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起来好凶》潮汐夜海

2、第 2 章

　　白缙整整两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在和煦确认醒来之后躲进洗手间号啕大哭。他无数次对着病床想过这个人再也醒不过来，那他守着这具会呼吸的身体，还有那点回忆过日子也可以，只要他还会呼吸。

　　是老天厚爱。

　　他用爱情陪着和煦一点一点，找回属于他们的记忆，陪着他复健，治疗，认字，学说话，去争取创造那些所谓的医学奇迹。和煦在医院躺了三年半之后，确认可以出院，出院后的第一站，白缙就带他去市政厅，递交了结婚申请。

　　白缙的父母终于在此刻放弃和儿子的剑拔弩张，同意他们结婚，两边恢复了往来。

　　到了现在，即使一切都好了起来，白缙在一众富二代里也是出了名的忠犬。

　　距离和煦苏醒也已经过去了七年，他的温柔一如既往，未曾改变。

　　只是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白缙放空思维，强迫自己耐下性子，他回过神，把火关掉，把食物盛出来，准备端出去给和煦喂饭。

　　勇气来源于爱情，压力也是。

　　和煦苏醒七年，恢复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术前记忆，可以正常的和别人沟通，双臂有不同程度的恢复，可以有小幅度的抬移。和煦以前念的是金融，术后不知道受些什么影响，对艺术表现出了极高的敏感度。白缙照他的要求给他请了一位老师，平时在身体还可以的情况下，在家教他一些绘画，和煦手不能动，就用嘴咬住笔在画板上创作，被老师称赞是天才。

　　但是。

　　但是他的记忆力还是非常差，不能给和煦交待任何事，否则很快就会忘。因为伤及神经，他也不可能再恢复行走，甚至复健都收效甚微，脑神经损伤，也比脊椎损伤而导致瘫痪的病人，有着更加容易的频繁痉挛。

　　还有，还有。

　　白缙蹙起眉头，想到这些他就心烦意乱，心里慌得要命。

　　还有癌症复发的阴霾。

　　其他的什么记忆力差，四肢瘫痪，在白缙眼里都不是事，他能照顾九年就能照顾九十年，这个人在他就高兴，他就乐意。但是复发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和煦那时候做过伽马刀，吐的昏天地暗，熬过这一切才有了上手术台搏一搏的机会，即使知道未来只能依靠别人生活，也比死了好。

　　白缙一直觉得那段时间和煦特别受罪，他自己也倍受煎熬，还不如直接躺在床上的那两年一样无知无觉。

　　小煦，哥怕你疼，怕你难受，怕你死，你知不知道啊。

　　白缙为了和煦的身体可谓是想尽了主意，否则也不至于哪怕是人在公司也会给护工留好菜谱，今天吃什么都给规定好，把和煦照顾的无微不至，恨不得能把他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保护好。

　　那些营养餐做的再好吃多了也是腻的，西兰花，菌类，白缙把菜端出去，全是癌症病人吃着好的东西。

　　和煦可能是真的吃腻了，就连白缙自己也不爱吃。

　　但是不行，你不吃真的不行。

　　白缙一天到晚为和煦的身体忙的团团转，天大的生意都得往后排。但是他有时候又觉得和煦不懂事，就像是今天。

　　工作时间他不在家，留了食谱和食材给护工，照例让她对着烧。

　　下午回来就看见卧室里吃剩的炸鸡可乐，冰柜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冰激凌。

　　白缙上了一天的班，倦的很，回到家就看到这些。有些事他千叮咛万嘱咐说了七年，但是和煦还是会做。

　　除了生气，更多的是伤心。

　　伤心的很。

　　你为什么不把自己当一回事？也想想我吧。

　　白缙把菜全放在托盘上，力气大的一只手就能端出去。有时他们开玩笑，和煦说他完全可以代替管家的职责，破产了去帮人做管家或者去餐厅端盘子都不错，都是出路。

　　白缙一边抱着他一边捏了捏他的脸“那你怎么办？”

