说道，“这就是南风吧，可真漂亮。”她整个人也不似先前那般张扬，语气也生生的柔和了几分。
　　我说道：“这孩子像九爷多一些，都说女孩像阿玛，男孩像额娘，我总觉得弘昀像你，弘时像四爷更多一些。”
　　李氏苦笑道：“可惜那个男人并不喜欢时儿，也怪我这个额娘不争气。”
　　话至此处，雅尔、夕姒与她身边的小丫鬟已经主动回避了。
　　我说道：“怎么会呢？弘时是个聪明孩子，四哥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四哥这人一向克制自己的感情，您应该比我还清楚。”
　　“那日四爷喝了小南风的满月酒后来我的院中，他单手描摹着我的眉，对我说‘南风长得像极了九弟，尤其是眉眼，漂亮极了，若我有了女儿，不知像我几分像她几分’你可知我当时有多难过？我一直都讨厌你，你未嫁九爷时我讨厌你，你嫁了九爷有了南风后，我却恨你，我纵使想跟你争也没办法争。”她抚摸着南风的眉继续说道，“你把所有的事情都看透了，却总对男女情事不开窍，也不知你是真不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果是后者，妹妹你也真能沉得住气。”
　　我被李氏这话说得哑口无言，我真的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罢了。”李氏说道，“这都是命，现在说没有半分意思，我知道你和九爷的感情，只是可怜四爷。”
　　“四爷自有四爷的福分，我又算得了什么？我找嫡福晋有事，失陪了。”
　　李氏点点头：“你去吧。”
　　我向雅尔和夕姒的方向看了一眼，她们俩才走过来，向着李氏福了福才跟着我进了那拉氏的院子。

　　“一诺突然来拜访嫂子，希望没有打扰嫂子休息。”我对着坐在榻上的那拉氏说道。
　　她笑的既大气又端庄，温柔的对我说：“怎么会，四爷府也算是你娘家，你既是四爷的妹子便也是我的妹子，一家人说什么打扰的话。”
　　那拉氏说话仍旧是这么受用，我便说：“四哥平日忙，这府上全仗着您一人操持实在不易，四嫂您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
　　她淡淡一笑：“我本没什么打紧，可最近适逢多事之秋，你我这样的女流之辈帮不了他什么，只求让他安心。”
　　我微微颔首：“终究是嫂嫂贤惠。”
　　“你怀里的是南风吗？让我看看？”
　　说来那拉氏着实有些可怜，她本来生有一子，可惜病逝了，至今膝下无子，幸亏四爷对她一如往昔，否则她的日子应当很难过吧。
　　我将南风抱给她看，她仿似是看自己孩子那般，既满足又温柔，她说道：“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生在帝王家怕也算不得福气吧，我打趣着问道：“嫂子会算命？”
　　她笑说：“我哪里会算命，只是看的人多了，自然也就能识别一二了。”
　　“嫂子觉得四爷呢？”
　　她无声的叹了一声气，说道：“我初初嫁于他时，只觉得他周身有遮挡不住的光芒，而如今，却越发的琢磨不透他了。”
　　“嫂子与四哥均是有福之人，只是很多事情顺其自然最好，强求不得。”
　　她说道：“活到我这份上，已然不想再去争抢了，而那个人，既然我当年选择嫁他，便也信他能护我平安。”
　　我也轻轻地叹了一声气。
　　“两人在说什么，唉声叹气的，听得人心里好生难受。”四哥含笑站在门外。
　　一屋子的人见了他都立即向他行礼，唯独我还傻站着。
　　他上前扶那拉氏起来后免了那些丫鬟的礼，然后对我说道：“仍旧这么没规矩。”
　　我索性坐在那拉氏身边说：“规矩都是给外人看的，对吧，嫂嫂。”
　　那拉氏清了清嗓子说：“一诺说得对。”
　　四爷深深看了那拉氏一眼，说道：“一诺平日里乱说惯了，你也跟着起哄。”然后沉着脸对我说道，“你不在府里老实待着，带着南风乱跑什么。”
　　“自然是带她来看自己的舅舅了。”
　　“只希望九弟好好教导这个女儿，别像她额娘似的，口无遮拦没个姑娘样儿。”
　　“嫂嫂，你也不管管他，四哥说我。”
　　那拉氏这才说道：“你们兄妹斗归斗可别拉上我，我有些乏了，四爷你带一诺去吃些东西吧。”

　　“装得想必很辛苦吧。”
　　“四哥呢？你伪装了这么多年累不累？”离开那拉氏的院子我与他去了书房，雅尔与夕姒在外面候着，我抱着南风与他在屋内。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但很快又恢复成以往那种处变不惊的模样：“你倒是什么都知道，老九都告诉你什么了？”
　　“九爷什么都没告诉我，全是我瞎猜的，也不知道猜的对不对，没敢和九爷说，但四哥您却真是太冒险了。”
　　“你都猜到什么了？”
　　“巴汉格隆死了吧。”
　　他伸手捂住南风的耳朵：“小孩子面前说什么‘死’字。”
　　“反正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说。”
　　“所以你今日来找我，告诉我这些又想说明什么？让我提防九弟还是让我不要再相信你？”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与九爷都是我至亲之人，我谁都不想失去，但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请求您放九爷一条生路。”
　　他的目光落在南风的小脸上，说道：“我答应你。”
　　“还有一事，你与年姐姐的婚事……”
　　“下月如期进行。”
　　我笑道：“想来时间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