　　“我啊”，和煦笑眯眯的歪在他怀里，他的脖颈很难自己支起来，总是不由自主的往下垂着。所以白缙在家总喜欢把他裹上毯子抱在怀里，让和煦的头能靠在他的肩膀上，自己搂住那具绵软的身体，这样起码脊柱是直的，和煦不会不由自主的去勾着脖子。更何况，白缙本来也很喜欢抱他“换个有钱的求包养喽，反正我肯定是要被伺候的命。”

　　“小东西”，白缙揉了揉毛绒绒的脑袋，时过境迁，开颅手术留下的疤痕早已被头发遮掩。但白缙总记得它们在哪里，伸手一摸就摸得到“那你可找不着我这么好的了。”

　　“不换不换”，和煦努力的抬起脖颈，在白缙锋利的下颌线上送上软软的双唇，玫瑰瓣一样的香甜“哥，你是最好的。”

　　他们甜蜜的时刻多的不胜枚举，以至于白缙不仅是不习惯，甚至是不会处理这样争吵后的时刻。

　　或者说是他单方面的发脾气。

　　白缙又有些后悔了。他白天忙的团团转，只剩和煦自己在家，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他聊天，和煦每天等他回来之后明显都是非常高兴的，今天依旧如此。但是自己劈头盖脸就发了一通脾气。和煦直接愣住了，身子缩在轮椅里无处躲藏，他激动的时候失语症就会表现出来，半张着嘴着急的看他，也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什么，脖子歪向一边，口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还是护工把他拉开，替和煦把口水擦了。

　　他还主动来道歉了。

　　白缙在心里反复拉扯，觉得心疼和煦，又觉得真的要让他长记性。

　　每半年一次全身的体检不是白做的，他这么多年都像苦行僧一样严格按照医嘱去照顾和煦，只想让他能够活下去，他们长长久久。

　　小煦，知道你辛苦，但是要你配合的。

　　和煦在餐桌旁等他，听见声音努力抬了一点头，半个身子都陷在轮椅里微微的歪斜。

　　他冲白缙笑了笑，但眼周还有尚未褪去的红。

　　他们太少吵架了，和煦也没想到，白缙会冲他发这么大的火。

　　但他还是主动道歉了。

　　乖乖的，像只软萌的小兔子，靠近刚伸出爪子的狮子。我爱你呀，我还是想靠近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呢？工作不顺利吗？

　　“吃饭”，白缙把菜摆好，只盛了一碗米饭。和煦吃不了几口，他吃剩下的就行。白缙拉开和煦身边的一张椅子坐下，又自然的给他拉上电动轮椅的手刹。他比和煦高，但电动轮椅的底座也高，他们双膝相对，和煦的腿歪歪扭扭，已经在踏板上又痉挛过一阵了。

　　白缙见状皱了皱眉，半身探过去，双手插到和煦的腋下，手里的软绵像是云朵。和煦的身体瘫废到仿佛根本没有任何支撑，就随着白缙的动作做移动，等白缙撤了力，它们又立刻不受控制的往下滑，最后掉在轮椅掌形靠背的侧支撑里，被架在中间。

　　接着又弯下腰，白缙伸手扶住和煦歪斜的双腿。它们被照顾的还不错，有些松弛的软肉挂在上面。脚掌乖乖的套上了厚袜，踩在加厚的软垫上，看不清足尖，只有袜子下微微拱起的脚背。

　　只要往脚踏上摆放，和煦那两条细腿就不停的抖动起来，频率快速的踢蹬，两下就把软垫给踢歪了。白缙试了几次，那双细瘦的瘫脚都是如此抽动，他怕和煦再扭着脚腕，本来瘫痪久了骨质疏松腿就容易断。于是直接把那双腿脚抬了平放起来，搁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两只脚丫不受控制的朝内撇着，立刻互相交叠起来，但好歹是安静了不再痉挛。

　　“哥，你别生气了”，和煦眼巴巴的看着白缙，后者面无表情，只是叹了口气把饭菜送到他的嘴边“我以后不会再买了。”

　　“吃饭”，白缙重复了一次“不想我生气你就多吃点。”